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同事“撲哧”笑起來,調侃道:“你自己就算了,拉上季長生幹什麽,旁邊坐個緋聞女友,估計他什麽都吃不下吧。”
“謠言,這都是**裸的謠言啊!”小四連忙跳出來說道,“我們老大還是貨真價實的單身人士。唉,我也是為他操碎了心。”
“你還是操心自己吧,人家季長生好歹還能和校花傳點兒緋聞,你是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啊!”
小四裝模作樣地捂著胸口,一臉自尊受挫的表情,大夥轟然而笑。
吳培潔心不在焉地疊著紙巾,聽著大家的調侃,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季長生的身上。他正在幫師傅拉花,這細致的活兒,他做得有條不紊,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格外引人注目。
“季長生。”吳培潔低聲叫他,同時在心裏暗暗給自己打氣。其實這幾天她一直都在猶豫,學校的謠言傳得熱火朝天,這和室友在貼吧上的爆料脫不了幹係。說到底,她就不應該把那些事告訴室友。
季長生側過臉來,微笑著問道:“有什麽事嗎?”
在柔和的燈光下,他的臉明淨得像一幅水墨畫,吳培潔有種莫名的卑微。她輕聲道:“你和盛夏的事,我聽說了,其實……”她支支吾吾的。
正在和小四耍嘴皮的那個同事插嘴道:“都說了是謠言,吳培潔,你就別八卦了。”
吳培潔頓時紅了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故作輕鬆地說道:“我就是想問他知不知道是誰在背後傳這種閑話,挺無聊的。”
“誰知道呢,說不定老大得罪誰了。”小四隨口說道。
“你說會不會就是那個校花自己傳的?她喜歡長生,但是長生不喜歡她,於是她傷心之下選擇了報複。天啊,這簡直是一出相愛相殺的狗血劇。”
大家一時被逗樂了,紛紛調侃道:“愛情的小船真是說翻就翻。”
吳培潔也跟著笑,眼角的餘光卻跟隨著季長生。她暗暗地安慰自己:算了吧,他看起來並不在乎那些流言,自己的道歉無關緊要,隻會讓他對自己的印象扣分。
想到剛才收到的短信,她再次瞟了一眼那個清俊的身影,他真的會去嗎?他和盛夏之間真的隻是緋聞嗎?
外麵的雨似乎越下越大,玻璃窗上爬滿了狼狽的水漬,那些劈裏啪啦的雨聲更是雜亂無章,就像她紛繁的思緒,理不清,斷不了。
同樣的雨聲,在盛夏聽來卻格外歡快。她剛剛接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辯論社的社長喬燃。她隱約有些印象。這個喬燃一直約她吃飯看電影,她沒搭理過,這次她卻茅塞頓開,一口應了下來。
她不是說過要請社團的人吃飯嗎?要是喬燃通知了大家,季長生肯定也會知道吧?他肯定也會參加吧?那樣自己就能跟他見麵了。
盛夏越想越開心,在**滾來滾去,笑得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根。
晚上的聚會定在海鮮城,地點是喬燃選的,他早就打聽過,盛夏喜歡吃海鮮。他趕到時,人已經到得差不多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
盛夏正在和小四閑聊,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綠色的連衣裙,一頭長發紮成馬尾,看著既清新又活潑。尤其是她笑起來,粉麵盈盈,就像一束剛摘下來的梔子花。
喬燃一眼看到了她,連忙走過去。等看到小四身邊的人時,他的笑容僵住了,為什麽季長生也來了?
