第五十九章 元兒之死

安意見安康胸有成竹,非常好奇,等羅氏進屋繡花,拉著安康問道:“大哥,是什麽法子?”

安康笑而不語。

“大哥,告訴我啊。”安意扯著他的衣袖,嘟著嘴。

“他要是不管住她,任她再繼續胡鬧下去,我就會另設宗祠。”

“這樣也可以嗎?”安意驚訝地問道。

“可是可以,隻是這麽做有損名聲,娘不會答應。”安康笑容有些苦澀。

“也就是說,隻是嚇嚇唬唬他。”安意有些失望,對安有年一家,她沒什麽好感,若能斷了關係,最好不過。

“能嚇住他,管好他的女人,這就夠了。”安康眸光幽深,抬頭看向天際,“等我高中,就接你們進京,到時候就能擺脫他們了。”

“大哥,你一定可以高中的。”安意對安康有信心。

次日,安康去了上塘村。

三天後,安誌遠兩口子拿著兩包東西來了,說了些朱氏生病了,腦子病糊裏糊塗的,做事才有些不著調的謊言,讓羅氏不要和她計較。

羅氏心知與安有年家的關係,沒法斷得幹淨,也不想把臉皮扯破,說這事沒放在心上,讓朱氏安心養病之類的客套話。

這件事就此揭過,兩家人照常來往。

“喔喔……喔……”一聲聲高亢洪亮的雞鳴聲,喚醒了沉睡的村民,羅氏輕手輕腳的起床,給安意掖掖被角,披上衣裳去灶房燒水做早飯。

“娘。”安康也起來了,走進了灶房。

“柱子起來啦,今天又該進城去見先生了吧。”羅氏往灶裏塞了一把草柴。

安康打水洗漱,“娘,可要帶點什麽東西回來?”

羅氏拿起裝鹽的罐子看了看,“家裏的鹽差不多要用完了,你買點鹽回來。白米也多買幾斤回來,四少爺過幾天隻怕又要來了,他吃不慣豆渣飯。”

“知道了。”安康洗漱好,拿著桶子,去井邊挑了幾擔水回來。

羅氏都好早飯,去把兩個小的叫起來。

一家人吃過早飯,安康去村口坐車進城,安意抱著琴,去了百草園。昨夜下了一場大雨,今天可以省點力氣,不用安康去挑水。

百草園附近沒住人家,安意在園裏練琴,不怕吵著別人,在園子裏轉了一圈,看了看那些草藥,坐在草亭叮叮咚咚彈了起來。

盧郎中坐在躺椅上,半眯著眼,右手捏著兩個核桃,左手跟著琴聲的節奏,輕輕地敲擊椅子的扶手。

初夏的風,徐徐吹來,帶著淡淡的藥草香氣,師徒倆坐在這如畫般的園中,怡然自得,沉醉於在悠揚的琴聲裏。

“盧……郎中,盧郎中。”急切地喊聲擾亂了這份清閑。

盧郎中睜開雙眼,起身看去,一個男人氣喘籲籲跑過來了。

安意停了手,也跟著站起來。

“盧郎中,李大誌的大女兒跳大塘了,剛把人給撈上來,看著好象沒氣了,您快去瞧瞧,看還有沒有得救?”

李大誌的大女兒,不就是李穀雨的姐姐李元兒。

師徒倆趕緊往塘邊跑。

大塘是井塘村最大的一口塘,也是最深的一口塘,曾有人用三米多長的竹竿試過深度,觸不到底。李元兒選擇跳這個塘,存了必死的念頭。

塘邊圍著一堆人,看到盧郎中師徒過來,有人喊道:“快讓讓,盧郎中來了。”

安意跟著盧郎中擠進去一看,李元兒平躺在地上,臉色發白,全身濕透,**在外的手臂上,滿是傷痕和瘀青,可見她在家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

