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棗紅色的重重綢幔在兩側垂立著,濃濃的檀香給殿中更添了幾分沉寂,輕柔的讀經聲在紫宸宮上蕩開,躺在鑲金軟榻上的太後緩緩睜開眼,朝著身側正在讀經的女子擺了擺手:“坐下歇歇吧,讀了小半個時辰,你也累了。”

“是,兒臣遵命。”這女子正是樞密使沈耀的嫡女,正宮皇後沈念卿。應聲後,她放下手中的經書,走到榻邊坐下,手捏成拳,輕輕替太後捶著腿。

太後年過四旬,卻保養得極好,秀麗的五官依稀透出些風流神韻。她順了口氣,拉過沈念卿的手問道:“這幾日皇上可曾去看你?”

“皇上的龍體近來不大妥當,下了朝便回了寢宮,兒臣哪敢驚擾。”沈念卿明說著不敢,實則隱晦地顯出苦澀之意。

太後自來是極喜歡沈念卿的,也正因如此,縱然皇寵不盛,她中宮的位置卻是牢不可破的。此時見她萬般委屈,眸中不禁起了疼惜之意:“皇上自幼便體弱,後宮自然顧全不周,你也得體諒些……明日待皇上過來,哀家讓他去你宮裏坐坐。”

沈念卿抿唇輕笑,行禮道:“兒臣謝過母後。”

“傻孩子,要知道宮裏最不缺的便是女人,皇嗣才是最好的保證。你這肚子若不爭氣,往後可怎麽辦?哀家也幫不了你一輩子啊……”太後正色說著,不禁歎了口氣。

沈念卿正待回話,便聽得殿外有腳步聲傳來。抬眼看去,正是奉命賜宴的蘭姑姑回來了。

“奴婢叩見太後娘娘、叩見皇後娘娘。”

太後聞聲直起身子,衣襟上以金絲勾勒出的鳳鳥振翅一動:“平身。”

“謝太後娘娘。”

蘭姑姑再拜了拜起身,上前將手中寫好的名冊遞上:“娘娘,這是奴婢列好的名冊,此次入宮官家女中,容貌性情出眾者共十數人。”

“十數人?”太後髻上的金蘇步搖一顫,眸子沉了沉:“看樣子這後宮又要熱鬧了……”

細細又問了問,太後漸露困意,沈念卿見狀便請退跪安了。離開紫宸殿時,沈念卿衝著蘭姑姑使了個眼色,蘭姑姑頷首垂眸,隨即著人伺候太後就寢。

等到夜色過半,一道身影才緩緩退出紫宸殿,朝著清寧宮而去。

這廂,沈念卿向來是不喜檀香的,從紫宸宮回來,便沐浴洗盡了這一身的濁氣。她屏退左右,一雙赤足踏在矮階上,輕紗敷體,盡顯曼妙之姿。

金玉屏風上一道影子晃了晃,沈念卿淺笑著道:“是姑姑嗎?”

那影子繞過屏風,跪在殿中行禮:“奴婢見過皇後娘娘。”

“這裏沒有外人,姑姑莫要多禮。”蘭姑姑是沈家送入宮的,雖然在太後身邊伺候,卻也是替沈家辦事的。沈念卿在宮中依仗她的地方不少,說話自然較旁人更客氣些。

“謝娘娘。”蘭姑姑緩緩起身,垂首道:“娘娘,此次入宮的官家女中,有不少是擺明態度,以蕭家姑娘和沈家姑娘為首的。剩下的也還算安分,隻是……”

沈念卿眉目輕挑,紅唇微張:“隻是怎樣?”

蘭姑姑略微一默,才不安道:“隻是後宮進了新人,娘娘要早些打算才好。”

蘭姑姑說得隱晦,沈念卿卻是心中有數。後宮的野心無非是皇上恩寵,而能得寵的,要麽出身名門,要麽才貌雙全。所謂的依附也不過是自保而已……

皇上並不沉迷女色,後宮隻稱得上是恩寵平平。若此番進些與她不齊心的妃嬪,可就不好辦了……

“皇上聖體金貴,後宮諸人自然要謹言慎行,不能擾了皇上的清靜。才貌家世之外,這品性堪稱最重。姑姑說是嗎?”沈念卿緩緩起身,精致的玉足在白玉地麵上走過。

“娘娘說的是。”

“後宮容不得心術不正之流,姑姑知道該怎麽做吧……”

蘭姑姑心領神會,躬身行禮後退出了清寧宮。

……

紫雲閣向來清幽,隻是這幾日雨打青竹,隱隱透出些絲竹之聲。習完了今日的規矩,上官璃早早回了屋,憑欄靠窗,清茶暖盞,好生愜意。

“姑娘。”

屋外一聲輕喚,聽著聲音並不是青蓉,那便是宮裏人了。上官璃睜開半闔著的眸子,柔聲問道:“何事?”

