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踵摩肩□□招
還有一組提著小酒壺,在這些姑娘堆裏來回穿梭,看托盤上小酒杯空了就來斟上酒,如果酒壺倒空了,也不急,後麵街邊立著一個能容七石的黑釉麵大酒缸,自己過去用長柄木勺灌滿了。她們口中也不閑著,一麵來回走,一麵還要高聲叫:“福升大酒坊新酒麵世,萬——福——春唻!免費品酒唻!”
這班子姑娘都是雜耍女藝人出身,身手麻利,嗓門亮堂,真真先聲奪人,路人被吸引過去的還真不少。可萬壇金這裏的姑娘們也不含糊啊,她們也不是沒有見過這種陣仗的深閨小姐,立刻行動了起來,捧盤子的去拉路人,斟酒的高聲吆喝。她們喊的詞還是趙婆子事先教的那一套:“萬壇金酒坊招牌酒,過——梁——金,經典方子新改良精益求精唻!試喝不要錢唻!”
為什麽萬壇金開春以後重頭推出的酒不是小女工踏曲做的酒呢?因為那種洗腳水原本就不是做給街頭的老百姓喝的;再者這個冬天曲雖做得多,可成酒少,早已經被遠近的幾家權貴富戶預定完了。即使人家有預定,開了春還不能立馬就喝到酒呐,新酒不成氣候,釀得後還要儲存一段時間,因此就連密封的壇子一起送到買主家裏。路上的行人連酒香也聞不到一絲半點的,錢就賺到手了,那吆喝還有什麽用?不如吆喝些實惠的吧。比如這過梁金,才是酒坊裏大規模釀造的招牌酒,也是老百姓勉強喝得起的酒。
一開始,吆喝聲還是此起彼伏,各不相幹的,拉人品酒的也是大路朝天,各占一邊,來路上的歸我,去路上的歸你。可大街上又不是棋盤,也沒有用線劃清楚地盤啊,漸漸地兩夥人就糾纏到一處了,往往是一紅一黃兩個女孩子揪住一個路人,同時要求他喝自己的酒,那位倒黴的大哥兩杯都喝完了還不行,非要評出一個上下高低。那位隨口說,這家好,那家的姑娘不幹了,橫眉立目地要人家大哥“想清楚了再說話”,而這家的姑娘也不幹了,要人家大哥“千萬堅持住,不要在威逼利誘前昧良心說話”。
於是人家大哥兩杯酒一喝,這頭兩個姑娘就捧著托盤指指戳戳地吵起來了,這裏吵上了一對,那裏又吵上了一對,有好事者想勸都勸不過來,按倒葫蘆瓢又起啊!就連那本不相幹的吆喝聲也是成了一聲趕著一聲,一聲壓著一聲,後來就公然成了一群女孩子拉高了調門的吵架,一連幾天華城的幾條主要街道上,都是吵成一片,雞飛狗跳的,擾得四鄰不安,正經生意都做不成。
這還不算完呢,就這麽幹吵了幾天,便動開手了。事情得從那幾張大招貼說起。自打兩支女將隊伍上街的頭一天起,兩家酒坊就派了青年男工捧著大疊的廣告招貼,拎著漿糊桶,在全城的每條大街小巷裏刷,見白牆就過去貼一張,以致滿城就沒有一麵白牆。那些刷招貼的刷順了手,見白就貼,連人家辦喪事掛出來的白燈籠上都給拍了一張,被喪主家裏九個年輕力壯的孝子舉著哭喪棒追打出了兩條街。
城裏的牆麵就這麽點地方,轉眼就被搶占完了,本來兩家的青年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見沒地方了就罷手。可自從兩家酒坊的姑娘們吵了起來,個個一肚子的氣,對方酒坊的招貼就成了撒氣的地方,見一張就過去撕一張,撕一張,自己家裏的青年男工就搶著上去補一張,那手腳慢的搶不到的就不樂意了,就開始拿漿糊桶砸人腦袋了。於是再後來幾日,不僅華城的中心地段叫罵連天,紙屑滿地,還時不時地上演全武行,傷及了不少路人。
華城百姓怨聲載道,就有那膽子大的跑到吳郡刺史羿大人那頭去告狀,還不止一個兩個。可這兩家都是硬茬,酒業是國家控製的行業,能從事酒業的,哪家京裏沒點七扭八拐的關係?哪家在京城裏沒個靠山啊?羿出麵調停了兩次,找的都是兩家的主事人,兩家老頭子都應承得好好的,可街上照鬧不誤。不知兩家老頭子是看不上羿大人根本沒管束下人;或者他們倒是想管,可是下人們實在想巴結上頭,自說自話地就鬧了;再或者這兩家實在是天生的死對頭,不管原先有仇沒仇,做下人的進了兩家門見麵就得掐。
告狀的成日圍著刺史府的大門,開始有人埋怨官府維持本城不安不利,煩得羿大人都不敢上街溜達。末了,他實在忍無可忍,就在派差官把兩家的老頭子抓來各打五十大板以前,他一拍腦瓜冒了一個主意出來。
“元宵賽燈會的熱鬧剛過去沒幾天,本官我意猶未盡啊!你們兩家既然要鬥,那本官我就擺個擂台,讓你們痛痛快快地鬥一場!可醜話說在前麵,如果擂台賽後,還有不服的、鬧事的、私鬥的、擾民的,可別怪本官我翻臉無情了!”
這一大圈的熱鬧,小紅都沒趕上。她因為自己不方便拋頭露麵暴露身份,自稱嗓子不舒服,請假歇了,貓在藏珠樓裏研究江清酌新畫的棋譜。這些事,也是偶爾到園中園外透氣散步時,聽江家的下人們偷偷議論時說的。
得知了前因後果,小紅就先趕到街上,跟雜耍班子的女班頭確認了桑晴晴這倆天閉門練功,不在鬧事者行列中,先送了口氣,再向趙婆子詢問無心的近況,得知無心在這一場戰役中表現神勇,帶頭與福升的男工打了好幾架,把對方好幾個人的下巴打脫臼了,自己還安然無恙,且得了江大管家的打賞。小紅又氣又笑,這個惹禍精,平日裏在萬壇金裝好孩子憋屈壞了,好容易遇到件亂事,他就這麽賣命打了個過癮。
再看街上,因為羿大人將官府上所有的官差都打發出來維持秩序,總算是太平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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