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心字兩重(7)

“倫敦丟了個東西,”穆昭行看他一眼,略微歎息,說道,“曼哈頓已經派人去負荊請罪了……”

“什麽東西?”穆楓笑了笑:“許謙益這樣大手筆,要怎樣的寶貝才能放在眼上……”他微微一凜,手中刀閃過一道鋒光,正映著那雙眼睛,深如泓泉。

“聽說值兩個億的貨。”

“哦?”穆楓挑眉,手中刀輕輕劃下,頗有興趣:“是老字畫?”

穆昭行搖搖頭:“冰滿翡翠的項鏈,很漂亮。”

穆楓突然停了手裏的活,略抬頭:“這麽巧?”話剛說完,那刀已經挑破蛇果皮肉,用力太猛了點兒,刀鋒直入果身。迸出的汁水沾在他手上,他略覺沒意思,甩了甩手,將刀擱下,說道:“不會是世家的東西?”

“正是那個。”

穆楓臉上笑意頓消。

穆昭行摒著氣,半晌沉默,在穆楓喜怒未露之前,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還好,穆楓很快就問道:“張家的東西,什麽時候落在倫敦手上了?”看他眉目淺淺,一態平靜,似乎也看不出什麽來。

穆昭行回答:“這個倒不清楚,許家恐怕有意瞞,那串冰滿翡翠什麽時候進的曼哈頓,易家和白家也是一頭霧水……這次美聯儲遭了個不要命的神偷光顧,事情太大,頂不住,這才走了消息。”

穆楓冷笑:“謙益還怕我惦記他的東西?既然姓張的把那玩意兒給了許家,我三藩自然心服口服!”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急忙問道:“美聯儲都闖進去了?那個賊,什麽來頭?”

穆昭行一退:“還在查。聯邦政府像沒頭蒼蠅一樣,倫敦也亂了陣腳……”

“兩個億……那東西擱我身上我也得亂陣腳……”他笑笑:“那串冰滿翡翠項鏈,我也就小時候見過幾回,的確……漂亮通透,舉世無價,可惜了……”他眉眼間落落錯錯俱是笑意,卻忽然,手上指環輕輕嗑著桌沿時,反掌過來,眼角笑意斂了許多,聲音有些喑啞,道:“我希望,許家丟掉的東西,在俄羅斯境內出現。”幾秒間隙,穆昭行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穆楓又接著補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不去東南亞了。”

不去東南亞了。

穆昭行領會,但也不太確定,便試探著問:“那……太太呢?”

褚蓮還在東南亞,他怎麽可能丟的開?

果然,穆楓聽他提起褚蓮,略微怔了一下,抬起頭看他,眼中恍然有錯落的景致閃過,隻一瞬間,便悉數熄偃。

穆楓皺了皺眉,輕聲道:“俄羅斯是白家和易家的地盤,如果她在,我會比較放心。在我觸須不及的地方,盟友的勢力能夠照拂她。”

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穆昭行恍然大悟。一直以來,他們都犯了一個趨向慣性思維的錯,拚命在巴士海峽撒網探消息,探尋褚蓮的下落。三藩這邊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東南亞那一邊的海域,卻還是不溫不火。其實……並不一定需要他們去找褚蓮,或者可以讓褚蓮來找他們?

所以,穆楓選擇了俄羅斯。這個在他看起來最安全,最堅固,毫無侵犯力的冰雪王國。本身就在白家和易家的勢力範圍之內,如果有特殊情況,需要行事求援,也會方便很多。

天色已經不早。

他站了起來,懶洋洋扣襯衣扣子,穆榕和小女兒仍然在堂下玩,他拍掌,將手臂展開:“妍妍……要不要吃晚飯?”

小孩子很機靈,停下手裏的“活”,眨著一雙大眼睛瞧他。

穆楓不動,站在那裏等那孩子跑過來,難得地笑:“妍妍,水果削好了,過來。”果然很靈,小包子隻是愣了一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穆楓眨啊眨,很快就踩著半拉的小鞋子,顛顛地跑過來。

穆楓蹲□,將那孩子一把攬進懷。穆榕跟了上來,站在一邊給小妍妍穿鞋子,她見穆楓歡喜,便笑道:“哥,今天親子互動夠了?”

穆楓笑笑,似乎有些詞不達意:“你嫂子生的寶寶,很可愛。”

她臉上笑容恬淡,但心思一轉時,那笑意隨著嘴邊小酒窩婉婉隱了下去,她不免擔憂:“哥哥,你什麽時候把嫂子接回來?”