盧郎中探了探李元兒的鼻息,皺皺眉,抓起她的手,替她切脈,脈象全無,歎氣搖了搖頭。

安意上前,解開李元兒的衣襟。

“喜兒,你要做什麽?”盧郎中驚問道。

“師父,盡人事,聽天命,我要試著救救她。”安意不忍心看李元兒就這樣死去。

“好,你做吧。”盧郎中同意了。

安意要做的就是現代急救方法,人工呼吸。

可惜,安意做了十幾二十遍,累得滿頭大汗,李元兒依舊沒有氣息。

“喜兒,不要再做了,沒用的,她已經死了。”盧郎中神色黯然道。

“是啊,喜兒,算了,別做了,元兒的命苦,救不活了。”圍觀的村民雖然覺得安意救人的方法,有些奇怪,但想著她這是在救人,不覺得突兀,隻覺安意心腸好。

安意收回了按在李元兒腹部的手。

這時,蔣氏問訊趕了過來。

李大誌進城賣蛇去了,不在家。

李穀雨一早進山抓蛇,還不知道姐姐已經跳塘身亡。

“元兒啊,我的女兒,你就這樣走了,可不是要了剜了我的心,要了我的命啊,我的女兒啊,你快醒來啊,女兒啊,我的乖女兒啊。”蔣氏撲在李元兒的遺體上,哭喊道。

村裏的人都知道蔣氏不待見李元兒姐弟,見她哭得如喪考妣的樣,嗤之以鼻,人都死了,在這裝模作樣的騙誰呢?

“還有臉在這哭,要不是她為了那幾十兩銀子,昧著良心把元兒嫁給那死了三個女人的老男人,元兒會想不開,跳塘嗎?”有知情的人小聲嘀咕道。

安意微皺了下眉,李元兒實在是太軟弱了,春枝不願做小妾,敢跟周福林私奔;難道她除了死,就想不到其他解決問題的方法了嗎?

李元兒還沒及笄,算是早夭,同樣不設靈堂。

第二天,受盡繼母折磨的李元兒,被葬在了墳山,入土為安,從此她再不必看蔣氏的臉色,再不用幹永遠也幹不完的家事,可以好好的躺下休息了。

李大誌和蔣氏他們都下了山,李穀雨沒有走,呆呆地守在墳前。

得知李穀雨沒有下山,安意上山來找他,見狀,微皺了皺眉,道:“元兒姐姐已經死了,你守在這裏再久,她也活不過來了。”

李穀雨仿佛沒聽到般,動也不動,就好象泥塑木雕。

“她是被人逼死的,你現在要做的是替她討回公道,而不是坐在這裏發呆。”

“討回公道?”李穀雨僵硬地站了起來,“是,我是要問問那女人,為什麽要逼死我姐姐?”

“問問?”安意嗤笑一聲,“問問就叫討回公道嗎?”

李穀雨轉身看著安意。

“你知道什麽叫做公道?”安意問道。

李穀雨想了想,道:“我姐姐死了,她不能白死,是那個女人逼死我姐姐的,她應該把命還給我姐姐,這樣才叫公道。”

安意勾唇一笑,“沒錯,這樣才叫公道。”

“我去殺了那個女人,替我姐姐討回公道。”李穀雨說著就往山下跑。

安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殺了她,你還能活嗎?”

“我不活了。”李穀雨吼道。

“她一條命,換你姐弟兩條命,她就算死了也值得了。”安意冷笑道。

李穀雨臉色微變,“我要怎樣做才能替姐姐討回公道?”

安意鬆開手,看著他瘦小的臉,猶豫了,他不是她,他才十二歲,他沒有成熟的靈魂,不可能從容淡定的去布局,巧妙的弄死蔣氏,還不被人知道。

安意改了主意,向後退了一步,道:“李穀雨,想辦法出人頭地,再來向她討回公道吧。”

“出人頭地?”

“對,出人頭地,隻有你出人頭地,你才有能力為元兒姐姐討回公道。”

“我知道了,喜兒,我一定會出人頭地,我一定要幫姐姐討回這個公道。”李穀雨堅定地道。

安意輕輕笑了笑,“下山吧,快下雨了。”

出人頭地這四個字深深烙在了李穀雨腦子裏,他花了三天時間,考慮該如何出人頭地,在李元兒頭七的晚上,他給李元兒燒了紙後,就離開了井塘村,不知去向。

發現李穀雨離家出走,李大誌立刻請村裏的人幫著找。他並不是舍不得這個兒子,而是李穀雨把蔣氏藏在家裏的錢全部拿走。具體數額,大夥都不清楚,但是大夥猜,應該不少,因為蔣氏氣得病倒了。

