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賽蠍錐勝蜂針
江和尚開始根本就不聽,眼裏泛起血色揮開了錦書就要點將,錦書便喊:“我有個辦法,不用你手上染血就讓老賊一家滿門都死無葬身之地。”江和尚這才停下來聽錦書說下去。
錦書依照錦囊書信上的妙計點撥江和尚,讓他派出兩支人馬,一支幾十來人,快馬加鞭奔襲至華城郊外,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福升酒坊裏看倉庫的幾個大漢捆起來堵了嘴塞到倉庫深處,他們就在那裏當起了家,造酒販酒忙得不亦樂乎。正是夏令時節,酒坊往年這個時候正在歇業,沒什麽人去造訪,他們一連忙活了十幾天,都無人發現異樣。
起初幾天販酒的還是他們派出去的托兒,後來有人見有利可鑽,就千方百計打聽了來,要求批給他一點兒,這夥人等的就是這個,不僅批給了他,還囑咐他“萬千小心”,實際他們等的就是這個證人。
接著錦書與諸葛二當家的隊伍就到了華城,錦書特意跑去萬壇金酒樓,就是因為它的對麵就是福升大酒樓她要把玉蝴蝶引出來,拖住了他。而諸葛辛崎一麵派人暗中跟著錦書保護她,一麵出銀子雇人去官府出首告發。錦書抱著兩個蓮花燈坐在河岸邊等日頭落山的時候,華城郊外福升大酒坊裏,江和尚正裝扮成酒坊工匠帶著手下人與衙差門打得不可開交呢。以江和尚的勇力,將這批酒囊飯袋的衙差都殺盡了也不是不能,但錦書交代了,隻要打傷,不許打死,你們打一陣就得退走,千萬不能落下一人被拿去問出口供來。江和尚果然聽話,隻將羿大人激得直跳腳,沒取人性命。當錦書從玉蝴蝶手裏接過火折子點著蓮花燈時,羿大人帶隊的衙差已圍住了玉家的宅院。後來,就是全城百姓共同目睹的一場抄家了。
玉老頭子雖然對此前的根由半點不知,可這到底不是場無妄之災,這是錦書的複仇,根子還要找到他的身上,都是它過去造孽種下的惡因,才結的惡果。真是諷刺,玉老頭子過去作下的罪行因為拿不住把柄,旁人對他無可奈何,苦主含冤而死,死不瞑目。現在有人以其人之道換治其人之身,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用最意想不到的方法降了一場大禍。玉老頭子過去戕害的不滿十人,而他付出的代價卻滿門三族百多口人的性命。江清酌的手段比玉老頭子更高明,更狠辣,更隱蔽。
雖然江和尚與無心乃父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錦書想不明白江清酌是如何得知又加以利用的。或許,他不必掌握這一層關係,隻是知道江和尚對無心牽肚掛腸,對江和尚聽到無心死訊後的激烈反應早有預料?
此事全由江和尚出麵,這夥人來無影去無蹤,也不搶人不為財物,幹完這一票就跑回千裏之外當山賊去了,不知情的人怎麽想得到是江和尚做的?或許有人會懷疑錦書,可錦書這一趟回來連玉家的門都沒上過,她隻是在河岸邊坐了大半天,放了兩盞蓮花燈,河岸邊的人都可作證啊。誰想到她去遊說過江和尚,誰想到江和尚做的案子都是她教的呢?即使找到了錦書,她不認罪,你無憑無據也拿她沒辦法。
連錦書也扯不出來,更難有人想到她背後還藏著一個江清酌了。他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卻始終置身事外。玉家這裏水深火熱家破人亡,他卻在遠在安城新置的宅子裏悠哉遊哉地烹著茶,為一撥又一撥陌生人鑒著寶,誰能想到他的手已經伸到了華城裏,在那裏製造了一起驚天的冤假錯案?
若不是錦書堅持要把玉蝴蝶救下來,玉蝴蝶又怎麽知道錦書會與此事有關?又如何從她身上一眼就看出了江清酌布下的那條線?難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沒有估算到錦書對玉蝴蝶的心軟,給自己樹了一個可怕的敵人?也或許錦書會放走玉蝴蝶也早就成為他計劃的一部分了,他料準了錦書定然會這麽做,故而就沒在錦囊書信上特意囑咐她。江清酌究竟想沒想到玉蝴蝶也許會來找他尋仇?錦書直到離開華城那一天都沒有想出結果來。
錦書走的那天正是玉家百多口人被斬首的日子。華城裏還從來沒出過這麽大的紅差,百姓們將刑場圍得水泄不通,錦書的病剛好,還沒什麽力氣與爭搶看熱鬧的好位置,她就在人圈外聽著動靜。似乎每一個人頭從枷麵上掉下來時,人群裏都要爆發一聲受到驚嚇的呼喊。終了一共留下了一百多顆腦袋和一百多具無頭的屍身。行刑後,響晴白日的正午的天忽然陰了下來,一場暴雨沒有任何預兆地砸了下來,看熱鬧的人群四散奔逃,劊子手們來不及打掃刑場也去避雨。那一百多具屍體腔子裏噴出的鮮血調上雨水,浸透了每個前來看熱鬧的閑人的鞋子,也將東市口整片地皮染成了殷紅色,後來官府派人去刷了刷地,將石板麵上的痕跡刮去了,石板縫裏嵌著的一道一道黑紅色卻一直留了下來。
那日大雨下了整整半個多時辰,百多具屍首泡在雨水中無人來收,血水被衝盡了,連腔子裏的血也被洗得潔淨,膚色煞白。東市仿佛成了個皮偶人的作坊,地上躺的都是些未完工的活計,等著皮匠來將他們的腔子裏塞滿獸毛或棉花,將腦袋縫上去,在安上提線,他們就又活了,在傀儡師的手底下複活。
錦書原本還擔心玉蝴蝶會在法場上大鬧一場,她也看見刑場上出了鞘的刀劍布了羅網等著玉蝴蝶來。玉蝴蝶始終沒有現身,她猜想他是在暗處看著的,這麽重要的時刻,他怎麽能不來為家人送行?每一顆人頭落地,他心裏的仇恨就多累積下一重,他一定在咬著牙計劃如何去找江清酌複仇。那麽玉蝴蝶成功後,自己是不是又要為江清酌報仇呢?這一環扣一環的複仇,真是累人。可她也被套在裏麵,掙不出去了。她站在雨裏頭動也不動,因為初次見識了陰謀的可怕力量而戰栗,卻又愛上了這種力量,癡癡地為它迷醉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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