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驟遇歎路狹

駱鑰書戴了一頂鋪翠冠,滿身金線銀線刺繡的花樣,遠遠看去好像一卷被褥被立起來,上端插滿翠鳥羽毛。她的身後也跟了幾名仆婦丫鬟,由兩名丫鬟抬了一個綾羅彩飾的大筐,看樣子她所做的花燈並不重。

“玉蝴蝶,我問你,你為什麽要退婚?我清清白白的一個黃花姑娘,家中也小有積蓄,還自帶了不薄的妝奩陪送,哪一麵配不上你?定都下過了你突然提出退婚,你讓我駱家顏麵何存?你鬧得滿城風雨,讓我以後怎麽做人?”駱鑰書雙手叉腰,氣勢洶洶。

小紅躲在啞奴的背後,用袖子兜住臉笑,險些笑背過氣去。小紅的這位堂姐腦袋裏裝的都是漿糊吧?聯姻之事本是兩家密謀,一切都是暗中操作,偷偷進行的,就連下定之事,一直住在福升大酒樓附近的小紅都鴉鵲不聞的,外人更是絕少知道的了。玉蝴蝶在此情況下提出退婚,也驚動不了城中輿論,兩家都有退身步。可駱鑰書居然以為自己的婚事是舉城關注的大事,自己的退婚早已鬧得人盡皆知,已經給她丟了天大的臉了,她因愛生恨,所以才堵在元宵燈會上,意欲大鬧一場。

這樁事本來沒幾個人知道,但今夜過後,定會鬧得沸沸揚揚,成為華城街談巷議的重點話題了。如果玉蝴蝶不幹預《華城小報》的編輯們的話,也許《小報》上也會出現這樣的標題——《駱家小姐自曝家醜,元宵燈會大罵負心郎》……

玉蝴蝶一張白臉登時成了粉紅色,幸而他有些曆練,沒有被這半點世故都不通的駱鑰書氣爆了肝。他定了定心神,拱手道:“駱小姐,婚姻之事,乃是誤會,玉某一粗糙魯男子,不敢耽誤小姐終身……”

“一派胡言!你當初來我家退婚時,是怎麽跟我父親說的?說婚姻要門當戶對,龍配龍,鳳配鳳,瘸驢配破磨,破鍋配爛鑼……”

人群裏發出一陣哄笑。小紅又險些笑背了氣。玉蝴蝶真會那麽說麽?恐怕“門當戶對”後麵幾句,是駱鑰書自己添油加醋出來的吧?

隻聽駱鑰書一句比一句強橫:“你的意思我駱家這點家底襯不上你們玉家?好哇!不就是鬥富麽?我也將駱家的地縫掃了掃,做了個燈出來參賽。今天我倒要看看玉家有幾斤幾兩重,配不配得上我們駱家!”

“哪來你這麽個沒名沒號的來啊!”又是個耳熟的聲音,小紅飛快地探頭一看,原來是多日不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蘿卜姑娘。

這蘿卜姑娘也不是善茬,她從人群裏鑽出來,幾步搶到駱鑰書跟前,用手指點著鼻子叫道:“年年賽燈會,大家看的都是江家與玉家鬥燈。你是誰啊,野雞沒名,草鞋沒號的,你出門前照過鏡子了麽?就敢說這麽大的話!”

駱鑰書氣得直蹦,怒道:“你又是誰,三個鼻子眼,輪得到你多出這口氣麽!”

“我是……”蘿卜姑娘身板一挺,想要報出自己的名號,大概覺得自己這“玉蝴蝶的助手”的身份太不響亮,說出去也會讓人扒拉回來,因而遲疑了一下,看了玉蝴蝶一眼,旋即昂然道:“我是玉蝴蝶的未婚妻!自然有資格管你這路人鬧的事!”

人群裏再度爆發出驚呼:“華城第一公子人選的玉蝴蝶居然已秘定了終身”

“哪家的姑娘?哪家的姑娘?”還有人接著驚呼。

“這下熱鬧了,真假未婚妻狹路相逢,兩位小姐不會打起來吧?”

玉蝴蝶粉紅的臉色成了血紅,再不出麵平息局麵,他的臉就要在今夜丟光了。他跨前一步攔在蘿卜姑娘身前,對四眾作揖道:“今天是元宵佳節,諸位鄉親來燈會看的是鬥燈,我們就莫扯閑話,直入正題吧!勞駕,借過借過!”

圍觀的百姓又有了評論:“看見沒,他把那後來的姑娘護在身後呢?”

“我看他是不予置評,未作正麵回應,鬧不好,打算回去調停一番,兩個都娶回家呢!”

“得了吧,駱家的閨女長成這個樣子,白送都不要。”

“我要是能得駱家嫁女的陪送,就是娶個母夜叉也忍了!”

“呆著吧你,你以為玉家跟你家一樣,全家七口人窮得隻能合穿一條褲子?他們根本就看不上那點嫁妝!”

真是說什麽的都有。

小紅看玉蝴蝶已經當先往燈市中央的空地走去,趕緊一推啞奴,示意他跟過去。

啞奴年年代江家公子來賽燈,人群裏自然也有不少認得他的,很快就為他閃出一條道來。小紅拉著無心擠在二層看客裏,慢慢地擠過去,不肯將自己暴露給熟人。等他們衝出重圍到達中心空地前,鬥燈的三方都已經將花燈取出安置好了。

駱鑰書還蹬蹬蹬地跑上場邊的高台,跪在與民同樂的吳郡刺史羿大人跟前,要求參賽,且第一輪鬥燈就比花燈的富麗奢華。

羿大人覺得這個姑娘出來一鬧,節日更添幾分趣味,不但沒有責備,還準了她的請求。

正當司儀官要宣布賽燈會正式開始,忽聞然一陣清亮的的笛聲由遠而近。

那笛音有摧金崩玉之聲,響徹了整個華城的夜空。人群又起了一陣**,人們東張西望地尋找吹笛人的蹤影。忽有一人無意之中舉頭望天,發現了異狀,便指著天空嗚裏哇啦地大喊大叫起來。

一時間,底下所有的人都抬頭向上望去,但見半空之中,盈盈一朵青蓮,晶瑩剔透,正緩緩飄落。

底下一切的熱鬧都好像凝住不動了。來瞧熱鬧的官員百姓,都忘記了交頭接耳、笑語喧嘩;敲鑼打鼓的,舞獅吐火的,蹬桌頂碗的,等等等等,也都舉著吃飯的家夥事兒,傻愣愣地忘記自己在幹什麽了。大家都張大了口,凝視著夜空發呆。

一時間,整座華城裏,仿佛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自夜空的青蓮之上落入塵世的笛聲。

那朵青蓮飄飄悠悠地下來了,離得近了,人們便可以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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