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青雲也沒想到這個太子如此草包。
史書上的關於趙竑的描述很簡略,就是一個做了幾年太子便被趕下台的悲催家夥。
寧宗皇帝病逝後,趙竑在寧宗的靈堂前,被人強按著給已經謀篡上位的趙貴誠磕頭這才恍然大悟。之後沒幾年,趙竑便被史彌遠派人給弄死了。
真到那個時候就太晚了!
雖然也是個草包,但好在趙竑有一顆匡扶社稷之心,此君經常向身旁之人勾勒自己即位後的宏偉願景,改革朝政,厲兵秣馬,奮發圖強,北驅蠻夷。
其實他也就是說說,真正的有雄才大略的太子哪裏會混的這麽差勁?
皇帝有心就好,太有才華或太有雄心的皇帝都不得好死。
‘靖康之恥’的當事人徽宗皇帝,是典型的太有才華,一門心思都花在文采風流上,反而治國無方,‘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
而隋煬帝楊廣,則是典型的太有雄心,妄圖在己任之內蕩平四海,成就千秋偉業,以至於窮兵黷武,最終落得眾叛親離而慘死。
這兩人最後都亡了國!
大宋從來就不缺能臣良才,倒是能征善戰的武將十分稀缺。
十多年前開禧年間,宰相韓侂胄發動北伐,雖然聲勢浩蕩,但軍備不行,將領大多是昏庸無能的草包,三路大軍齊頭並進,卻是連戰皆敗,隻有老將畢再遇所領的一部連戰皆勝,但畢老將軍孤掌難鳴,無法扭轉大局,最終北伐無功,反而是成就了史彌遠,將韓侂胄的頭割了送與金人乞和。
“社稷難扶啊!”
馬文才一口氣介紹完朝廷現狀,想到史彌遠總覽大權,完全就是一手遮天,而太子一方式微,孤立無援,未來之路太過渺茫,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既如此,馬大哥接下來還會與史彌遠抗衡到底麽?”雖然馬文才應該可以信得過,但侯青雲還是想聽聽馬文才自己的原話。
““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馬文才雖然隻是個文人,但文人自有傲骨,雖然沒有真氣,可說話同樣是鏗然有力。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自我反省,隻要合乎義理,縱然麵臨千軍萬馬,我也一樣勇往直前!
侯青雲聞言道:“一旦寧宗龍體有恙,那麽恐怕史彌遠奸黨會立刻行動起來。”
馬文才聞言點頭,“這一點我也想到了,屆時隻要能夠迅速扶持太子登基,穩定社稷後,再來慢慢剪除史彌遠一幹奸黨……”
“恐怕史彌遠不是這麽好應付,也許他會搶先行動?”侯青雲一字一頓講出了史實:“偽造遺詔,謀篡廢立!”
“什麽,奸賊焉敢如此!”馬文才心神巨震。
“這很稀奇麽?”侯青雲有些疑惑,“當年韓相不也為奸相偽造禦旨所害麽?”
“原來如此。”
馬文才臉色煞白,像是經曆了一場大病,他胸口起伏不定,像是難以接受這一事實。
侯青雲心下奇怪:難道這些人天真的以為史彌遠不敢偽造禦旨?
“我明白了,看來須得從長計議。”
馬文才深呼吸了幾次,感覺胸中順暢了一些,逐漸接受了後青雲所述的事實,之前坊間也一直流傳史彌遠偽造禦旨杖殺韓侂胄,但他一直不是很相信,沒想到連侯青雲這等江湖人都了解,現在仔細想想也是,史彌遠又有什麽不敢做的呢?
凡事要從壞的方麵考慮,這樣準備起來才能做得更充分,多留一分神,總是沒錯的。
馬文才凝神思索了一番,覺得要對付史彌遠需要萬般謹慎,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轉眼一瞧,他這才注意到似乎青雲一直都是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禁歎道:“本以為侯老弟是江湖中人,沒想到對於朝政局勢也是如此明晰,老哥我添為太子幕僚,真是覺得慚愧——”
“馬大哥多慮了,小弟隻不過是想盡自己的一番力罷了。”
侯青雲淡淡一笑,心道:你們這些局中人自然沒我這方外之人看的透徹。
“嗯,身為我大宋男兒,理應如此。”馬文才道。
大宋男兒?