“她還沒下落。”

“不會的哥哥,”她抬頭,睫毛微顫,“如果嫂子的消息不好,你早沒心思坐在這裏了!”她太了解這個哥哥,這麽多年了,什麽都能隨意,唯有“褚蓮”二字是不能隨意的。

穆楓淡笑,摸摸她的頭:“沒事,哥都會安排好。”

他今天實在父愛泛濫,晚上吃飯的時候,非要把妍妍也算上,餐桌前加了兒童椅,小孩子坐在上麵,乳母忙著喂輔食,他非也要逗孩子,妍妍一興奮,撲了滿桌狼藉。

身邊保姆眾人忙的不可開交。他卻大笑,摸摸妍妍的手,不訓,眼睛裏滿是慈愛,小孩兒現在不太怕他,能跟他互動,有時還會往他懷裏鑽。

穆楓伸手要去抱孩子,唬得身邊看孩子的保姆一愣,連忙勸說,小朋友口水巾上都是髒的吃食碎屑,不讓抱。穆楓也不管,躲開阿姨的手,一拽就把小包子提進了懷裏。

妍妍咯咯笑著,穆楓索性放下自己的筷子,一心一意喂孩子輔食,還算是有模有樣,他天分太高,少年時候殺人越貨的事一學就來,就不用說眼下喂一個孩子吃飯。

喂的好好的,孩子也安靜了下來,一口一口吃飯,穆楓卻忽然道:“把唯童抱來,一起吃飯。”

穆昭行半晌才反應過來,穆楓口裏的那孩子,正是數月前才認回的小侄兒,阮素泠的孩子,穆唯童。他“哦”了一聲,轉身便吩咐人去辦。

穆榕卻輕輕歎了口氣。

穆楓笑道:“好好的,怎麽歎氣?小孩子心事重,怕不是好事。怎麽比哥哥心事還重?”

“我隻是在想唯童……”她“唔”了一聲,心中發酸:“多可憐的孩子,這麽小……就沒了媽。”

金邊難得晴朗的早晨,柬埔寨少年在院子裏忙活,她坐在簷下數葉尖上冒出的小水珠,偶爾抬頭,一片瀲灩晴光下,可巧有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擦過,撲簌簌一聲竄著,惹來好大一陣聲響。

那個老漁家出海三天沒有回來。家裏麵隻有她和柬埔寨少年兩個人,這種情況,在晴好的日子中,時常有。東南亞台風多,暴雨多,要想選個天賜的好時候去捕魚,實在難得。

因為最近太平洋風浪平靜,天氣又好,她和柬埔寨少年都不太擔心老漁家。隻等著外麵呼啦啦一片漁民返家的動靜時,他們便出去瞅瞅,看老漁家有沒有回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隨手揪下一片樹葉,輕輕扔了出去,問:“哈羅伊,你還記得那天救我起來時,是怎樣的狀況嗎?”

她說很細很慢的英語,那聲調,隨著絮絮陽光飄出,好似一片脫離枝頭的葉子,逡巡數轉,又緩緩落下。

少年回頭,無聲地微笑。他本就生的黑,這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臉燦爛如霞。他用簡短的英語斷斷續續回答:“海……在海上……起火了……我們……打漁……”

褚蓮笑了起來。忽而地,便想起了那天並不太平的太平洋上,漆黑的海水掩映下,那場漫天襲卷的大火。她抿嘴微笑,驀然有了一個惡作劇的心思,用中文輕輕說道:“你知道那天我坐的輪渡上,是怎麽起火的嗎?”

少年怔了一下,對她傻傻笑著,很快又去做別的事。

褚蓮當然知道世居柬埔寨的少年,能夠聽懂英語已經很勉強,怎麽會懂華語呢?也好,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城市,換種陌生的語言,和一個聽不懂的柬埔寨少年聊聊天,也許會滿足她一定的惡作劇心理。

她也會……好受些。

褚蓮並沒有打算等少年的回應,她自顧自說道:“那天……火起的很大,我很怕……好多人都跳海了,甲板上亂成一團……那幫強盜磨刀霍霍,連老人和小孩也不打算放過……我,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

說到這裏時,她的聲音都在發顫,但她好像不打算再往痛苦中回憶,很快紓解開來,好似在講一件極有趣的事:“那把火,是我放的。”

少年的背影,恍惚中好似一怔。她揉了揉眼睛,大覺是自己粗心瞧錯了。

“沒有辦法的……”很輕緩的中文,她在一個柬埔寨少年麵前緩緩吐露:“我隻能這樣做,我……鬥不過他們的。好可怕呀,就連我身邊的人,都那麽可怕,滿身的疑點……怎麽會這樣呢?”她低頭,輕輕剝著自己的指甲,好似一個學齡小孩,完不成老師的作業,在細細琢磨著問題究竟出在哪兒。

“張閱微……”說出這個名字時,她深深歎氣,好似裹著萬千的心事。大概這口氣籲的太長太重,引得那柬埔寨少年都不由地回頭看她,她勉強給他一個微笑,柬埔寨黑瘦的少年憨憨地笑著回應。