“今夜皇上會去南海池沐浴,上頭吩咐,眾位姑娘不可出儲秀宮一步。”

上官璃揚聲應道:“我知曉了,有勞。”

等到腳步聲走遠,上官璃複又闔眸,偷得這浮生半日閑。

夜色緩緩壓下,儲秀宮中是異常安靜。吃過晚膳,韋佳靈便跑了過來與她閑聊。等到月華初上,韋佳靈依舊沒有回房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書卷,上官璃瞥了瞥欲語還休的韋佳靈:“怎麽,有事兒和我說?”

“沒有,我隻是覺得今兒個夜色尚好,想讓姐姐陪我去院子裏走走呢。”韋佳靈亮著一雙眸子,低聲道。

上官璃微微動了動腰身,背脊略酸,想著自己也坐了半日,於是應了下來:“也好。”

二人出了屋,韋佳靈尋了個借口打發開身邊的婢女和青蓉。上官璃略蹙起眉尖,轉念一想,花苑離紫雲閣並不遠,若是有事大聲呼叫便可。韋佳靈許是貪個清靜吧……這一思量,也就容得她去了。

儲秀宮中的花苑不大,卻也精致大氣。越過閣樓間的長廊,便見著兩旁擺放整齊的牡丹花。碗口大的紫紅色牡丹盛放著,被月光鍍上一層金邊,顯得格外嬌媚。

上官璃興致不錯,蹲下身撥弄著那細嫩的花瓣,指尖陰影間晃動著流光,奪人眼目,她不禁誇道:“皇宮果然是皇宮,就連花兒都是養得極好的。”

話音落下,尋常性子活潑的韋佳靈不曾應聲,上官璃抬眸看去,卻見她一臉茫然地發著愣。

“佳靈?”

伸手輕推了韋佳靈一把,她才驚了驚回神。上官璃輕不可見地蹙了蹙眉道:“邀我出來走走,自己卻失了神。可是累了?”

韋佳靈垂首抬眸,雙唇張合一動,似下了些狠心道:“姐姐,你可聽說了,今日皇上要去南海池。”

“嗯,不是還囑咐我們莫出儲秀宮麽……”上官璃頷首回道。

先前著青蓉去打聽了一番,原來那南海池是引了溫泉活水的池子,專供皇上藥浴所用。而偏巧,儲秀宮正緊靠著南海池……想來是怕衝撞了聖上,才有此一說吧。

韋佳靈擰起眉心,猶豫半響道:“不如……咱們出去轉轉吧……”

“出去?”聞言,上官璃不禁訝然,心中的念頭一轉又沉了下去。難道,韋佳靈想去南海池?

韋佳靈見她似是明白了,不禁跺了跺腳,臉紅道:“好姐姐,你難道就不想瞧瞧皇上長什麽樣子?”

上官璃正了正臉色,隨即瞥開眼搖頭:“不去,瞧皇上作何?”

遲早是見得到的,不必急在一時……

“能先瞧瞧總是好的呀……姐姐……咱們去看看吧,就看看?”韋佳靈拉著上官璃的衣袖,眸子裏滿是期許。

上官璃無聲一笑,這的確是個機會,若能一招得了青睞,便是飛上枝頭了。但韋佳靈性子這般率真,不知會惹出什麽麻煩,思來想去,也還是守著規矩為好。

輕緩的風聲越過高牆,將儲秀宮中的枝葉吹得作響。韋佳靈心神一晃,四處看了看,見並無旁人,才將手指緊了緊,嬌聲繼續道:“姐姐就當隨了我的願,陪我走一遭吧。”

上官璃見她滿臉期許,實在是說不出狠心話來。正想著說辭打消她的念頭,卻見斜方的鏤空拱門外,一道青衣身影匆匆而過。她眸子登時一亮,小心朝前趕了幾步,正見那青衣身影拐出了花苑,朝著儲秀宮的宮門而去。

“姐姐,你在看什麽?”韋佳靈見她麵色有異,忙出聲問道。

上官璃不曾回話,獨身追著那身影朝前行了一段。沒多久,她沉著臉回來,衣袖被緊緊攥在手中,她對著韋佳靈低聲道:“今日哪兒也去不得。”

說罷,上官璃快步離開,衣袂擦過華貴的牡丹,碰醒了月光下的夢。

韋佳靈本是一時興起,獨自一人,又哪還敢出儲秀宮?雖不知原由,但見上官璃走遠,她心上一亂,忙趨身追了去……

回了屋的上官璃,熄了燈燭,和衣躺在榻上,腦中卻是白茫茫一片。盯著雕花床梁上的雲紋,上官璃眨了眨眼。

她若沒有看錯,剛剛出儲秀宮的正是陳采青……這並不奇怪,誰人不想借機去一睹君顏,可怪異的是,今日儲秀宮的大門竟然無人看守,這背後的意思就令人悚然了……

細細想來,皇上去南海池沐浴,四周必然戒嚴,就算是碰上,也沒人敢衝撞了聖上。為何偏生今晚有人來提點?說是提點,不如說是將皇上當做誘餌,布下了一場局。

而陳采青顯然成了上鉤的魚……

上官璃不禁打了個寒顫,這便是皇宮嗎?稍有不慎,即是萬劫不複。

新書一遍又一遍求各種,親們,乃們都在哪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