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前世林立雖然沒有親自參與過救災,但也做過兩次誌願者,不過是半路上就被勸回了。
也看過很多很多救災的新聞,對人民子弟兵的敬佩與尊重,就是從救災中開始的。
所以夏雲澤一提到開封城的災情,林立立刻就想到了這點。
有夏雲澤的聖旨,也有銀子做後盾,還有李雲秋帶領的這五百訓練有素,身強力壯的精兵,更因為還提前了一天準備。
不僅僅是接觸商會、安排茶館說書,林立還親自寫了幾封信件,委托鏢局加急送出,是給了子啊臨近幾個城鎮做生意的左家和苗家。
左家雖說做的是人牙子的生意,但這等揚名的機會一定是不會放過的。
還有方曉夫人的娘家,這等好事怎麽能錯過呢。
還有就是這兩家的至親好友,林立也許諾了,救災之後,一定會給出好處的。
一路急行到第七天頭上,城鎮裏的流民開始多了起來,林立半路落腳休息,就見到一群衣衫襤褸之人,歇在附近一處荒廢的泥土屋中。
派人打探,是姓鄭的一家人,自述從開封城外逃離而來,銀兩不足,不得已歇息在城外。
說起開封,卻也並不知實情,隻說是開封從一月之前就開始關閉城門,許進不許出,城外謠言四起,都說城內亂起來了。
後來城內開始有人出來打秋風,挨家挨戶收刮糧食,隻以官府的名義寫了借條。
然而收刮的實在是很了,幾乎不給農戶留下足夠過冬的糧食。
不少大戶聽說了,便提前攜帶家眷和細軟逃走,他們一家子也是聽說城內官府收刮到鄰村了,害怕了才離開家。
本想要前往親眷家躲避一段時間,不想路上遇到了劫匪,搶走了馬車和細軟,好在放過了人。
林立聞言神色嚴峻起來,留下了一些糧食給這一戶人家,又寫了封信,留了信物,讓他們啟程前往下個城鎮。
此時,距離開封城也不過一百多裏了。
這一百裏路之間,就隻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城鎮,林立當下快馬加鞭,趕在半夜的時候,到了這個小城鎮。
小城夜晚宵禁。
即便沒有宵禁,絕大多數城鎮天黑之後也會關閉城門,有的留個小門,有的連小門都沒有,隻等著清晨天亮才會開門。
這個小城卻還留有一個小門,李雲秋上前亮出令牌,守門的衙役忙去通報縣令,很快,縣令急匆匆趕到。
小城真的不大,一時要容納五百騎兵,縣令不得已騰出了整個縣衙,即便如此,也沒有足夠的房間。
不得已又敲了當地大戶人家的大門,分作兩處才勉強休息了。
林立不顧趕路疲勞,直接召見縣令,這縣令一個七品芝麻官,見到林立這位二品的大將軍,大氣都差點不敢出。
林立問起開封城現狀,縣令隻言開封夏季大雨,不少百姓流離失所,聽聞出現過搶掠之事。
但大水退去之後,府尹一力鎮壓之下,暴徒盡皆被抓獲,百姓重新安居樂業。
就在一月越多之前,開封包括這座小城都降了大雪,大雪封山,他們這座小城與開封城的交通就中斷了。
半個月之前,他們這裏開始有逃難的,但也說不清開封城內具體如何。
隻有一點就是,聽城裏百姓說,有人往開封去探親,在城門外被阻攔了,未能進城。
林立聽了心裏沉了一大半。
夏雲澤得到的密報估計是沒有錯了,開封城怕是已經淪落到了暴徒的手裏。
林立在這座小城修整了半日,所有士兵們都睡到了幾乎中午。
林立隻帶了五百士兵,分開到四個城門,一個城門就隻有一百多人,攻城遠遠不夠。
林立也沒打算攻城。
無論如何,林立也不願意將槍口對準百姓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心甘情願成為暴徒的,也不可能將所有參與叛亂的人全都殺掉。
林立也好好休息了半日,中午午飯之後,所有人整裝待發,往開封府而去。
五百人太少了,好在這五百人隻是先頭部隊,隻要賺開城門就好。
林立再與李雲秋商議了幾個方案,但沒有見到開封城,就無法確定執行哪一個。
風正冷起來,按照節氣,馬上就是三九天氣了,林立裹著大氅,騎在馬上,還是感覺到冷風往脖領子裏鑽。
身上熱氣騰騰,腿卻被冷風吹得要失去知覺了。
在距離開封城還有二十裏路的時候,他們經過了一個村莊。
此時正是傍晚。
尋常村莊裏這個時間該是炊煙嫋嫋,尤其在冬日,炊煙的熱氣會非常醒目。
然而遠遠地看過去,這個村莊寧靜極了,就像是荒無人煙一般。
李雲秋親自帶人查看,不過一刻鍾就有人跑回來報信。
村莊是空的。
不但沒有人,連雞鴨鵝也沒有一隻,房間的大門都開著,裏麵都被收刮過了,什麽都沒有。
林立跟著帶人進去,視線所及之處,隻有荒涼二字。
院子的大門歪歪斜斜地開著,地麵上的雪依然白著,中間是淩亂的腳印。
屋內的木門也開著,冷風吹著窗欞呼呼地響著。
房間內的土炕上連席子都沒有,更不用說櫃子、被褥了。
爐灶上隻有破了的陶器,落在地上被凍硬了的不知什麽葉子。
“大將軍。”李雲秋匆匆跑來,“村子中央樹上綁著個人,已經凍死了。”
林立跟著李雲秋來到村子中央打穀場,打穀場的中央有一棵大樹,樹上綁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
人已經凍得硬硬的了,身上的皮肉都凍得黑黑的,看不清麵目。
林立默然了會,吩咐將人解下來,暫時停在就近的一個房間裏。
林立的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感,開封城內此時怕不是已經成了人間地獄。
很難想象在大夏這般盛世裏,還會有這等慘劇發生。
然而平心靜氣想,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災之後,必有大亂——如果救災不及時。
人一旦沒有了吃喝,百姓與暴徒,也不過是兩個不同名詞的區分。
人都想要活著,都是為了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