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看著崔亮急匆匆離開林立的營帳,微微歎口氣。
他想要詢問一路上方曉可曾有什麽破綻,卻無從開口。
他看看手裏還拿著的秀娘的信,慢慢轉回來案幾後邊坐下,再重新拿出第一封信,一字一字地又讀了一遍。
以前看小說,說古人收到家信,看過之後都能背下來,還覺得誇張,現在展開秀娘的書信,一字一句似乎都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腦海裏。
他看著信,就好像看到秀娘初到陌生環境時候的不安,抱著女兒晚上獨處時候的孤獨。
他的心就忍不住地疼。
秀娘因為他獨自孤獨地陪伴著女兒,他在這裏卻是……崔巧月紅衣鮮馬的模樣,與秀娘睜大眼睛秀氣的模樣,忽然一起浮現在腦海裏。
林立摩挲著信,小心地將信紙的折痕撫平,好像是要撫平想象中秀娘輕輕蹙起的額頭一般。
等到這裏建好了,等到鋼鐵廠和煤礦都開發出來……
林立的心倏地一顫,幾句歌詞忽然隨著秀娘與崔巧月的容貌,闖入到腦海裏。
待我君臨天下,許你四海為家;待我了無牽掛,許你浪跡天涯;待我功成名就,許你花前月下……
這歌詞前世他隻聽過一次,當時對這種渣男行為嗤之以鼻,滿心鄙視。
可誰曾想,有朝一日,他竟然也要活成自己最厭惡的人。
他這一世,或許沒有君臨天下的打算,可他不敢說會了無牽掛,不在意是否功名天下。
他從心底知道,他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奔著功名天下去的,從豆腐到曲轅犁,到他現在所謂的罪在當下,功在千秋。
不然,他何至於說出功在千秋這話?
林立閉了下眼睛。
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容不得他退縮,因為隻要後退一步,等待他的就可能是萬丈深淵。
而前進,還能搏一搏。
人,總是不斷成長的,尤其是肩負的擔子沉重之後,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不單單是身後跟隨他的士兵,還有等待著他的秀娘。
當天,陰山山脈營地內沸騰一片。
崔亮這次回來,還帶回來十幾萬兩現銀和銀票。
這些銀子都是之前各個店鋪裏陸陸續續提出來的,最輕的一兩的銀豆子,然後是二兩的銀小豬,五兩和十兩的銀元寶,更有麵值為百兩銀子的銀票。
當除了放哨的士兵,其他士兵都集合起來之後,當看到高台壘起來的一個個銀元寶,銀小豬,一箱子的銀豆子,全都歡呼起來。
獎賞,幾乎每個人都有。
因為在林立這裏,隻要上過戰場,參與過打仗的,不論有沒有殺傷敵人,有沒有衝鋒,哪怕隻是列隊了,都要獎賞。
而特殊任務的,比如奉命保護林立的江飛的護衛,是有專門的賞金,比不上奮勇殺敵的,但也要比平均數要高。
林立自己也要給護衛的士兵私房賞賜,這樣才好確保以後的護衛會奮不顧身。
功勳是累計的,以點作為計算,一點功勳為一兩銀子。
上戰場一次,不論參與沒有參與到戰鬥的,都獎勵一點功勳。
參與到戰鬥的,比如步兵、弩箭、弓箭手的射擊,都再加一點功勳。
參與到衝鋒的,不論有沒有殺敵,都再增加一點功勳。
步槍、弩箭、弓箭每射殺一人,功勳二點。
衝鋒殺敵者,每斬殺一人,功勳十點。
俘虜一人,功勳十五點——這是為了增加俘虜的,防止士兵們為了得到斬殺的賞金,隨意殺死投降士兵。
俘虜百夫長,功勳二十點,千夫長四十點,萬夫長,一百點。
俘虜敵軍首帥,賞銀千兩,官升三級。
中間還有零零碎碎的獎賞,比如功勳多少,士兵可以升為副班長,副班長可以升為班長,一次類推的。
且對步兵、弓箭手和弩箭手的獎賞設置,明顯要低於衝鋒士兵的設置。
因為,這時代當兵的,大多都是要自己準備衣物,自己攜帶武器的。
《木蘭辭》裏就有詩詞雲: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從秦代考古出土的木簡上,還發現有士兵需要棉衣、鞋子的家書。
而在林立這裏當兵,軍餉林立給,武器林立出,連羊皮馬甲和羊毛靴子都給準備了,夥食更是一日三餐裏,至少有兩頓會有肉。
這獎賞還都是林立從私房銀子裏給的,士兵們都知道,還有一份是朝廷也要給的。
當下的歡呼聲響徹山穀,連炊事班的人都樂得合不攏嘴。
炊事班,那是幾乎不上戰場的,現在竟然也有機會得功勳,得賞金了,誰能不高興。
整個軍隊,上到風府、崔亮、江飛、王成這般的團長,下到普通士兵,全都有功勳,全都有賞金。
整個頒獎大會上,一直都是歡呼聲,喝彩聲。
要知道進入草原以後,先經曆了兩場一邊倒的熱武器戰,然後陰山山脈差一點被大火燒了的戰鬥,直接打消了部分士兵的士氣。
而前一次半夜的伏擊,和第二日早晨的反擊,才是士兵們真正參與的戰鬥。
獎賞結束之後,林立又做了總結,不外乎是大夏的百姓,親人,將會感激我們,守衛邊關的戰士也會感謝我們的。
因為我們用最小的代價,奪得了勝利,讓更多的親人免遭荼毒。
然後,又向在戰鬥中犧牲的戰士們致敬,將他們稱之為烈士,許諾將來會在草原上建立一所忠義祠,讓所有的烈士們都能受到後人的供奉。
自來戰死的士兵都是就地掩埋的,根本就無法做到落葉歸根,但建造忠義祠,就等於了魂歸故裏,因為會一直有人供奉的。
這不是迷信,而是信仰,是對戰死士兵的尊重,是對英雄的敬慕。
這一席話再一次讓林立博得了士兵們的讚頌。
最後,以一曲《保衛渾河》大合唱,結束了林立帶兵以來的第一次表彰大會。
歌聲嘹亮,所有士兵都吼著,恨不得讓歌聲傳到遙遠的京城去,林立也和士兵們一起唱著,心內也同樣的熱火沸騰,激動。
他沒有注意到,就在高台的旁邊陰暗處,崔巧月正默默地注視著他,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