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酒不醉人遮人耳
小紅在櫃台裏側的竹筒裏抽出一支木勺遞給他:“有話,吃完了說吧。”
桑晴晴橫了一眼古小紅,用眼神問她:“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憑著兩年來的默契,小紅自然會意,回了個眼神說:“等著看好戲吧……”
君子食不言,寢不語,關蒙專心致誌地吃喝起來,不時發出滿足的感歎。隔了會工夫,估摸著壇子連糯米帶湯水被他解決了十有七八了,小紅在他背後輕聲喚:“關蒙?”
那挺直的背影一動不動,手也不顫一下,穩穩地將木勺送到嘴邊。
“聽得見我說話麽?”小紅放大了些聲音,又問了句。那位還是不答,看那模樣是根本沒聽見。
“你在那酒釀裏下了聾啞藥了?”桑晴晴詫異地看無心與關蒙一對天聾地啞,麵對麵抱著壇子誰也瞅誰不順眼的樣子。
“沒有啊,隻是……我新做的一種米酒……”小紅低了頭,看著關蒙大勺大勺的撈著壇底的糯米,都不好意思說出那是酒來。
根本隻是在酒釀裏添了煮沸又冷下來的甜井水密封起來接著浸,浸它一二個月,酒性便濃了。那些酒釀還是當初無心關蒙兩隻老鼠來不及偷吃掉的。原本她還不想開封。打算將這些酒釀浸到春節的,可眼見無心近幾日時常胡亂喝櫃台格子裏的酒,不忍放任他養成酗酒的惡癖,隻好先開了幾壇出來,給無心過酒癮。那壇子裏潷出來的酒液色澤淡青,還帶著些濁白,與格子裏真正黃酒的澄清琥珀色截然不同,隻是因為裝在壇子裏,顯不出顏色,加上無心隻是剛剛喝上酒,分辨不出,隻以為是新鮮品種呢!且這米酒的氣味比黃酒更加芬芳香甜,倒更適合小孩子的口味。
至於關蒙喝的,那是連酒糟都還沒來得及濾掉的原壇酒了。
“你會釀酒啊?看不出來啊!”桑晴晴好奇地重新打量古小紅。
“酒釀的做法是悄悄問了曲姐姐的,這米酒,是我自己做著玩的……”小紅別開眼睛,不想叫桑晴晴看出她扯謊來。酒釀的做法,是娘教的,娘還告訴了她米酒的造法,隻是她過去錦衣玉食,從未想過要親自動手。
桑晴晴何等玲瓏的心思,見她支吾遮掩也不點穿,話鋒一轉,看著兩個少年道:“醉鬼我也不是沒見過啊,都是搖搖晃晃,亂說亂逛的,江和尚當初不就是那個樣子麽?古大哥不愛鬧,可也搖晃,說話舌頭短一截啊,再說,手腳也會變沉,東磕西碰的。你看無心剛才那小身手輕巧地,你看小書生現在那勺拿得穩當地,都喝了那麽多,怎麽卻沒那醉相啊?”
“我想,是浸的時日太短,酒勁不夠凶吧。其實啊,喝醉了酒的人,最先是覺著別人說話聲輕了許多,然後才是搖晃的。”小紅又仔細觀察起兩個喝酒的少年來。
她拈起一支筷子,投向無心。“嗖”一聲,未釘入桌麵,無心眼中精光一閃,早伸出兩根手指接住。關蒙見此情形,也大吃一驚,轉回頭來望著小紅。
“能醉得什麽都聽不見,頭腦卻還清楚,反應也不慢……嘖嘖,你釀的酒可真怪異……”桑晴晴也不知道是在誇還是損。
小紅微微紅了臉,半晌才輕輕說:“好歹,比酒釀進步了些吧。這酒,我還沒起名字呢。”
“就叫遮耳朵吧!再現成不過的名字。”桑晴晴用手掌捂在耳旁比了比,歪頭笑道。
“遮耳朵”酒到底把那兩個少年給得罪了——不是白白耍了他們,欣賞他們鬧的笑話麽?可他們又不敢生小紅的氣,這裏頭也不關桑晴晴什麽事,更沒有人敢去無辜又強悍的古大巴那裏尋晦氣,思來想去半天,隻有相互挑理。
“你不是號稱滿腹詩書什麽都懂麽,怎麽不提醒我!”