緋聞的餘波還在,在場的人有意無意都在打量盛夏和季長生,至少從相貌上看,他們相當般配。喬燃也察覺到了,他憤憤地瞪了一眼季長生,小師妹是自己約出來的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熱切”的注視,季長生抬頭看了看喬燃,微微有點兒不自在。他當然也想過自己的出現會引發話題,但小四的話也有道理,“要是你不去,大家更會覺得你心裏有鬼。再說了,人家小師妹第一次請客,你缺席多不好啊”。
其實,當他意識到自己想避開盛夏時,他就決定來了。他不想讓盛夏誤會,也不想讓自己誤會。想到這兒,季長生轉過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盛夏。
盛夏表麵上在和小四聊天,注意力卻一直放在季長生身上,時不時地還偷看兩眼。當他的目光轉過來時,她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兩人的視線頓時撞在一起。
喬燃立刻打翻了醋壇子。小四和季長生坐在盛夏的右邊,左邊則坐著一個學弟,他惡狠狠地瞪著那人,直到對方灰溜溜地讓出位子。
“夏夏,這裏的蝦和螃蟹都不錯,你等下多吃點兒。”喬燃殷勤地跟盛夏搭訕。
盛夏笑著點了點頭,跟他打過招呼之後,就繼續和小四侃大山。這兩人倒是一見如故。喬燃也不灰心,滿臉笑容地聽他們聊一款遊戲,時不時地插話,畫麵看上去竟然很和諧。
等到上菜時,喬燃主動端過盛夏麵前的盤子,溫柔地說道:“說到剝螃蟹,我最拿手了,你就等著吃吧。”
小四誠心看熱鬧,推了推身邊的季長生,促狹地說道:“老大,你也幫夏夏剝龍蝦嘛,你看人家手多細膩,要是傷到了怎麽辦?”
季長生拍開他的手,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小四肆無忌憚地吐吐舌,轉頭對盛夏嘀咕:“我們老大就是有點兒木訥。這年頭,木訥的男人才可靠——”
季長生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他冷不防吃痛,尾音都顫了起來。
盛夏忍著笑,目光不自覺地瞟向季長生,卻剛好看到吳培潔將一碟龍蝦推到季長生跟前,她立刻嘟起了嘴。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吃完飯,喬燃立刻提議道:“我們去唱歌吧,我預訂了KTV的包廂。”
人群立刻分成了兩派,一派表示要早點兒回去,一派則興致勃勃地讚同。吳培潔和季長生、小四站在一處,微笑著說:“太晚了,要不,我們就先回去了。”
她口中的“我們”自然是指季長生。他靜靜地站在人群裏,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盛夏有些悶悶不樂,賭氣似的轉過頭,對喬燃說道:“我去。”
小四連忙拉過季長生,笑著說道:“哎,女孩子是該注意安全,早點兒回去沒關係。老大,咱們還是去唱歌吧,反正也沒什麽事。”
下過雨的街頭,有一種獨特的氣味,像是草腥味,又像是行道樹被衝刷出來的樹皮的味道。馬路上車子疾馳而過,偶然卷來一股混合著塵土和汽油的空氣,在車燈裏揚長而去。
霓虹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季長生站在背光的地方,看不清表情,隻聽到他輕聲應道:“好啊。”
他身上總有一股安靜的氣質,即便到了最熱鬧的KTV,他坐在那裏,四周便都靜了下來,自成一個小世界。當然,他並不離群,包廂裏充滿歡聲笑語,他也和旁人搭話,也喝酒,也會應要求唱歌。但他就是那麽獨一無二,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盛夏不知不覺地又盯著季長生。這不知是今晚第幾次了。她偷偷地歎氣,心酸中又覺得甜蜜。
“你剛剛喝了酒,吃點兒水果吧。”吳培潔把剛剝好的橘子遞給季長生。
“學姐,你剛剛不是說要回去嗎?”明明知道這樣不禮貌,盛夏還是忍不住開口擠對她。
吳培潔不自在地縮回了手。想到自己當眾改口的尷尬,以及大家心知肚明卻又佯裝無事的竊笑,她的臉頓時漲紅了。
季長生不讚同地瞥了盛夏一眼,對吳培潔說道:“盛夏和你開玩笑而已,你別放在心上。”
誰跟她開玩笑?盛夏氣鼓鼓的,卻也知道收斂,隻在心裏嘀咕。
“小夏夏,你怎麽不去唱歌?”剛唱完歌的小四擠過來,順手拿起茶幾上的啤酒,給自己倒了一杯,“你覺得我跟老大誰唱得好?”
盛夏生著悶氣,學他倒了一杯啤酒,眼也不眨地灌下去。
“女中豪傑啊!”小四的話還沒說完,正在和吳培潔聊天的季長生臉色一變,眼疾手快地搶下盛夏手裏的杯子,順帶給了她一記惡狠狠的眼神。小四頓時泄氣了,小聲道:“這關我什麽事啊,真不是我教唆的。小夏夏,你沒事吧?”
