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你猜娘今天聽到什麽了?”

王氏看著林立,從頭發絲到腳後跟,哪裏都是好的。

“娘,先說好啊,我打獵可沒說書說得那麽驚險。”林立想起來,忙先解釋道。

“打獵?”王氏麵色微變,“你打獵去了?受傷了?”

林立這才知道他想多了,忙道:“受沒受傷還能瞞住娘了?娘快說說今天聽到什麽了?”

“你那首詩,叫做什麽《青鬆》,老多人誇呢。就你那個開茶館的朋友,柳公子,都和我說了好一陣呢。

你在詩會裏的事,現在城裏人全知道了。全城人都說,咱們永安城風水好著呢。

不但有個文曲星下凡的方秀才,還有個誌氣高潔的林秀才。”

林立沒想到他還能和方曉並列上,隻覺得……他這是真被架上去了。

就和獵熊一樣,從說書人嘴裏聽到的,就不該相信。

江飛這邊請林立去了前院,將今天茶館所見詳細說了遍。

果然是前日詩會上種種,被改變了順序,傳播了出去。

歐陽先生收他為徒,也是因為那首《青鬆》看出他高潔的品質。

更將他提議為貧苦百姓讀書捐獻一事大肆宣揚了出來。

“少爺,大家都說少爺你是城裏的大善人。”

林立自嘲地哼了聲:“我算什麽善人,左家年年施粥,才是做善事。”

“那不一樣,”江飛道,“左家做著人口的買賣,那些賣兒賣女的,心有戚戚,誰承認左家做善事了?

都以為施粥是為了減輕心中負罪,便是讀書人也都這麽以為。

少爺的捐助,才是讀書人的本分,也是憑借少爺的才華。

不過也有人說,少爺做事不留餘地,那馬秀才本來是城裏有頭有臉的,如今門都不得出。”

林立歎口氣道:“江哥,你說,我是招誰惹誰了?

師父收我為徒,與那馬秀才何幹?他如何就要跳出來看我不順眼?”

江飛也笑道:“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那種人就該吃一次教訓的。”

江飛又道:“不過少爺你以後是不得清閑了。”

林立奇道:“我哪一日還能清閑了?我覺都比平日睡少了。再睡少,個子都不長了。”

江飛更是笑了:“少爺,我是說,快過年了,少爺是不是該張羅著備著禮,城裏也走動走動。”

林立怔了下,“還要走動……我怎麽將這事忘記了。”

心下大愁道:“江哥,我是沒有時間了,師父那邊,我初一去拜個年。

方家這麽近,我得正式去拜訪一次,年前就得去。

左家,左伯父幫我準備了拜師的六禮束脩,我還沒有回禮。”

林立算了算,“就這三家我親自去,柳家,哎,柳家這……

江哥,你和董姑娘商議下,幫我擬定個禮單。

師父和方家左家我自己去,其它的你幫我送了。”

江飛答應著又道:“明個之後估計會收到不少拜帖。”

林立一想要應酬就頭大,且都不熟悉,他都不知道聊些什麽。

“推了推了。就說我剛拜師,正在家裏奉師命刻苦攻讀。

我從明天開始就不出門了,拜帖你都給我擋了,全回絕了。”

眼看著晚上的時間又過去大半了,林立趕緊又回了書房。

他打定主意這晚上熬夜了。不是看書,是要把答應秀娘的算術寫出來。

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不能像以前一樣一點一點地教秀娘,他幹脆就將記憶裏的算術都寫下來。

林立從數的分類開始。

這才是真正的算術,是從教學和書本的角度,係統地書寫。

從數的分類開始,將正負數、分數小數全包括進去。

正數和負數的運算,也加到四則混合運算裏。

口訣寫下來,就是分數的計算,加減乘除,通分約分。

分數與小數的轉換,小數的加減乘除。

然後就是一元一次方程。

計算上也是由淺入深,逐漸複雜。

林立自己磨了幾次磨,等到手腕酸得很了,不得不停筆的時候,外邊已經敲了四更的梆子。

也才半夜一點——前世看手機玩遊戲熬夜到兩三點是經常的事。

看著自己寫下來厚厚的一疊紙——前世高三要是這般用功……

林立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又從頭看了一遍,補充了些不足。

計算部分,以秀娘的聰慧,若是天天學,過年這幾天就足夠掌握了。

然後就是應用題或者幾何了。

林立回頭看向黑板。

燭光將自己的背影投到黑板上,和隱約的幾何圖形交疊在一起。

他心裏忽然生出個疑問,他教秀娘學這些的意義是什麽呢?

這時代女子是不能參加科考的,秀娘學了這些,也都沒有用武之地。

甚至與別人顯擺都沒有地方。

便是出門進貨算賬,也用不著應用題的,解方程也沒有用處。

可秀娘喜歡,秀娘對數學也有天賦,便是不該埋沒的。

至少,以後有了孩子,還能教給孩子不是?

林立說服了自己,暫時心安。

小心地整理了桌麵的紙張,分門別類地都放置在架子上。

林立另外拿出一張紙,將已經做了的,還沒有做的事情分門別類地寫上。

江飛走了之後,自己身邊還缺個管事的。

崔哥要頂上江哥總管的位置,還要重點擴展鏢局,不能總跟在自己身邊。

他將前院裏的小夥子們一個個細細都想了一遍,包括跟著他的兩個小廝。

竟然找不到能頂替江飛,既能拿得起事,又能讓他信任的。

林立輕輕按著額頭,好半天苦笑了下。

他又不是前世的大總裁,不過才家裏這點產業,就還要什麽秘書了。

嗬嗬。

他自嘲地笑笑,看著紙上記錄的幾條。

說不定去了北地回來,他缺的人手,王爺就給他補上來了呢。

這麽一想,心底忽然好像升起了一道寒氣。

燭光跳躍,房間裏的影子也好像不止他一個。

冷汗刹那遍布全身,林立的身子都僵硬了。

燭光閃了下,爆了個燭花,又恢複了正常。

影子還是原本自己的影子。

側耳傾聽,窗外連風聲都沒有。

林立緩緩地鬆了一口氣。

怕什麽呢,他又沒有謀逆,又沒有做壞事,真要有人暗中監視,說不定自己若是有危險,還會出手相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