“還說呢,你先喝的,難道不該是你提醒我!”
兩人“哼”了一聲,一個充作夥計,故意重手重腳排弄起桌椅板凳,一個像模像樣地走馬上任做起賬房先生,對著帳本研起了墨。在這走不了幾步就得到街上去的小酒館裏,大眼瞪小眼。隻要古小紅在店裏坐著,他們就鬧不翻天去。
轉眼就到了月底了。放在過去,每月月底,曲麗燕都會借馬車去進貨的。如今這小酒館,因著前老板娘私奔的消息火爆了一陣,存貨即將告罄,拖不得。
古小紅在早上煮豆漿時叫一聲“大哥”,不需完全講出來,古大巴已經猜到了。
“我陪你去進貨,小晴去酒館看店。”幹脆利落。他看著孔武有力,可將他當成個隻會做牛肉麵,外帶耍幾下拳腳的粗人可就錯了。
小紅不在,隻有晴晴去坐鎮才壓得住那兩個活寶。
次日中午,桑晴晴收了豆腐坊的生意,上了門板,領著無心趕去“醉楓鄉”下門板。小書生關蒙平日總是早早地候在酒館門前。今日因早得了信,是桑晴晴來開門,便沒有那興頭,刻意地遲到了。直到店門開了半個時辰,做了三四筆生意了,他才打著嗬欠,夾著賬本一步三搖地跨入店堂。
“告罪告罪,家裏有些事絆住了。“他無甚誠意地道歉,天知道他是不是睡過頭了,才起來的呢。
晴晴和無心兩個斜睨他一眼,不理會他。關蒙討個沒趣,自己趴到櫃台後麵,從袖子裏又摸出本正經書來,專心翻看。還未翻上幾頁呢,店堂裏又來了人。
“小小少爺,您果然在這兒呢!華城裏頭來了信了,老爺正找您呢!”一個穿青衣短褂的家丁噔噔噔衝進來,隔著櫃台就要抓關蒙的手。
關蒙手一縮,躲過:“關仁大哥,我這剛從家裏出來,正在看店呐,不方便回去。要不您就說四處都找不到我?”
這叫關仁的家丁無心認出來了,不就是上回與小紅潛入關家時,揪了他們脖領子的那位麽?念及此,他不免抬頭多看了一眼。
桑晴晴冷眼旁觀,以為是關蒙沒了小紅就無心看店,故意串通家丁來演這麽一處拙劣戲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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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冬浸酒,一入冬令季節,即釀造酒娘糟。到冬至那天,把酒娘糟舀入小口徑的大水缸中,每斤酒娘糟加入經煮沸而後冷卻的泉水l-2斤,然後蓋緊缸口,勿令泄氣。浸至春節時,啟開缸蓋,但見酒糟下沉,即可飲用。此酒色澤淡青,酒氣濃鬱,芳香可口,含乙醇35%左右,多用於春節時招待賓客。
注2:說起本章裏的遮耳朵酒,名字是我自己造的,酒可是我真喝過的。寫這章之前不久,我在浙江的一個農莊喝一種米酒,應該是在資料上看到的“三白酒”(用白水、白曲、白米釀造),因是農莊自己釀造的,酒精度數很不穩定,據說在7度到24度之間搖晃。所以也不知道當時喝的度數是多少,下去半升後,就覺得耳朵不太好使,其他一切正常,感歎此酒的神奇,所以在書裏也為它寫上一筆。後文還有妙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