盛夏喝得急,大半杯酒都進了肚子,這會兒嗆到了,不停地咳,小臉憋得通紅。她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扯著季長生的衣角,聲音像貓叫似的:“小季哥哥。”
季長生沒搭理她,一隻手卻不輕不重地替她拍著背。
吳培潔一下子被晾在了旁邊,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關切道:“沒事吧?女孩子還是不要喝酒,很傷身體的。”
“夏夏,這啤酒不好喝。”正在唱歌的喬燃這時也跑了過來,“我去叫人送幾瓶紅酒吧。”
季長生盯著盛夏說道:“不許喝酒。”
喬燃立刻不樂意了,哼道:“季長生,你跟盛夏什麽關係啊,在這兒唧唧歪歪的。”
季長生沒有搭理喬燃,自顧自地說道:“我會告訴盛叔的。”
“季長生,你什麽意思啊?”喬燃立刻火了。
“哎喲,喝酒多沒意思啊,灌人家小姑娘喝酒更沒意思啦。”小四連忙站出來打圓場,“我們來玩遊戲吧,真心話大冒險,輸的人喝酒,怎麽樣?”
喬燃看看季長生,又看看盛夏,不情不願地點點頭。於是,那些正在扯著嗓子唱歌的學弟學妹也被叫了過來,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局。
“我先來。”小四積極地熱場子。啤酒瓶轉了一圈,瓶口對準了一個小學妹。他樂了,嬉皮笑臉地問道:“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吧。”小學妹清清秀秀的,臉上有些許羞澀。
“那行,我問了啊——”小四拖長了聲音道,“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人群裏立刻爆發出笑聲,另外幾個學妹相互攛掇著,將她的號碼報了出來,氣氛很是歡樂。輪到那個小學妹時,瓶子卻對準了喬燃。
喬燃選擇了“真心話”。幾個女生擠眉弄眼,紛紛和那個小學妹低語。最終,她羞澀地問道:“學長有女朋友了嗎?”
“沒有。”喬燃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他特意看向盛夏,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
女生們一時既開心又失望,小四暗暗翻了個白眼,催促道:“喬燃,該你了。”
不知道是故意還是偶然,喬燃手下的啤酒瓶停下來時,瓶口剛好朝著季長生。
“選真心話吧。”喬燃似笑非笑地問道,“季長生,你跟夏夏是男女朋友嗎?”
那明晃晃的笑容裏都是挑釁,盛夏下意識地看向季長生,可惜他的臉色太平靜,連回答都波瀾不驚:“不是。”
有人鬆了口氣,有人暗暗失落。
季長生動手轉啤酒瓶,這次中招的對象卻是吳培潔。
“真心話。”吳培潔的目光中暗含期待。
季長生想了想,笑著問道:“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麽?”
“這算什麽問題啊!”
大夥兒一陣鄙夷。盛夏忍不住偷樂,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玩過幾輪後,主動權終於到了盛夏手上。她盯著那個轉動的啤酒瓶,心裏不停地念叨:對著小季哥哥,對著小季哥哥。
或許她的祈禱真的奏效了,酒瓶的瓶口穩穩地對著季長生。
“夏夏,你得問個有深度的問題啊。”小四唯恐天下不亂地起哄,“老大,你不能不答。”
季長生好脾氣地應道:“盡管問。”
盛夏沒有立刻接話,她擰著眉,巴掌大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不知道是那杯啤酒的緣故,還是別的。大家紛紛看過來,等著她提問。
包廂裏自動播放著歌單,正放到一首慢情歌,輕柔的聲音在耳邊飄著,仿佛夢境。
盛夏咬了咬唇,輕聲道:“小季哥哥,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嗎?”
周圍靜了下來,這意外而大膽的告白是每個人始料未及的。盛夏直直地盯著季長生,加重了語氣:“可以嗎?”
“天啊,嚇死寶寶了。”年輕的學弟學妹很快回過神,興奮地嚷嚷起來,在一旁拍手叫道,“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喬燃和吳培潔是最意外的,兩人同時看向季長生,一個是惱羞成怒,一個是泫然欲泣,似乎他們的喜怒就由他的答案支配。
“不可以。”盛夏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期待,季長生有些恍惚,但他還是明確地拒絕了。
包廂裏比剛才更加安靜了。
“為什麽?”盛夏幾乎要哭了,她早忘了這是遊戲,一股腦地開始傾訴,“我一直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為什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呢?”