他的烤魚頗成氣候。半個鍾頭前才在院子裏架起幹柴堆,點起火,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魚香飄萬裏了。

褚蓮訥訥,繼續用中文說道:“我怎麽連他都不能信任呢?放那把火,一半原因是為了救船上的人,另一半原因……是為躲開他。我真傻,怎麽隨便跟一個自稱‘張閱微’的人離開加州呢?‘他’說的對,太危險!我太任性!小楓哥也被騙了,他不是閱微……不是……”

話說的太多,突然覺得頭腦發脹,自覺一個人說中文也沒意思,叨叨的,就像個暗發牢騷的老太太。

那個柬埔寨少年卻回過頭來:“張閱微……?”

褚蓮笑了一下,心想,那少年語言天分還不錯,她隨口提的一個名字,被他學的像模像樣的。

少年走過來,把烤好的魚遞給她,用英語問:“吃?”她笑著接過,回了一句“謝謝”。

兩人坐在簷下,用自以為對方能聽懂的語言互相交流。

老漁家回來時,滿載而歸,——當然,還有一份大禮,拖了一條“美人魚”回來。

老人本來就不多話,也因為上了年紀的緣故,既不懂英語,更不會除母語外的其他任何語言,也就更寡言。隻除了招呼柬埔寨少年出來照看,並沒有跟褚蓮說一句話。

褚蓮也跟了出去。

果然是個“美人魚”,褚蓮咋舌,心想,大概自己被救起來時,也是這樣的狼狽景象。——那個女孩子睡在地上,臉色很不好,身上還夾帶著淺灘的海藻,一靠近,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她有些急,撲過去就忙著救人。她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女孩子還有氣,應該還回的來。

柬埔寨少年已經咋咋呼呼用她聽不懂的高棉語去喊人來幫忙,她探□子,很仔細地撩開昏迷女孩子的頭發,一點一點揀出海藻,細細看——這是一張年輕的臉,亞裔,可能比她還小兩歲。

一個人落海……有什麽原因?

還是,跟她一樣?

褚蓮皺了皺眉頭。

她是淺灘落海,比褚蓮的情況要好的多,才三天時間,已經有大愈的勢頭,褚蓮廚藝還算精,燉了魚湯,一點一點喂她,幾天的精心照料,兩人關係已經很親密。

她們之間也漸漸有了交流。這天剛喂她吃完飯,褚蓮便問她姓名,一落口,又想咽回去——她習慣了,用中文問的話,心裏轉念一想,亞裔不等於華裔呀!哪能那麽巧呢,這家柬埔寨漁民救的兩個女人,都是華裔!

誰想那個女孩子連吃驚都省的,笑著回她:“慕顏。”

反倒是褚蓮嚇了一跳:“你是華裔?”

“聽得懂普通話的,並不一定都是華裔,很遺憾——我不是,”慕顏抿唇笑了一下,眼睛裏閃過一絲躍動的調皮,“我不是華裔,是……大陸籍中國人!”

褚蓮咯咯笑了起來,要不是看她病中,真想把她推倒,好好咯吱——她笑了笑:“姓穆?好巧,我先生也姓穆,禾字穆。”

“我不是禾字穆,傾慕的‘慕’。”慕顏反應慢,說完前話才發現……重點不在這裏呀!她終於反應過來,驚駭地瞪大眼鏡:“你……已經結婚了?看起來很年輕呀!現在的女孩子……好像都不太願意那麽早結婚?”

褚蓮不慌不忙,輕啟朱唇,很配合地繼續“驚”她:“不止,我還是一個兩歲孩子的媽——我結婚很多年了。”

慕顏驚的嘴巴呈“o”型,咋咋呼呼擺手:“來,勺子伺候,我想喝魚湯。”

褚蓮大笑,用勺子搗了搗魚肉:“涼了,我去廚房熱熱,要不然,腥味兒太濃。”

她窩在藤椅上聽廣播,電台終於收到了信號,“俄羅斯之聲”,那種圓圓襯著舌頭打滾的異族語言,隔著聲脈,很好聽,有一種獨特的風情。她念大學時,輔修過俄羅斯語,以前去漠河度假的時候,常去白家蹭飯,也會和老毛子打交道,那段時間,是她此生俄羅斯語達到頂峰的時刻,簡直就是人生的輝煌回憶。——但也僅限於“回憶”,如今多半都還給老師了,她長居加州,基本飲食起居隻需要中文和英語就可以搞定,對其他修過的小語種,生疏了不少。因此,廣播裏回轉的圓潤詞匯,她隻能聽懂個大概。

慕顏突然出現,像院子裏那隻懶洋洋的貓,悄無聲息地落點,趴在褚蓮肩頭:“你聽得懂?”