李穀雨沒給他的父親李大誌留下隻字片語,寫了張紙條塞進安家,上麵寫著五個字,“我去找師父。”

安意看著紙條上的字,呆愣了,這天大地大,他上哪去找衛暘啊?就算僥幸讓他找到衛暘,難道他要跟著衛暘一起當殺手?練好武功再回來殺了蔣氏,那她還不如告訴他用毒蛇咬死蔣氏,來得方便快捷。

羅氏雙眉緊鎖,“這孩子也太亂來了,這裏去直隸,好遠的路,這要是在路上出點什麽事,可怎麽好?”

安意聽這話,心裏更添了幾分沉重,若她不跟他說那番話,他不會離開。現在他已經走了,找了一天都沒找回來,已經走遠,也隻能寄希望於老天爺,希望他會有奇遇,出人頭地的回來。

李大誌找了三天,追出去近百裏,沒找到人,隻得放棄尋找。蔣氏又在他耳邊說了幾句閑話,李大誌愈發的恨上了李穀雨,在外不停地罵他是白眼狼,偷家裏的錢,跑出去鬼混,和蔣氏一起詛咒他早死早投胎。

兩人的醜惡嘴臉,讓安意覺得李穀雨離開,是正確的。

四月二十二,小滿的節氣,天空作美下起了雨。俗話常說,小滿無雨,芒種無水。此時,農田裏的莊稼就需要充裕的水分,這場雨下得太及時。

油菜籽也收割好了,村裏的公用的舂房裏,從早到晚都是人。安家沒有地,沒種油菜,就跟油多的人家買了十幾斤清香四溢的菜籽油。

“娘,炸黃巧肉吃吧。”安健聞著香味又嘴饞了。

現在每個月有安康的俸祿,賣草藥、做針線活都能賺錢,又不用再給兩個兒子交束脩,家裏的錢寬鬆了許多,羅氏在吃食再也不虧待三個孩子,聽安健這麽說,順路了買了兩斤豬肉、一對豬腰和十幾個油豆腐回去。

走到半道,遇到了巧兒、大丫和妮妮。巧兒手裏拿著個五顏六色的蝴蝶風箏,看著安意,高興地道:“喜兒,我們正要去找你一起去放風箏。”

安意正想拒絕,羅氏笑道:“去吧,一會記得回來吃飯,別到塘邊去。”

安意見羅氏已經答應,隻好跟著三人去曬穀場放風箏。

羅氏帶著兩個兒子回家炸黃巧肉,包豆腐圓子。炸了三四十個,打發兩人送了些給羅富貴他們。

兄弟倆剛出門,回城半個多月的韓頌延,再次來訪,書院恰好沐休,程致霖也跟一起來了。

進門,程致霖就聞到香味了,咽著口水問道:“伯娘,您在煮什麽好吃的?”

“鄉下地方,能有什麽好吃的,這些黃巧肉是剛炸出來,還熱乎著呢,你們嚐嚐味。”羅氏笑嗬嗬地道。

程致霖毫不客氣,一口氣吃三個。

韓頌延隻吃了一個,嚐了嚐味道,從懷裏掏出錢袋,“安伯娘,這裏是上次的草藥錢,一共一兩六錢銀子。”

“每回都要麻煩四少爺。”羅氏把碗擱在椅子上,笑著把錢袋接了過去。

韓頌延沒看到安家兄妹,以為他們去了百草園,“安伯娘,我們先去百草園,一會再過來。”

“那你們先過去,等會記得回來吃午飯。”羅氏看著兩人出了門,轉身回灶房,炸豆腐圓子,又把早上張鰱送來的魚給蒸上。

盧郎中坐在草亭裏,正無聊地左右手互弈,看到兩人來了,笑眯了眼。

“盧郎中,這是今年的明前茶。”韓頌延把一包茶放在桌上,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沒有看到安家兄妹,心中有幾分詫異,他們去哪了?