柔柔的音樂裏,她帶著哭腔的聲音格外惹人憐愛。
喬燃沒有幫忙圓場,他心裏正樂著,恨不得季長生更過分一點兒才好。小四不停地假咳,想要說點兒什麽,幾次都咽了回去。
“因為我不喜歡你。”季長生打破沉默,一字一句地道,“盛夏,你不能指望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對你多好。”
眼淚無聲無息地滾落,趁著被眾人發覺之前,盛夏慌忙用手捂住了眼睛。很快,她鬆開手,一雙眼紅透了,卻強裝無事地說道:“這輪結束了,你們繼續吧。”
“夏夏。”小四有些不忍心,給季長生遞了個眼色。
季長生沉默著。暗影裏,那些模糊的光暈投在他身上,依稀可見清俊的輪廓。盛夏猛然站起身,勉強笑道:“我先回家了。”
大夥兒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拿起包,匆忙跑出了包廂。喬燃回過神,很快追了出去。
她應該是哭了吧。季長生恍惚地想。
小四不輕不重的踢了他一下,低聲道:“老大,你就算不喜歡人家姑娘,也不能這樣啊,讓她多沒麵子。”見季長生沒有搭理,他繼續碎碎念,“我要是盛夏,肯定恨死你了。哎,可憐的盛夏。”
小四平時就愛嘮叨,不知道怎麽回事,季長生覺得他這會兒格外聒噪,像夏日中午的蟬鳴,擾得人心煩意亂。他悶聲道:“我也先走了,你玩吧。”
“啊?”小四直發蒙,眼看著季長生站起身,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包廂,他搖搖頭,轉頭對學妹吆喝道,“別管他們,來來來,我們繼續。”
正說著,吳培潔也站起身,微笑道:“那我也先回了,剛好還能和季長生做伴,大晚上的,我一個人還有點怕兒呢。”
當事人陸續走了,倒也帶走了尷尬,剩下的人還可以明目張膽地拿他們開玩笑,氣氛倒比之前還熱鬧。
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吳培潔出了KTV,沒走幾步,她就看到了路燈下的季長生。她一喜,小跑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
季長生不是在等公交車,他一直盯著前方那個蹲在地上的身影。不用說,那肯定是盛夏。
他是特意出來追盛夏的嗎?還是剛巧撞上?吳培潔心情有些複雜,她這時格外期盼喬燃出現。不過,看到停車場上那輛拉風的寶馬不見了時,她知道自己的希望要落空了。
盛夏似乎在哭,偶爾傳來幾聲嗚嗚咽咽的聲音。半晌,她大概是蹲久了腿麻,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往前走。季長生默默地跟著,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算什麽呢,他要是喜歡她,剛才為什麽拒絕?吳培潔心裏發苦,她扭過頭,不再看他,大步跑向了公交站。
這個夜晚似乎格外慘淡,連星光都沒有,月色淡得就像被雨水衝過的粉底,隨時會被抹掉。臥室的窗戶半開著,樓下的夜來香一簇一簇的。偶爾吹來的風裏,飄著甜絲絲的味道。
盛夏沒有半點兒欣賞的心情,她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裏,覺得自己格外悲慘。隻要想到季長生那句“你不能指望一個不喜歡你的人對你多好”,她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自來水不斷落下。
傷的是少女的自尊心,痛的是夭折的暗戀,她說不上哪種情緒更深刻,但她知道,它們都是真切的。
這一晚在她淒淒慘慘的眼淚裏過去了,等到第二天醒來,昨天的難過和委屈裏,又多了一分後知後覺的羞赧。好丟臉啊,社團的人都知道她被拒絕了,會不會嘲笑她?上次的流言剛平息,這次又有新話題了。
盛夏越想越淒涼,再看看鏡子裏一雙紅腫的眼睛,決定撒謊請個病假。
倒是喬燃第一個打電話過來慰問,噓寒問暖之餘,他提出要過來看她。
“夏夏,昨天我開車找了你很久,還以為你出事了。”他深情款款地說道,“我去看看你吧,這樣才放心。”
盛夏一口拒絕了,現在她誰都不想見。
掛了電話,她發了一會兒呆,忍不住又去翻看手機。從昨天到現在,沒有季長生的任何短信和電話。
果然,他真的不喜歡我,一點兒都不關心我的死活。盛夏這樣想著,滿腔的委屈頓時化作了苦澀。
“夏夏,高淼過來看你啦。”
姚姨在樓下扯著嗓子嚷嚷,不一會兒,便聽到樓梯間有“蹬蹬蹬”的腳步聲,高淼很快推門而入。
盛夏一把拉過被子,倒頭躺下,悶不吭聲。
高淼跑得急了,他一邊呼呼地喘氣,一邊問道:“夏夏,你哪裏不舒服啊?咱們去醫院吧。”
盛夏不搭理他,他也不敢吵她,那麽大個子,傻傻地站在她床邊,時不時地瞅她幾眼,想說點兒什麽,又不敢開口,白胖的臉上帶著潮紅。
盛夏猛地掀開被子,朝他嚷嚷道:“高淼,你回去吧,我心情不好,想找人吵架。”她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嗚咽了。
高淼慌忙扯來紙巾,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盛夏猛點頭,抽噎地說:“我失戀了。”
“是那個季長生嗎?”高淼胖乎乎的手攥成了拳頭,“我去幫你揍他。”
他總是笑眯眯的臉第一次板了起來,看著有些滑稽。盛夏破涕為笑,捏了捏他的臉說道:“高淼,還是你最好了。”
高淼傻傻地笑了起來,討好地說道:“我帶了你喜歡吃的蛋糕。”說著他打開了紙盒,結果傻眼了:剛剛那一番動靜,蛋糕都被壓扁了。
盛夏樂不可支,笑著笑著,卻又想到季長生,他為什麽一點兒都不喜歡她呢?
