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肝義膽這四個字,就足夠分量了。
任何時代,普通人心目中的英雄,就是這四個字的化身。
而禦賜牌匾,在京城中也是大事,雖然是昨天的事,但一路吹吹打打,大肆宣揚,多半個京城百姓全都聽說了。
當下,外邊看熱鬧的人一下子沸騰起來。
董依雲隻聽到捐贈家產這幾個字,就臉色發白,再聽到禦賜了牌匾,眼前就是一黑。
若不是頭發被抓住,她幾乎要跌倒在地上,隻本能地喊著“冤枉”,就見到木板向她臉上飛了過來。
劇痛和羞辱同時襲來,董依雲眼前發黑,天旋地轉,再也叫喊不出來。
她在心中大喊著,她想要掙紮,想要反抗,想要……
頭皮一鬆,董依雲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耳朵裏傳來嗡鳴的響聲,好像有聲音傳來,卻聽不太清,她勉力抬頭,隻看到堂上模糊的身影。
有什麽東西滴答地流下來,她低頭,看到麵前鮮紅。
“冤枉,冤枉……”董依雲聽到她模糊不清的聲音,卻仍然喊著。
她不甘,不忿,她苛求著天理。
她努力掙紮著,想要擺脫命運對她的不公平,憑什麽她要落得這個下場,憑什麽!
“你冤枉?你以為錦繡成衣鋪子宣揚的名義,為自己添置的衣物,私自出售,中飽私囊。
還將首飾典當了,銀子也收入囊中,這是當票,你也不認嗎?”
秦浩誠啪一拍桌麵:“董依雲,人證物證都在,你還要抵賴嗎?”
董依雲仰起頭,她抹一下嘴角的鮮血,淒然地叫道:“我一個女人,獨自去南方走商,又一個人北上京城,為錦繡成衣盡心盡力,這些呢,這些都被抹去了嗎?”
“董依雲,當日你父親官居四品,卻犯下瀆職貪汙嫁禍之罪,家產盡數罰沒,男子斬首,女子罰為官奴。
當日你被罰沒為官奴,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之後流落到了北匈奴,遇到林大人,可憐你一個女子受苦受難,將你從北匈奴帶回來。
林大人從未將你當做奴婢看待,你當日在林家,吃住都與主子一般,你身邊甚至還有伺候的小丫頭。
遇到如此主子,解救你與水火之中,將你從苦難中搭救出來,之後放心地將錢財交給你,任你施展。
甚至與你簽訂下五年契約,這五年裏,你全權經營,給你與掌櫃同等收益,待到五年後許你自由!”
聽到這裏,外邊人群傳來嘩然之聲,大家全都驚詫起來,這天底下竟然還有對奴婢這等好的主子!
秦浩誠驚堂木一拍,接著道:“換做常人,得主子如此信任,當赴湯蹈火盡心回報,你又是如何做的?
你忘恩負義,費盡心思謀奪主家產業,暗地裏還存了將錦繡成衣霸占的心思。
你忘記了你的父親是因為什麽丟了自己性命,害了自己的家人嗎?
你明明年幼時候讀過聖賢書,也算是女中才子,卻在錢財麵前露出貪婪和忘恩負義的本性。
證據確鑿,董依雲,你再巧言抵賴,也掩蓋不了你自私背主的事實!”
眼看著這一項項罪證砸下來,連同自己母家獲罪也被拿出來,董依雲心底的最後一道防線也崩潰了。
她沒有回頭,卻也感覺到被指著脊梁骨嗬斥鄙視的聲音,昔日被人尊敬笑臉相迎的一幕,在腦海中與現實交織在一起。
什麽自由,什麽前途,她什麽也不會有了。
董依雲仰起頭,眼睛裏射出孤注一擲的瘋狂:“是林大人逼迫民女為妾!民女是不得已的!”
外邊安靜了一下,忽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林大人是禦賜的忠肝義膽的大英雄,不給這樣的大英雄做妾,反要謀奪人家的錢財,這女人是瘋了嗎?”
旁邊一人笑著道:“這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家風不正,再讀了聖賢書都是讀到了狗肚子裏的。”
旁邊人哄人叫好,更有那等人口裏竟然說道:“這等忘恩負義的女人,就該丟到勾欄院裏去,讓千人騎,萬人跨,才能知道她原本主家多好。”
這話立刻就博得了眾多的讚譽。
這是一個男權為主的社會,有一個等級觀念森嚴的製度。
這個製度下的奴婢,如同貨物被買賣,沒有任何尊嚴。
別說董依雲罪證確鑿,即便是隻犯下小小的過錯,隻要被送到公堂上,就已經在眾人的心中被判了大罪。
而在任何一個社會裏,都不乏正義和落井下石之人。
董依雲在罪證落在眼前的時候,都死不認罪,竟然還反咬一口,以林立要納她為妾作為她背叛的理由。
這個理由,可能是一個讓她得到同情的理由,但在她有罪在先的情況下,這個理由隻會讓眾人更加唾棄她。
“大膽!你身為奴婢,伺候主人原本就是應當,卻在罪證敗露後,汙蔑主人,罪加一等。來人,再掌嘴二十!”
“不——”董依雲叫道,“林立他覬覦公……”
卻見到秦浩誠冷哼一聲,一個衙役上前捂住董依雲的口,手微微一擰。
董依雲隻感覺到下巴劇痛,一張口已經不能合攏。
喉嚨中的呐喊化為淒厲的慘叫,卻湮沒在外邊眾人的轟然叫好中。
這二十下掌嘴,是留了情的,但是她本來就已經被打了二十下,這二十下之後,臉上已經不能看了。
人也失去了所有力氣,委頓在地。
不止是耳裏轟鳴,眼前發花,神智似乎也不清醒了。
她被拖拉著拽起來,隻能發出淒慘的嗚咽。
“人犯董依雲,謀奪主人家產,誹謗主人,現戴枷示眾三日,以示警戒。”
外邊,風府和安管家悄然退到旁邊去,麵無表情地瞧著董依雲被拖去戴枷示眾。
待到眾人隨著散去,風府來到後堂,對秦浩誠躬身施禮道:“多謝大人秉公執法。”
秦浩誠擺了擺手,命人將阿蘭帶了出來。
阿蘭一直在後堂旁聽了整個提審過程,親眼見到董依雲姣美的一張臉被打得血肉模糊。
她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完全沒有了之前的仗義執言、視死如歸。
一夜的牢獄,讓她的衝動和自我感動全都消失,隻能跪著等待著對她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