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剪燭(3)

褚蓮腿軟的站不穩,眼前一黑,兩三秒的時間裏,魂已經掉不知哪兒去了。——“太太!”穆楓托手一扶,槍柄差點抵到她背心,他是真的急了,場上本來就混亂,自己白混三藩大佬的名頭,連女兒都看不好,捧成心頭血的太太也被嚇暈——

褚蓮還好,揉了揉腦袋,隻有三秒中的暈厥,腦袋裏嗡嗡一片,好在總算意識清醒,她睜眼便問:“妍妍……?”

“妍妍沒事。”

白斯年等人提槍挨了過去,一步一步逼近穆氏的座席。——席下挨個順著盤踞各家小族,此時該悲的悲,疑惑的疑惑,每個人的臉合起來,簡直就是一塊顏色精彩的調色盤。

穆楓安置好太太,慢慢走到阮素泠身邊,拿槍托頂了頂自己額前被她弄傷的地方,笑道:“阮小姐,你這是要幹什麽?我的人,哪裏得罪你了?”

“幹什麽?”阮素泠反問道:“穆先生難道還沒有發現,你的寶貝女兒已經不在奶媽懷裏了嗎?——她去哪兒啦?”

穆楓沉默不語。

阮素泠接著說道:“你手下有人要反呀,先生!我幫你清理門戶,穆先生對人態度要好些才是呀!”她笑了,回身向剛剛放了一槍的納塔莎道:“做的很好,納塔莎,穆先生恩怨分明,看這樣子,我們這次能夠全身而退!”

經她一提醒,白斯年才想起戲台上放槍的俄羅斯美人,回身把槍指向那邊,笑著問穆楓:“梓棠,這個美人槍法太準,心又狠,留著也是個禍害。要不要我幫你解決她?”

“隨意,”穆楓眼都不眨,“她來攪局的是嗎?老白既然你看不上她,弄死算了。”

穆先生不懂憐香惜玉,連一點回還的意思都沒有,這下倒讓白斯年一時不知要怎樣才好,隻顧笑道:“不行啊梓棠,我突然心軟了,納塔莎納塔莎,和我妹妹一樣的名字,我下不了手啊!”

“你得了,”穆楓瞪他一眼,身子卻和那些警衛同一個方向,都在朝穆家席位後麵中槍的某個人移動,“納塔莎?俄羅斯女人一共才多少個名字?莫斯科一塊廣告牌砸下來,能砸傷一半‘納塔莎’!”

中槍的是穆家的親附家族李氏的某個小爺,曆年大家族聚會的席次安排本來就是以世家為大本營,其他小族順席而列,這李氏,正好被安排在穆家之後,這次不知是怎麽回事,子彈不長眼還是美人“納塔莎”槍法太差,分明是挾持穆楓女兒,跟穆先生要價的遊戲,到最後竟殃及池魚,李家的小爺中槍,當場死亡。

顯然是刻意為之。

穆楓調侃:“阮小姐,你們烏克蘭集中營培養出來的暗諜,槍法這樣差?難怪總是出師不利!——台上那個小娃娃,不是我女兒吧?你從哪兒拐來的孩子?”

“槍法差?穆先生要不要當活靶,讓納塔莎練練?”阮素泠輕笑,唇角勾起幅度完美的線弧:“至於那個孩子,的確不是妍妍,——他四歲了呀。是我兒子,友情客串一下,穆先生對我兒子的演技,滿不滿意?”

那個女人一笑,眼底開遍桃花。

“你和四哥的孩子?”他一驚。

掐著時間,好像正好。四五年前,她和穆風展,好像見過麵的。四少在黑海度假,回到加州時,一臉悶悶,穆楓心思略動,當時已經猜到了什麽,卻不敢點破。

看來長了四年的果子,倒是被她悶聲不響地收了。

一幹人迅速合圍,陀槍愈來愈逼近穆氏座席後麵李家的席位,李家小少爺的屍體躺在地上,眉心一槍,利索幹淨,不得不承認,那位俄羅斯女士槍法極準,看來她一早的目的就是李家的這位小爺,抱著孩子使了這麽久的障眼法,隻不過是為了迷亂旁人的眼。

——然而,原因何在?

白斯年疑惑地看了看穆楓,連他都猜不透李家是怎麽招惹了高加索深山裏的神秘組織。

穆楓皺眉,左手指骨輕輕擦過下巴,他的眼神涼的可怕,心思略動,穆先生思慮深沉,這樣盤算縝密的男人,第六感再準不過。——李家,隻怕是自己把自己逼上了一條不歸路。

李氏是親附穆氏的小族,幾代都對穆家言聽計從,但最近有些不安分的動作很礙穆楓的眼,他正巧閑的沒事,想要警醒一下旁族,讓人準備動手剪剪枝。誰知不查還好,一查嚇死人,李家小輩很不懂規矩,暗裏勾結了幾夥白粉佬,瞞著穆家做了些不幹不淨的事,再加上他按著年成收了幾條暗線,回複的暗消息說,李家可能和某些勢力達成了協議,暗中要把穆家賣一賣。穆楓掌位這麽多年,最恨背叛,聽到暗線回報,自然大怒,這邊已經著手封了李家在三藩的幾家賭場,穆氏的生意,也從李家手裏抽了回來,碰毒的李家人,該殺的殺,該送監的送監,但畢竟禍不累妻兒,該問責的人已經下了獄,穆楓對李氏一家老小還算照應,這次宴席也邀請了他們來,並無嫌隙。甚至連李家的女眷,根本不知家裏的男人幹了怎樣出格的事,逼的穆楓齧齒。