“夏夏。”高淼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很喜歡季長生嗎?”
盛夏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
“是因為他長得好看嗎?”高淼想起她第一次提到季長生的情形,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
是因為他那副好皮囊嗎?或許吧,她第一次看到他就覺得驚豔,如果不是這樣,她不會注意這個人吧。
盛夏有些恍神,難道自己真的這麽膚淺嗎?不,不是的,她喜歡他的樣子,也喜歡他給她講題時的耐心,也喜歡他認真工作的細致,也喜歡他走上領獎台的自信和光彩。
“反正我就是喜歡。”盛夏賭氣似的說。因為他,她想要變成更好的人。
“我支持你。”高淼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夏夏,你不要放棄。日久見人心,你這麽好的女孩,他怎麽會不喜歡呢。”
“真的?”
高淼肯定地點點頭,說道:“他不接受你的告白,那你就用行動來感動他,他總會明白的。”
“有道理。”盛夏來了興致,拉著高淼分析道,“說不定小季哥哥覺得我學習不好,他喜歡學霸;或者他覺得我性格不好,他喜歡溫柔一點兒的。你說我要不要改變一下呢?”
“你已經很好了。”高淼認真地說。
盛夏沒有留意,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哈哈大笑起來:“高淼,你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嘛,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啊?”
“誰……誰說的。”高淼結結巴巴的。
盛夏樂了,指著他通紅的臉,笑話他此地無銀三百兩。
高淼一邊笑,一邊在心裏偷偷難過:我喜歡你啊,可是,我有勇氣勸你去跟別人告白,卻沒有勇氣來跟你告白。
盛夏的歡笑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高淼,我正式聘請你當我的愛情軍師,幫我出謀劃策。”
暗戀就像一出皮影戲,他是玩偶,她是那個牽線的人,悲歡嗔怒,都由她掌控,他跟著表演。
“好啊。”看到盛夏喜笑顏開,高淼的歡喜大過苦澀。
為了陪盛夏,高淼曠了一整天的課。盛家業回來時,剛好撞見兩人在吃午飯。兩個孩子不知道在聊什麽,腦袋湊在一起,舉止親密,時不時發出輕快的笑聲。
“盛叔叔。”見了他,高淼連忙起身打招呼。
“高淼來啦。”盛家業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轉頭對盛夏說道:“頭痛有沒有好點兒?要是還不舒服,下午讓高淼去醫院吧。”他話音還沒落,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盛夏這才注意到他臉上的蒼白,她慌忙扔了碗筷,衝過來攙住他,急聲問道:“爸,你怎麽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高淼也關切地問道:“盛叔叔,您沒事吧?”
