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娥眉思繁多

何莫賀鐸把晴晴拖走了,也是晴晴自己要去的。可是何莫賀鐸太心急了,撒開長腿小跑起來,晴晴走著就跟不上,被拖得跑起來,看似被強行帶走。

“你是桑晴晴啊,你是晴晴!”錦書在後麵追,衝著她的背影叫。桑晴晴回頭看了錦書一眼,又顯出當年她離開楓陵鎮時的那種神情了。

“你不能再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你得回來!”錦書讓步了。她知道攔不住,那就得多討價還價。

“知道了。無心你先照顧著。”晴晴也是用盡力氣喊了一聲,好讓錦書聽得明白。接著這兩人便上了馬。何莫賀鐸抱著晴晴,兩人共一騎,撒開韁繩往城外去了。

是啊,還有韓青識的事情牽著她呢,她會回來的。錦書如是安慰著自己,轉身回房間,取過雪蓮,略想了想,還是捧著它找守雲去了。

不知根底的人送來的東西,還是先檢查檢查再用比較好。

守雲見了那雪蓮,立刻換了一張臉。本來的臉色雖沒有愁容,卻是強作出來的從容,畢竟有些板,可現在那是真的舒出了一口長氣,可以伸個懶腰了。

他立刻召來軍醫官,吩咐熬煮製藥。每一個傷者所需的雪蓮份量不過一粒黃豆大小,服下湯藥後,臉上黑氣退去,到晚上就陸續醒了過來,能進薄粥了。

守雲陪著錦書照料韓青識,給他喂了一碗粥,阻止住他要說話的妄想,哄他睡了過去。這一回是睡,不是昏迷。

錦書把守雲拉到門外,悄聲問他:“你曾幫我找回過繈褓裏所見的過去,你能不能再使出手段來,我要知道無心怎麽就會變成韓青識,他自己好像一點兒都不知道。”

守雲向門裏看了一眼,韓青識夢中咂了一下嘴,粥了一下眉,像在抱怨白粥的寡淡。守雲說:“你的那些記憶是因為時日久遠,被你忘記了,我隻是幫你原路返回,取出來。宜春侯的情形,與你大不相同,若在施術時遇到對抗的力量,以他現在的體質,是絕難承受的。”

錦書不懂哪裏來的“對抗的力量”,守雲便說:“一個人之所以變成另一個人,自己卻絲毫沒有察覺,一定是有人刻意為之,那個人注入到宜春侯意念中的這股力量,會保護這個秘密不被揭開。”

“是嘛,又是什麽陰謀麽?到底他們把宜春侯變成了無心,還是把無心變成了宜春侯?”錦書喃喃道。

守雲催促錦書去休息,修長的手指悄悄伸到了她的腦後,被錦書及時察覺了。她抱著腦袋逃出多遠去,叫:“我自己會去睡覺,不用你幫忙。”她對焉耆裏自己被他點到後關起來過得連今夕是何夕都不知道的往事耿耿於懷。

錦書說是去睡覺,卻隻去抱了一床被子來,又跑到韓青識的床前打了地鋪。“晴晴回來時,我得讓她看見一個能跑能跳能搗蛋的無心。”她對守雲說。守雲隻得命人把房間裏多餘的家什撤了,又安了一張塌給錦書,他給錦書蓋好了被子,錦書拉住他問:“晴晴要是不回來了怎麽辦。”

守雲笑:“她有她的命。順其自然。”

錦書坐起來,拉他拉得更緊了:“我的命是什麽?你說過,你還說過我的麵相和手相呢!你真的會看?”人在心裏沒有著落的時候,最容易被亂力神怪拐去。她還記得,離開華城的時候,守雲說她有做娘娘的命,難道是嫁給皇帝老頭?他真的是一個老頭啊!或者是這個老頭的繼任者,他又是誰?皇帝老頭這麽喜歡守雲,會把皇位交給他麽?那麽她就要嫁給守雲?

她覺得此事不能再想,已經到了漫無邊際的邊際上了。可她卻忍不住認真地等著守雲的回答。

守雲把她按下去:“想太多了,會睡不著。”

他自己才該去好好睡一覺呢,每日憂心勞苦,還要維持一臉和善的笑,給每個人安定的鼓勵。他才是最累的。錦書在枕上打量著他,說:“這裏的事完結後,你會回去繼續當你的小道士吧?你那樣打扮好看些。”

他那些自在飛花的日子,早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他穿著合乎禮儀的錦袍,束著金冠,把自己按進一個好官員的框子裏去,一定不舒服。

守雲笑了,伏在塌邊,在她的眼皮上撫了幾下。她就覺得自己是真累了。

次日醒來,就覺得自己塌邊趴著一隻小狗,正哈哈哈地伸著舌頭關注著她,專候著她醒過來好撒嬌。

錦書頭一轉,就看見韓青識那黑融融的兩隻大眼睛。她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無心!你怎麽下床了?”

“我好了,難道還要在床上躺著?昨天服了雪蓮湯的人,今天一大早就出操去了。”

她坐起來,顧不上梳洗就開始盤問:“你知不知道你是無心?古大哥、曲姐姐、還有你的師父江和尚,你還記得麽!”她猶豫了一下,沒把江和尚就是無心生父的事情說出來。

韓青識一皺眉,想也沒多想:“你說的這些人,我哪裏認識去!”

“那,你手腕上這個疤哪裏來的?”她捏著他的手腕指給他看,又去扒他前心的衣服,“還有身上這些傷痕,哪裏來的?”

兩個人都沒覺得一個平民女子扒小侯爺的衣服有什麽不妥。韓青識隻是不好意思,低頭看看,把衣服扯好,說:“這不是那次打獵掉進山澗被衝到下遊,一路刮擦的麽?”

錦書一愣,這解釋倒是天衣無縫。那幕後人連這種地方都考慮到了,不給她們抓住破綻。隨即她心念又一動,想到韓青識的那次打獵走失,定然有毛病。

錦書詳細問起那一回打獵的前後,幾時出發,有何人跟隨,一路上吃了什麽,玩了什麽,打了什麽,如何掉下山澗的,事無巨細,鐵了心一定要抓出破綻來。直問得韓青識忽然抱住腦袋發起狂來,叫:“又來問這個!你們有完沒完!你們讓我再死一次才甘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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