好像我這身體基本上都是在金國長大的,我這靈魂,是華夏子民就對了。
具體的事情不用侯青雲去操心。
這個時候的大宋,上至帝王、下至草民,對於禮法社稷還是十分尊崇,相比起明代那些‘九千歲’的閹人胡作非為還是要好很多,史彌遠即便是權傾朝野,但做事都得按照章程法度來辦,並不能恣意妄為,就連後來的的篡改遺詔,擁立趙貴誠為帝,那也是說服了楊皇後,才敢這麽做的。
雖然史彌遠權傾朝野,但朝廷的大小官員們也並非完全一心,表麵上臣服,背地裏對史彌遠有異心的人絕對不會少,隻不過礙於史彌遠的權勢,暫時的隱忍不發。
馬文才了解情況後,也得知了目前己方還差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那就是軍權。
還差一支能完全效死忠的軍隊。
一支能夠敢於在史彌遠封鎖皇宮、假傳遺詔之際,攻入臨安皇宮捉拿謀逆的軍隊。
朝政局勢動蕩,一般都難以和平善了,最終還是要以拳頭來說話。
統禦皇宮步騎軍侍衛的殿前司殿帥夏震,正是史彌遠的心腹爪牙,當年得史彌遠密令杖殺韓侂胄的正是此僚。
到時候真的要動起手來,少不得要與皇宮殿前護衛、步騎軍,甚至是天武、捧日等羽林軍展開大戰,麵對成千上萬的皇宮禁軍,光憑幾個武林高手抵得什麽用?
“太子殿下的寧武軍眼下建製如何?”
侯青雲忽然想到了趙竑的另外一個身份,寧武軍節度使,這可是有自己組建軍隊的實權。
馬文才被侯青雲問的愣神,他沒想到侯青雲所思所慮比他還多的多,他作為太子目前最親睞的幕僚,也不過是在想到底哪些官員是倒史派,他們應該如何拉攏這些人的支持。而眼前年輕的江湖俠客,卻已經在考慮如何運用軍權。
“幾個月後寧宗就要上西天,你拚命去拉攏這些牆頭草有什麽用。”
赤色帝國的太祖不是有句名言麽,槍杆子裏出政權!
侯青雲打得主意就是,一戰定乾坤!
在寧宗歸天之時,史彌遠封鎖皇宮,假傳遺詔之夜,直接叩關攻入皇宮,將這幫陰謀叛逆奸人一鍋端,之後便立刻昭告天下,史彌遠假傳皇帝遺詔,行謀篡廢立之大惡,已然伏誅!
這消息隻要一傳出,史彌遠派係立馬便要做樹倒猢猻散狀,等趙竑繼承皇位之後,史彌遠的那一幹奸黨自然是一個也別想逃,咱們秋後算賬吧……
所以現在急需兵權,但這顯然是趙竑的弱項。
趙竑所謂的寧武軍節度使也不過是空有其銜,他有自由募兵的權利,但目前寧武軍隻有寥寥數百人,一個原因是養不起,還有一個是趙竑覺得沒用。
侯青雲無奈,不過這個時候能看清朝政局勢的人又有幾人?
“兵權啊!”
侯青雲望著眼前精致的雕欄朱漆喃喃自語,心中忽然想起了那個麵相奇特的梁山伯。
“梁山伯年紀輕輕便已官拜馬步軍都指揮使,官銜雖抵不上殿前司殿帥,可也是能統領一方的數千禁軍,瞧那一臉煞氣模樣,定然是個悍將。”
“就是不知這梁山伯是不是史彌遠派係的,如若他也反對史彌遠,那麽便極有可能拉攏進來,那還真是是一大助力。”
“若是梁山伯再拉攏幾個同僚的話,那可就大妙了!”
不過這個梁山伯貌似與馬文才是情敵關係……
如果不是祝英台嫌棄梁山伯長得太醜,憤而出走金陵書院,馬文才還是那個馬文才,金陵書院的糜爛文人一個,也就不會到這裏濟國公府裏。
命運還真是奇妙莫測,小娘祝英台就是牽線的樞紐!
“這二人應該算不上情敵……哎,這鬧心事情還是交給他們自己去辦吧,我隻要出謀劃策提個建議就行。”
侯青雲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馬文才。
馬文才一聽是梁山伯,神色陰晴不定,心下猶豫不決。
要知道,他馬文才今天跑濟國公府來來操心江山社稷,還不是為了爭一口氣麽?現下要他與梁山伯通力合作,這委實有些難辦。
侯青雲看出了他心中的猶豫,畢竟拉攏情敵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麽容易接受,何況馬文才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也是個有傲骨的人。
“既然是有傲骨的文士,那就不應該會為了這點小事猶豫不決吧?”侯青雲心下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