盛家業擺擺手,笑著說道:“我沒事,可能昨天晚上著涼了。”
他喘著氣,說話似乎有些吃力,盛夏連忙扶他坐下。
“您今天忘了吃藥。”姚姨聽到聲響,從廚房裏跑出來,端著溫水和藥,麻利地伺候盛家業吃了。
“爸,你平時都在吃這個嗎?這是什麽藥?”盛夏驚懼地追問。
盛家業衝姚姨使了個眼色,她迅速收了藥瓶,解釋道:“你這孩子,瞎操什麽心,就是感冒藥。”
“爸爸沒事。”盛家業拍了拍窩在懷裏的盛夏,輕笑道,“這麽大了還撒嬌啊?也不怕高淼笑話你。”
“爸。”盛夏的眼睛紅了,“你生病得告訴我呀,我陪你去醫院,還可以照顧你。”
盛家業親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好好好,那現在陪爸爸去吃飯吧。”
“我去給您盛飯。”高淼積極地跑去了廚房。
姚姨忙不迭地跟上去:“我的小少爺,你可別砸了鍋碗。”
沒一會兒,廚房裏果然傳來清脆的瓷盤碎裂聲。
“高淼,你笨死了。”盛夏笑彎了腰。
高淼訕訕地跑回來,見她取笑自己,不但不生氣,反而跟著傻笑起來。
盛家業看著嬉鬧的兩人,臉上露出傷感的神色,又摻雜了幾分欣慰。
午飯後,高淼離開了。趁著盛夏窩在沙發上玩手機,盛家業有心和她聊了起來。
“夏夏,我看你昨天都悶悶不樂的,幸好有高淼,爸爸可不會哄人。”
盛夏突然坐起來,認真地問道:“爸,我是不是有點兒任性啊?”
“怎麽這麽問?”盛家業笑了起來,“你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再任性也沒關係。”
那就是承認嘍?盛夏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你和高淼關係挺好的啊。”盛家業繼續兜圈子。
盛夏隨口答道:“我們一起長大,關係當然好了。”
“夏夏,爸爸覺得,如果你要找男朋友,還是找個像高淼這樣的吧。”盛家業斟酌著用詞,“其實高淼挺不錯的。”
“爸,你怎麽說這個啊?”盛夏心虛地嚷了起來。
“咱們父女不能聊聊天嗎?”盛家業嗬嗬地笑著,“爸爸希望能有個穩妥的人來照顧你。”
盛夏猛地撲到他背上,撒嬌道:“我有爸爸就可以了。”
盛家業無聲地歎了口氣,可是他會變老,會生病,會死去。
新的一天來臨時,盛夏已經鬥誌昂揚。按照高淼的建議,她決定“曲線救國”,從他的室友身上下手。
到了學校,她立即約了小四。在食堂,兩個雞腿、一盤紅燒肉、一杯奶茶的攻克下,兩人結成同盟。
“這樣吧,回去我就把老大的課程表發給你,順帶給你整理整理他的愛好。”小四搖搖頭說道,“不過我建議你再考慮一下,我們學院有很多青年才俊,不要吊死在一棵樹上。”
盛夏傲氣地昂起頭:“別人都比不上小季哥哥。”
“好吧,看上你這麽誠心的分兒上,我再給你支一招。”小四煞有介事地說道,“像我們這種男生最喜歡什麽樣的女生?當然是溫柔體貼的啊。嗯,你每天來送送早餐,給他洗洗衣服,經常發個短信慰問一下,肯定能打動他。”
盛夏的眼裏充滿了不信任:“真的?”
“你看,你竟然不相信你的盟友!”小四拍著胸膛保證,“我有經驗啊,我比老大那塊木頭有眼力多了。”
“那你怎麽還單身?”盛夏毫不留情地插刀。
“你……你怎麽人身攻擊呢?”
小四還是很喜歡盛夏這姑娘的,關鍵是沒有架子,他打心眼兒裏覺得她和季長生挺配。
回到宿舍,季長生依然埋頭在書桌前。小四忍不住躥過去,小聲道:“你猜猜,我剛和誰一起吃飯?”
“又去勾搭中文係的學妹啦?”小二吐槽道,“眼看你從一百斤吃到大胖子,也沒帶回個女朋友。”
“咳咳咳,往事不必再提。”小四嘿嘿地笑道,“今天盛夏請我吃飯,讓我多多匯報一點兒老大的消息。哎,看來這姑娘挺死心眼的,老大都拒絕她了。”邊說,他邊偷偷地去看季長生的反應。
寢室其他人也聽懂了弦外之音,很有默契地安靜下來,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掃向了季長生。
“老大,我覺得盛夏真不錯,你要不再考慮考慮,給人家一個機會唄。”小四索性挑明了,“人家小姑娘還說要給你**心早餐呢。”
季長生盯著麵前的那本書,半天沒有翻頁。那些方塊字突然扭曲起來,漫天地浮著,耳邊還有那嗡嗡的念叨。
“小四,你能不能別跟著她胡鬧了!”季長生猛地合上書,“啪”的一聲,在安靜的寢室裏顯得有點兒突兀。
“我怎麽胡鬧了?”小四急了,“我不就熱心了點兒嗎?我看盛夏是真喜歡你,她條件又好,你上哪兒再去遇到這麽好的事?”