對李家,他算是仁至義盡了。

但現下情況看來,他仁,李家卻未必念他的好。

阮素泠轉著m36,顏色隨和,就像托著塑料玩具槍的小孩兒。她在穆楓身前晃了一圈,笑道:“不好意思啊穆先生,讓你受驚了,我要是不這樣做,不能把綁架妍妍的匪徒注意力引開呀!再說了,就算李家你我不放在眼裏,但他們握著妍妍這張王牌,到時候,恐怕讓穆先生當眾下跪,穆先生也逃不過!”阮素泠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唇角漾起笑意,她當然沒那麽容易放過穆楓,笑問道:“穆先生,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如果李家那小子捏著妍妍這張牌,叫你下跪,你肯不肯?”

“妍妍在哪裏?”他沒理阮素泠的調侃,語調有些急促。

“在哪兒?穆先生,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回答了,我就告訴你!”她原地踮腳轉了一圈,打了個響指,巧笑道:“納塔莎剛才拿槍頂著我兒子時——穆先生你記住哦,我兒子是演員,在這出戲裏,演你女兒來的……”她好意提醒,聽那口氣,好似是要替她兒子討個“出場費”,這個女人太叫人捉摸不透,大庭廣眾之下,在三藩的地盤,都敢明目張膽地戲弄穆楓,她又說道:“當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緊張地看戲台上納塔莎懷裏的妍妍是不是?你們都以為,納塔莎一槍爆開,‘妍妍’的小腦袋就會開花是不是?”

他蹙眉,點點頭。

“但李家那邊的動靜卻不是這樣的,你猜呢,李家那個愣小子……”說到這裏,阮素泠突然頓了頓,踩著小高跟,踢踢踏踏地走到李家眾人圍繞的座席旁,全無懼色地看著橫躺在地上的那具屍體,臉上略微顯出鄙夷的意思,她笑著對穆楓道:“李家那個愣小子,焦急地瞟向妍妍的藏身處,——他生怕到口的獵物脫了手呢,穆先生,他要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妍妍運走,他這不是在侮辱你的智商嗎?”

“所以,他死了。”穆楓神色平淡,隻有在提起女兒時,眼底才會有略微的焦慮:“你知道妍妍在哪兒?把她交出來。”

阮素泠笑著不說話,白斯年這時卻站了出來,四下回顧:“妍妍就在大廳裏?”

穆楓被白斯年一提點,心下豁然,開始逼視大廳周遭的陳設,——他像一頭捕食的野狼,眼神掃過之處,野草絕燼。警戒線拉的愈來愈近,挎著ak的政府警戒像一條遊蛇,警惕打量四周,跟著穆楓的步子走動,把拉鋸線來回牽扯。

穆楓的目光很快鎖定。

這處宴會客廳構造巧妙,各家皆有劃分座席及“勢力範圍”,繞過重重疊疊的帷帳,大廳空闊無依,隻有幾根擎天大柱直入穹頂,紅漆原木大柱邊各自擺放幾個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做工精良,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他緩緩逼近。迫切地想要把那個孩子抱出來。

“妍妍在裏麵?”白斯年突然回頭問阮素泠。不知為什麽,他還是想得到這個女人的親口回複才算放心,分明妍妍已經藏無可藏,除開那幾個半人高的青瓷花瓶,四下空闊之處,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容納一個兩歲的小孩子。但白斯年也經慣風雨,警惕心不遜穆楓,他大概是怕局中有詐,因此非要得到阮素泠的確認才放心。

警惕心卻依然沒有藏掩,他握著槍,偕同穆楓一起,慢慢朝紅木漆柱走去。

四圍警戒拉的更近,長蛇以穆先生為中軸焦點,拖曳著龐大的身軀扭動。

阮素泠點點頭:“是在那裏。東北方向那根柱子——我看李家那小子剛剛情急時眼睛直瞟那邊,大概是沒錯了。”

話音剛落,穆楓再也等不得,按照阮素泠的提示,直奔東北方向那根紅漆木。

軍靴踩在地板上,鏗鏗有聲。

大廳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膠著在紅漆木旁的青瓷花瓶上。

作者有話要說:李家前文提到過的,大概在“教父(2)”那裏吧,就是許茂之來的時候,跟穆楓說,他對李家的撻伐太緊迫了些,希望賣倫敦一個麵子,放鬆點,讓李家喘口氣。。。然後現在遇上李家報複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姓李的膽子確實也忒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