盧郎中打開紙包,聞聞味,撚了撚茶葉,“好茶好茶,馬上燒水泡一壺來嚐嚐。喜兒,喜兒啊。”

沒人應聲。

盧郎中拍拍腦袋,“忘了這丫頭今兒沒來。”

韓頌延笑,“我來燒水好了。”

盧郎中告訴他爐子和柴在何處,韓頌延自去燒水。盧郎中找不到對弈的人,抓住棋藝差到極點的程致霖陪他下棋。

“你這子放這裏,你這一片棋就全死了。”盧郎中邊下棋邊指點。

“我不下這裏,我換個地方。”程致霖伸手去拿棋子。

“不行,落棋不悔。”盧郎中按住他的手。

“那我這片棋就全死了。”程致霖道。

“這能怪誰呢,這是你自己下錯的。”

程致霖眨眨小眼睛,“您不讓我悔棋,那您告訴我做什麽呢?”

“笨小子,我這是指點你的棋藝,懂不懂?”盧郎中瞪著他道。

“懂了懂了。”程致霖好脾氣地連點頭,“該您落子了。”

程致霖的棋藝太差,很快就一敗塗地。

盧郎中見水還沒燒好,雖然對手太差,但聊勝於無,“來來來,我們再下一盤。”

程致霖無所謂,再下一盤就再下一盤,再次敗北。

韓頌延已燒好水,泡好茶,端了過來。喝了兩杯茶,時近正午,盧郎中邀他們去家裏吃飯。

“安伯娘已經煮了我們的飯。”韓頌延笑道。

兄弟倆再次回到安家,安康和安健回來了,安意還是不見蹤影。韓頌延知禮,不好出口問。程致霖素來不喜這些禮數,沒那麽多的顧慮,直接問道:“安小妹去哪了?她不回來吃午飯嗎?”

“喜兒跟著人去曬穀場放風箏去了,怕是玩得忘了時辰。”羅氏笑笑,“我給她留了飯菜,你們吃吧,不用等她。”

話音剛落,安意回來了,手裏提著隻奄奄一息的野鴨子,“娘。”

“喲,劉小義又打到野鴨子啦。”羅氏上前接過野鴨子,“快去洗手吃飯。”

安意洗了手,進屋看到韓頌延和程致霖在座,笑了笑,坐下吃飯。

吃過午飯,安意在院子走了一會,準備上床睡午覺。張氏急匆匆地跑了來,“喜兒,來了個病人,老頭子讓你趕緊過去。”

韓頌延是學醫的人,聽到有病人,盧郎中又特意叫安意過去,這病人定有特殊的地方,哪有不跟著去的道理?程致霖是個愛湊熱鬧的主,自然也跟著一起去了。

安康和安健也跟著過去了。

到了盧家,盧郎中還給病人診脈。

病人來的時間已許久了,盧郎中還在診脈,病很確診,應該是疑難雜症。

韓頌延和安意同時看向躺在床上的男子,病人年約六旬,臉色蒼白晦暗,精神萎靡不振。

“韓小子,喜兒,你們給病人診診脈。”盧郎中起身讓出了位置。

韓頌延伸三指,搭在病人的左手上。

安意走到他的對麵,按住病人右手脈搏上。

“左脈沉細,按之乃得,舉手無有。”韓頌延道。

安意看了他一眼,“右脈弦細,猶如絲線。”

“你伸舌,讓他二人看看。”盧郎中道。

病人依言伸出舌頭,兩人剛要細看,病人大咳起來,吐出一口濃痰。

病人的兒子上前給他捶背,待病人大抽了幾個氣,緩過來後。兩人再看上前他的舌頭,舌質粗糙,舌苔白膩。

“觀他症狀,乃太陽表邪未解,傳少陽,發熱惡寒,胸悶氣短,診脈弦,應為少陽證也,此病是否可用白虎湯?”盧郎中問道。

“盧郎中,家父在城裏看過病,那裏的郎中給他開的就是白虎湯,已經服用三劑,沒有用,病得更嚴重了。”病人的兒子著急地插嘴道。

盧郎中笑,“令尊的病不輕,又拖延了數日,要治好他的病,用藥要謹慎要準確,我這個徒弟雖年幼,但醫術並不遜於那些坐堂郎中。我想聽聽她的意見,再來開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