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轉峰回逢人喜
守雲因被女衛官瞟了一眼,自覺有出來打圓場的機會了,便笑嗬嗬地走了過來,先把手中的匕首倒塞進錦書的袖筒裏,轉而對女衛官不深不淺地一禮,“大盛王朝淮南王長子蒼守雲,代表弟宜春侯韓青識向波斯公主致歉。早聽說,波斯有意與我朝結為秦晉,所以此次朝賀天子誕辰,波斯太後遣公主為特使前來,可謂用心良苦,我們又豈可為一點小小的誤會而壞了大義?剛才這位關公子說得好,命中注定,這就是命中注定……門當戶對啊。”
守雲一翻嘴皮子,說著說著就把把一樁差點釀成流血衝突的外交事件說成了一段天賜良緣,當街所有的百姓一聽有理,大多點頭稱讚淮南王世子處事得體,當然也有暗暗著急的。錦書就藏在守雲身後用力拽他的袖子,關蒙一故意咳嗽想掩蓋守雲的說話聲。
守雲亮出了皇帝侄子的身份,所以他在這個場合所說的話多少能代表皇帝的意思,要知道讓誰去與波斯公主和親,得皇帝老頭決定,皇帝還沒有決定,守雲是沒有權利在此亂說的;況且,宜春侯十歲出頭,波斯公主九歲,這兩個孩子懂什麽情情愛愛的啊?看韓青識馬不停蹄的樣子,恐怕他連波斯公主是什麽樣子都沒注意,就別提他會對公主有什麽好感了。
幸而守雲很懂分寸,沒等關蒙跺腳就適可而止了,隻給了波斯使團一個模糊的希望,卻沒留下一絲把柄。他隻說了“門當戶對”,可沒說公主是與哪個人“門當戶對”啊。
女衛官心裏也是虛的,真辦砸了波斯太後交辦的任務她也承擔不起啊,見有人給搬了梯子,她剛好借機下台階,立即還刀入鞘,單手按住心口欠身還了個胡禮。
吳大人這時張羅起來,先使眼色讓小侯的四個隨從逃命去,又派人拖走了守雲擊暈的胡馬,給女衛官重新牽來一匹馬,親自扶她上了鞍橋。女衛官重新戴上了麵紗,揮手用波斯話喊了一聲,武士們馬上帶著“卡擦卡擦”的響動跑到了前麵,列隊整齊。
使團隊伍重新緩緩啟動,一場驚險交加的風波就此被化解了下去。
錦書站在禁軍封鎖線以外,看著使團隊伍尾部的駱駝一峰一峰地經過,感覺自己的身上蛛絲似的粘了什麽。錦書循著感覺望去,居然看見了波斯女衛官的眼睛,她明明已經騎著馬走出很遠了啊,為什麽還頻頻回首?為什麽總是看自己?
或許,自己想錯了,這個女衛官看的的不是自己?
想著,她又拉了拉守雲的袖子,守雲俯下身來,她就笑著湊打他耳邊輕聲說:“那個波斯美人一直在看你呢……”
“我怎麽覺得她是在看你?”守雲摸著下巴看錦書。
“她看我作什麽?就是看關蒙、看高獻之、看吳大人,也沒道理來看我啊,還是在看你!”錦書駁道。
“那就不必多想了,或許她根本沒在看什麽人呢。”守雲嗬嗬一笑,順手在錦書的頭頂輕撫了一下。
錦書的心裏一動,使勁想著在什麽時候,也有個人這樣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是江清酌嗎?在她夜探駱家混丟了一隻鞋的時候,還是她在華城的最後一個晚上,與他告別的時候?
玉蝴蝶隻會用手指頭彈她的腦門,江清酌多數時候也愛彈她的腦門。可隻有那麽兩次是不同的。
此後,守雲住進了皇帝老頭安排的別苑,那裏頭住的不隻他一家,還有好好幾個皇帝的侄子侄女呢。
關蒙被關父灌安排進太學院讀書,所學之事樣樣針對次年的春考,期間還要作些詩文編成小冊子,帶著這樣的東西拜訪京中的名臣高士,一來讓他們對自己的才學有個深入了解,先博個好印象;二來……就是走走人情。這是規矩,大家都這麽來的。
錦書原想著要自由些,要去別苑住,怎奈關母熱忱逼人,拉著手死也不放,說什麽:“別苑地處是尊貴,可小家小院的親切,服侍的人也貼心,要怕見不著,多走動就是了。”她打的就是香餌釣金鼇的主意,讓世子多來關府大家多親多近。畢竟關蒙又不聽話嘴又笨,許多話教了他他也不肯說,她這個小文官的妻子又不方便老往住著貴胄的別苑跑,隻有拿錦書做係人參的紅線了。守雲還真是聽話,一日一叨擾跑得挺勤。
倒也不是隻為探望關家夫婦,聽關母深一句淺一句地試問他能不能給關蒙的前程出把力,他是來接錦書出去玩兒的。
從根子上講,守雲那一夥年輕的親王世子郡主住在安城無所事事,就是翻著皇曆混日子,他們身上隻剩下一個最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出席皇帝伯父慶誕大典。可那還有月餘日子呢?讓這麽一票紈絝子弟老老實實地在別苑裏望天數日子是妄想,人家總有形形□□的消遣。
今日狩獵出遊,明日青樓豪飲,後日郊外開宴,大後天在某某大臣家的馬球場裏打一場架,或者在蹴鞠場打一場架。反正總是先打球踢球,後來雙方因為小節起了爭端,牽出宿怨,最後總會變成打人踢人的鬧劇。當然也有雅的,宴會上有吟詩作對以助興的,也被他們抓住當作搶風頭的時機。多數人要帶著門下清客出席,等要作詩時,他們手指一點,就讓手下人出來作了,手下人作好了給主人家贏了麵子就得賞,要是被對手比下去折了主人家的麵子,有的當場就挨打。在球場上詩會上打架打多了,後來在大街上兩票人馬遇上了,誰也不肯給誰讓路,當街就打起來,順手砸人店鋪毀人貨品的,百姓背著他們都哭道:“還不如出門就被韓小侯的馬踩死呢,又麻利、又幹淨,省得在這裏受一刀一刀的零罪啊!”
總之就是無趣,可最無趣的還是去各處親戚、大臣、父輩的故交那裏拜望,得規規矩矩地坐著,大家客客氣氣地說著無關緊要的話,小輩說一句話就要行一次禮,對長輩的誇讚要作出受寵若驚、惶恐不勝的樣子來。真是處處有應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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