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為示允終及己

江清酌一揭他的老底,苟二掌櫃就隻能俯身低頭,誰叫自己那件舊事鬧出來的動靜太大,賴都賴不掉,成了一塊怎麽養都收不了疤的爛肉呢。他想為自己翻案都張不開嘴,隻剩下不停地擦腦門了。

“小紅,你說,應該如何處置這個苟二掌櫃?”江清酌問。這意思,苟二的罪已經板上釘釘翻不過來了。

“怎麽處罰手下人是東家的事,輪不到我一個做小工的來指手畫腳的。”小紅見江清酌向著她,也就平了氣,接著裝“通曉世故,練達人情”。

江清酌點點頭,滿意道:“說得好。可眼下我一時也想不出該怎麽處置,你是我的徒弟,又是苦主的班頭,所以你想怎麽罰他,可以提出來,我酌情采納。”

小紅還沒開口,無心搶先一步說道:“他喜歡捏小姑娘的屁股,就讓他自己也嚐嚐這個味道,讓他站到牆根去,讓所有的男工都在他的屁股上擰一把,才能算完!”

這個主意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隻是品位不高,甚至失於下流,將自己放得和苟二掌櫃一樣低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號人,還就得這麽收拾,否則,罰多少遍都記不住。

小紅低頭偷笑,又抬起臉來正色道:“無心的主意不錯,我也是這麽想的。”

江清酌仿佛也偷笑了一下,隻是那麽一瞬,立刻恢複了平靜的神色,他揮手道:“就這麽辦理吧。”

苟二掌櫃苦起臉,還要討價還價,早被後麵進來的幾個黑衣男工拽出了踏曲間。

無心口無遮攔,對著踏曲間的門外喊:“要使勁擰啊!最好扒了他的褲子擰!擰得他哇哇叫!”

羞得其餘二十多個女孩子都扭過臉,不敢看無心。她們同時為小紅在少東家麵前說話的分量駭然,怎麽她說什麽,少東家就聽什麽?如此荒唐的主意,小紅說好,少東家就同意了?看來少東家真是溺愛小紅。

不料,送走了苟二掌櫃,江清酌臉重新一沉,對著小紅說道:“現在,你再給我提個建議,以下犯上,毆打掌櫃,縱容外人進入踏曲間攪鬧行凶,此種行為,應該如何處置?”

小紅手一涼,心裏暗罵:就知道你沒好心眼,在這裏挖了個坑等著我跳下去呢!

無心挺身,大包大攬道:“人是我揍的,不關小紅的事,要罰就罰我吧!”

江清酌道:“你不是萬壇金的人,我們酒樓裏的規矩,落不到你的身上,你的錯,隻能一筆全部撇到小紅頭上算。”

無心跺腳道:“那你們現在就先收我做個小工,我就算你們萬壇金的人了,你們再找個人來踹我一腳就算抵債了!”

小紅伸手拍了無心的後腦勺一下:“少廢話,就算你現在成了萬壇金的人,打人也你進萬壇金以前犯的錯,我冒犯了苟二掌櫃也是抹殺不了事實,不能這麽罰。依我看,還是罰我半個月的工錢吧!”她可是咬牙狠心跺腳才說出半個月的工錢來的。

“一個月。”江清酌給她翻了一個跟鬥,口氣也是不容商榷。

上一次得罪主顧,曠工半日,夜不歸宿都沒好好辦她呢,這次多罪歸一一起罰,一罰就是七兩銀子,未免太狠了一點。可人家苟二掌櫃在外麵皮肉受苦呢,她隻是損失點身外之物,就認了吧。

“你的這位小同鄉看起來還沒吃午飯,你難得有人來探望你,就放你一個下午的假,你好好接待他吧。”江清酌話鋒一轉,給了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如此恩威並施,才讓人覺得深不可測,才會讓人害怕。

小紅心說:我記下了,日後,輪到我自己做主的時候,我也會這麽發號施令。

掌摑苟二掌櫃,為小女工們出了氣,也為小紅自己立了威。她鬥倒了京都分號裏的二掌櫃,害他受罰屁股被擰成了大號紫茄子;還有少東家對小紅的寵愛,同樣是犯了錯,少東家從頭到尾都沒有數落小紅一句半句,罰她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以示“一碗水端平”,小紅所受的懲罰僅是罰一些銀子,這碗水說到底還是沒有端平。

這件事令這些小女工看清了小紅在萬壇金裏的地位,確實不是自己能企及的,小胳膊擰不過大腿。

再加上後來小無心真的進了萬壇金做工,穿著繡了金酒壇的黑短褂在踏曲間外的作坊間裏搬搬抬抬地賣力氣,小小年紀就與成人扛一樣大的酒壇子。無心的身手她們也都見了,如此利落狠絕,怕也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一旦惹惱了小紅,這位小爺爺要是出手打起人來,誰吃得消?

綜上兩條,一是德服,二是威壓,令那些本來看不過小紅的隻能收了不服的心,老老實實地在小紅手底下做工。

萬壇金在除夕前三天就放了這群小女工的假。因為酒曲早已做夠了,剩下的活都是男工才能勝任的。江家大管家江遠,也是萬壇金酒坊和酒樓總店的大掌櫃,他出來和和氣氣地同這班小女工說了幾句話,意思是定了日子,請大家開春後的某日來喝一頓“收清酒”,此外,正式收工後,還有一樣活可以給女孩子們做,如果覺得自己和萬壇金還有幾分緣分的話,到時候千萬不要缺席了,至於酬勞嘛……比踏曲班的時候還要豐厚。

那些女孩子一聽年後還有一大筆工錢賺,個個喜上眉梢,都暗自決心回家後要在床後劃道道數著過日子,千萬不能錯過了“收清酒”。

那些女工們收拾行狀,到城裏找親戚的找親戚,搭車回鄉的回鄉,一天內走了個幹幹淨淨,隻剩下小紅,陪著她的,還有一個無心。

當初無心進華城來找小紅,是受了古大巴的托付來帶個話的。

古大巴也走了。他在楓陵鎮上蟄伏了四年,照顧了兩個孤苦無依的女孩子四年,也打磨了自己的性子整整四年。現在,兩個女孩子都已經在華城裏站住了腳,無心一個小孩子沒了玩伴,天天悶頭悶鬧地傻練功,古大巴看他可憐,幹脆一句話就打發無心到華城裏來找小紅和晴晴,而他也能出去辦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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