“你很了解她?她才多大?她知道什麽是喜歡嗎?她有責任感嗎?”
季長生靜靜地看著他,那雙眼裏隻有洶湧的沉默,看不出難過,也看不出無奈。
“她和我們不一樣。小四,你別再摻和了。”他沒有去看各人的反應,迅速出了宿舍。
餘下的幾個人麵麵相覷。良久,小四嘀咕道:“我真是費力不討好。”
一直沒有吭聲的小五開口道:“老大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他是不喜歡呢,還是不敢喜歡?”
不管怎樣,季長生開始有意疏遠盛夏。
當盛夏捧著愛心早餐等在宿舍樓下時,隻有小四磨磨蹭蹭地下來,告訴她季長生早就走了;當她打電話不通,發短信不回時,他幹脆換了手機號;當她興衝衝地去他們班旁聽,他身邊總是坐滿了人,從頭到尾不看她。
盛夏本著越挫越勇的精神,有事沒事就去他兼職的店子,喝飽了咖啡,然後灰溜溜地回家。
這幾天一直陰雨連綿,天氣漸漸涼了,咖啡店外麵的那一叢秋海棠也冒出了花骨朵兒,零星的粉色惹人憐愛。
盛夏推開玻璃門,進了店。她身上還帶著水汽,乍然到了暖和的室內,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看吧,我就說她會準時來的。”客人不是很多,幾個服務生閑聊著。
吳培潔淡淡地嘲諷道:“閑的唄,人家跟我們不一樣,有大把的時間和錢。”
不知道為什麽,自從那次聚會後,吳培潔很難再對盛夏心平氣和,那種微妙的心情混合著嫉妒和不屑。
“吳培潔,你能好好說話嗎?”小四瞪了她一眼,轉頭又沒好氣地瞪著季長生。這人的心是石頭做的吧?人家都堅持一個多星期了,他連多說句話都不肯。
“給她拿條幹毛巾吧。”季長生低下頭,睫毛蓋住了他眼裏複雜的神色。
“自己不會去送啊。”小四眼睛一亮,再看季長生,卻仍是麵無表情,他隻得嘀嘀咕咕地拿了毛巾過去。
盛夏見到小四,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她埋怨道:“小季哥哥太小氣了,跟我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嗎?”
她發梢上還滴著水,臉色白得像紙,柔弱得像外麵的秋海棠。
“毛巾是老大讓我送的。”小四悄悄向她泄密,“你趕緊擦擦吧,小心感冒。”
“阿嚏!”像是為了響應他的話,盛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潮紅。
小四看她有點兒不對勁,連忙問道:“你是不是感冒了?看著像是發燒啦。”
盛夏搖搖頭,說道:“給我一杯熱咖啡吧。”
小四狐疑地盯了她半晌,回到廚房,還是不放心地對季長生說道:“我覺得她好像病了,你還是把人送回去吧。”
“這可是上班時間,難道你要他翹班嗎?”吳培潔不鹹不淡地說道。
季長生沒有任何猶豫,解了身上的工作圍裙,大步跑了出去。
小四笑得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
吳培潔咬了咬唇,低聲道:“你覺得你是在幫季長生嗎?他們差距那麽大,就算你生拉硬配,他們還是不合適!”
“你憑什麽說他們不合適啊?我覺得挺合適的呀。”小四似乎跟她杠上了。
吳培潔搖搖頭,轉身出了廚房。她到大廳時,剛好看到季長生和盛夏推門而去,他一手撐著雨傘,一手扶著她的胳膊,兩個人緩緩走進雨裏。如果忽視心裏那股苦澀,吳培潔必須承認,這是一幅很美的畫麵。
從咖啡廳出來,盛夏偷偷看了季長生無數次,他的體溫隔著相觸的肌膚傳過來,帶著說不出的暖意。
他明明就是關心她的啊!