褚蓮嚇了一跳,回過頭,看見是她,半晌才緩好神,笑道:“真是要嚇死我啦——以前能聽懂,現在退步好多。”

“跟我一樣,”慕顏感同身受,“修法語的時候,在課堂上都說的夠爛,但一到了非洲,為了生存——我簡直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語言學家!原來我的語言天分這麽高!”

“你會法語?”褚蓮微微有些吃驚:“去非洲做什麽?”

“你到底是不是中國人!”慕顏輕輕捶她一記,大聲笑了起來:“你這個都不知道!學法語的,不去非洲做苦力,還能幹什麽?”

“啊?”

她是……真的不知道呀!

“你……”慕顏很聰明,很快就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裏:“你出國很多年了吧?或者,不是大陸籍?”

“嗯。”她點頭:“我是美籍華人,結婚後和先生長居加利福尼亞州。”

“難怪……”這個女孩子愛笑,笑如三月春風。

“你還沒告訴我,去非洲工作和法語什麽關係?”褚蓮也微笑,一樹春風又吹過,眼角眉梢都是落花。

“法蘭西年輕的時候在非洲惹的風流債唄!”慕顏真是孩子氣,說起話來婉轉好玩,她繼續解釋:“非洲大部都是以前的法屬殖民地,現在也說法語的,中國有大量非洲項目,我們法語係畢業的學生,如果選擇去非洲工地做翻譯,津貼工資都會不少。雖然累點,去的人還挺多。”她大喇喇地笑起來:“當然啦!女孩子一般不會去!男生去的話……不出三個月就恢複單身啦——哪個女孩子願意在國內青黃不接地幹等?”她看褚蓮很有興趣,便簡簡帶過一點注意事項:“反正很煩!出境前要打很多疫苗!預防各種在國內早已絕跡的傳染病!被蚊子叮一下,都要擔驚受怕,生怕得瘧疾——”

褚蓮興奮的很,根本沒有打算讓她停下來:“繼續說呀……”

慕顏撐著下巴,呆呆看著褚蓮:“阿季,你……好像不太高興?”

褚蓮抬手指了指電台:“剛剛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新聞,有點難過。——你看,我這個俄語半拉子都能聽懂,這麽……‘衰’……”她用了一個剛從慕顏那裏學來的普通話通化口語——像他們這種“白”了幾代的華人,太流行太口語的詞匯,反倒已經不會了,偶爾能從留學生那裏接觸到,但也是運用不熟。

慕顏坐在那裏隻笑,不說話。

褚蓮忽然轉過頭,對一直在聽她們倆說話的柬埔寨少年說了一句話:“我想去俄羅斯。”

她興起,腦子轉的太快,思維慣性還停留在和“中國籍女子”的交談中,一時沒轉換成英語。

誰知那少年站了起來,飛快用英語問她:“去俄羅斯幹什麽?”

“你聽得懂中國話?”褚蓮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那個少年一怔,想了一會兒,答非所問:“柬埔寨華人。”

“華人?”褚蓮想起自己曾經在簷下用中國話跟他講了很多很多話,具體講些什麽,卻捋不清了,隻惱自己太大意,也不知有沒有在無意中吐露什麽“秘密”。

“怎麽不早說你是華人?害我……”她抿了抿嘴,害我那麽辛苦用英語和你攀談,還要刻意放慢語速……

“你……不是也沒問我?”少年笑了起來,目色如星子。

褚蓮差點嗆著:“你……”她真是……被穆楓保護的太好,久不入江湖,一進江湖就被人誑。

少年蹲下來,靠在爐邊,忽然擰眉,好似很不情願回憶:“不是故意騙你的。不想想起華人這個身份——我父母給予的身份。他們……死在紅色高棉時期的後遺症中……我不太願意回憶。”少年抬頭,目光依然清澈如一泓泉水。

“紅色高棉……”褚蓮當然聽不懂,有些為難地望著慕顏。

慕顏握她的手,一向清朗的聲音裏居然夾了幾分哀愁:“每個民族,都有陣痛。柬埔寨的紅色高棉……大概就相當於大陸的十年浩劫,這個……你懂?”

褚蓮點點頭,十年浩劫……她怎麽會不知道?華人五大世家,多數在四九年那次大動蕩中撤離大陸,但也有不少,得庇於十年浩劫之前的敏銳嗅覺,穆家兩支親族,就是這樣在美利堅合眾國旗幟下相遇。

太熟悉,也太慘痛,連她都不願回憶。

更何況眼前這個身形單薄的少年。

反是慕顏,愈發覺得不對勁:“你怎麽連紅色高棉都不……太知道?你們家到底什麽時候變成美籍的?怎麽好像與世隔絕一樣?”

褚蓮伸出一根指頭:“有一百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