“我們要去哪兒?”季長生伸手叫了出租車,她乖乖地坐了進去。
季長生微微歎了口氣,神色卻很柔和:“你好像有點兒發燒,去醫院吧。”
盛夏連忙搖頭,看到他蹙起眉頭,隻得別扭地解釋道:“我就是痛經而已,又淋了雨。”她的聲音細細的,還打著顫兒,顯然是又羞又窘。
季長生不知怎麽有點兒想笑,看她在座位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又覺得她格外可憐。
“盛夏,你以後別往店裏跑了。”季長生的表情有些無奈。
“我來喝咖啡不行嗎?”盛夏的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你大雨天的還出門喝咖啡?”季長生放軟了聲音,“盛夏,你還小,別整天把喜歡掛在嘴邊。我對你就像妹妹,你這樣胡鬧,難道你想讓我一直這樣避開你嗎?”
盛夏搖了搖頭,眼巴巴地看著他,心裏又急又氣。
“我很感激盛叔,你有任何需要,我都願意幫忙。”季長生認真地看著她,額前的碎發掉下來,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像星辰。他說:“以後不要這樣了。”
不要繼續喜歡他嗎?盛夏沉默了,她看出了他的堅持,他大概永遠也不會喜歡她吧。
雨水順著車窗玻璃往下滑,留下水痕,像是上帝惡作劇的塗鴉。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直到車子穩穩地停在盛家門前。
“小季哥哥。”進門之前,盛夏突然停住了步子,她盯著季長生的眼睛,問道,“我以後還能去找你嗎?”
季長生微微一笑,用哄勸的語氣說道:“像今天這樣就不可以。”
盛夏倉皇地點了點頭,胸腔裏像被塞進了一個檸檬,又酸又苦。他就是不要她的喜歡,他隻想當一個哥哥的角色。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門,盛家業居然在家,看到他們,他的表情有點兒微妙。
“盛叔叔,盛夏有點兒不舒服,我就送她回來了。”季長生主動解釋。
“夏夏,你怎麽了?沒事吧?”
盛夏臉色慘白,搖了搖頭。
“記得多喝點兒熱水。”季長生體貼地叮囑了幾句,很快就離開了,“盛叔叔,那我先走了。”
盛家業看起來有些疲憊,他並沒有留季長生。等季長生走了,他叫住正要上樓的盛夏,湧到嘴邊的話變了又變,最後隻說道:“你媽媽回來了。”
盛夏頭也不回,輕聲道:“我不舒服,想去睡一會兒。”
“去吧,晚飯好了我讓姚姨叫你。”
盛夏回到房間,躲在被子裏,將自己縮成一團。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水珠落在樹葉和草叢裏,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像是一場歇斯底裏的搖滾。
他不喜歡我不要緊,我喜歡他就好了,我以後偷偷地喜歡。盛夏想著,咬著唇傻笑。
吃晚飯時,盛夏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盛家業看了她好幾眼,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追問。
盛母似乎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問道:“你怎麽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眼睛發炎了。”盛夏支吾道,“我去看看姚姨的湯好了沒。”
她起身往廚房走,隱約聽到飯桌上又爭執起來。
“你看看,她還學會撒謊了!”
“要是你肯花時間關心她,女兒怎麽會什麽都不願跟你說?”
“你有臉怪我?當初是你要的孩子,說一個人照顧。”盛母的聲音又尖又利,“瞧瞧你們盛家的家教!”
“你也是夏夏的媽媽,你怎麽能說這種話?”飯桌發出“砰”的撞擊聲。
盛母不甘示弱地嚷道:“你憑什麽指責我!要不是你,我會嫁到這兒嗎?我會生個這樣的女兒嗎?盛家業,是你毀了我一輩子!你還想我做個賢妻良母?”
盛家業的聲音疲憊不堪:“別說了,夏夏會聽到的。”
盛夏怔怔的。這種吵架的話她從小聽到大,久而久之,她就懂了,媽媽不喜歡爸爸,所以連帶著不喜歡她,甚至壓根兒不願生下她。
“夏夏。”姚姨歎了口氣,勸道,“去吧,讓他們別吵了。”
盛夏端著盛滿湯的陶罐往飯廳走,盛母還在咄咄逼人地追問:“我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夏夏怎麽辦?”
看到盛夏回來,盛家業的話戛然而止,笑了笑,改口道:“夏夏,這是特意給你煮的參湯,多喝點兒,你最近老生病。”
盛夏乖巧地點了點頭,看看笑容滿麵的父親,再看看異常沉默的母親,心裏總有點兒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