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話,你都聽懂了麽?”零稍稍往床外退了一小步,櫻唇離開了秦如煙的耳畔,盈盈地站直了身子。

秦如煙緊緊地抓住了身下的絲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嗯,我聽懂了。”

零麵向著床上那個臉上添了些堅毅的女子,略帶些滿意地頷了頷首。

秦如煙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且不說她並非養尊處優的女子,多少還是有一些想法與執著的,雖說仍是一名封建愚昧教育下的古朝女人,但也不致無藥可救。適才她把自己的計劃精簡地告予了她,並認真注意她的麵部表情的變化,確認她已經把她所說的話全數聽明白以後,就見那張精致的臉上馬上掛著一份謹慎堅強之意。

細細瞧這個女子,也不過是十六的年紀,雖不若婉兒一般擁有渾然天成的唯美靜然的氣質,卻也不失真正的大家閨秀的溫婉與清新,更讓零稍感滿意的是這個女子的身上多少帶著些英勇的巾幗之氣。否則背上整個家族的性命,背負背叛喜愛之人的危險,她也不會真有膽做這麽一件事,一麵是華貴妃的醜惡威脅,一麵是皇帝發現後的抄家滅族,她所承受的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沉重。

零從衣袖中掏出了一份用著糊紙包起來的小包藥粉,遞到了秦如煙的麵前,“這包藥粉,你替代了華貴妃的那一份下到龍皓遠的酒杯中。”

秦如煙兩隻白嫩柔荑停止了向前伸的動作,僵硬地定在了半空,精致的臉上多了幾分驚詫:“你適才不是與我說你不會傷害太子殿下麽?!”

那冷然佳人黛眉輕挑,把要藥粉放在了床頭,淡淡地哼了一句:“誰告訴你我要傷害他了?”

頓了頓,她扭頭輕輕走至屏風麵前,碩大的精美屏風下的陰影擋住了她一張俏臉,即使是手中握著的小小殘燭也無法照顯出她的表情,“這服藥能讓人日漸有一種疲憊之感,但不會傷著人的身子,你切讓他服下,大婚當夜,如無意外會有眼線在查看你是否乖乖按照華貴妃的吩咐做事,所以無論如何你也要做做樣子,好生警覺。”

秦如煙垂頭望著床頭的紙包藥粉,心中多了一股熱流,爾後小心翼翼地把藥粉拾起,攢在了自己的手心中,按壓在自己心房的位置。

“你為什麽要幫我?”秦如煙不明白,半夜三更她忽然出現,不僅把華貴妃他們的謀算告予她,並平靜地道予她完整的計劃反過來對付華貴妃,她究竟是為了什麽?

零輕輕地吹熄了手中的殘燭,漆黑的寢室中唯一的哪點星亮頓時也消失殆盡,猶如在無盡的陰謀當中,瞬間失去了那照明的、讓人心安的方向,不覺讓人瞬刻升起了一股空虛與沉重的感覺。

那燭淚落在她柔滑的手背上,燙熱的感覺傳至了她身體的感應神經元,可她似乎並無所覺一般,就那麽靜靜地麵向著雕花屏風,望著上頭那栩栩如生的鳳凰翔天的花紋,語氣平淡地說道:“為了我自己,也為了皇族,為了龍皓遠。”

她欠他一條命,她沒有忘。

疏虞,零那曼妙神秘的清秀背影便如同來時一般,悄然地消失在秦如煙的寢室,獨剩那未來的太子妃一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手中依然執著那帖藥粉,緊緊地攢在胸前。

外頭的月光愈夜愈亮,那高升的月亮照得大地明亮了幾分,幾率夜光透過窗戶照進了屋內,依稀看見床上那個溫婉的女子唇邊似乎揚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爾後,她那修長、保養有加的長指甲婆娑著手中的那帖藥,一陣帶著冷意的輕哼聲從她的唇中溢出:“鳳舞公主……上官四小姐……嗬嗬,日後我們便走著瞧了……”

說罷,她用力握緊了手中那份藥貼,緊緊得。清白的月光跳躍在房間的地板上,房中忽地添了好些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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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東宮的太子殿落內,柳輕非身形輕鬆地跳入了屋內,毫無闖入者的自覺與避嫌的行為,臉上一派輕鬆,就如同自己本就住在這兒一般隨意。

龍皓遠靜靜地坐在寢室內的一張玉桌旁,他的前方放著一壺清酒,一個精致美豔的夜光杯上盛著透明晃蕩的良液。聽及室內那毫不掩飾的聲響,他抬了抬頭,望著那一臉似笑非笑地向他走來的傾城男子,臉上毫無驚訝,反倒是帶著些嫌棄地問道:“如此深夜,你來我寢宮作甚。”

縱管清晰地聽出了這話語裏頭趕客的濃重味道,柳輕非依舊似若未聽見一般,掛著邪魅的淡笑,一如他血影樓樓主的招牌笑靨。他直直地走向半夜裏獨酌的皇太子,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對側,從桌上扣起一隻普通的瓷杯,清脆地扣響在玉桌上:“斟酒。”

龍皓遠抬眉,表情複雜地瞅了他一眼。爾後才動作緩慢地執起酒壺,在他的瓷杯中倒入了一杯香氣四溢的清酒,純潔的良液裏倒映著著室內搖曳明晃晃的燭光,鏡花水月,竟是讓人瞧了多了幾分恍如隔世的錯覺。

“除了我的父皇,你可是整個王朝唯一敢讓我為你斟酒的人。”龍皓遠麵無表情地端起了眼前的夜光杯,頭一仰,杯中良液一口飲盡,“就連我八皇弟也沒有這份殊榮。”

柳輕非端起那隻瓷杯,貼近自己的鼻尖,稍稍嗅了嗅酒中清冽的香氣,爾後才小小啜飲了一口,麵上泛起一陣慵懶的輕笑:“你喝酒著實與夏洛有相像之處。”

而遠處在京城自己綺香樓中的夏洛在同一刻驀地打了個噴嚏,讓那坐在他身旁抿著香茶看著手中竹策的八王爺眼帶關懷地請問一句:“咦,洛兄,你可是著涼了?”

不知他為何忽然提起夏洛,龍皓遠倒也沒放在心中,抬手又是為自己添了一杯清酒,爾後重重地放下酒壺,任著那隻夜光杯盛著透明良液落寞地放置在玉桌上。

“不知柳公子半夜裏來找本太子是為何事?”

柳輕非輕輕笑了一聲,俊逸的臉上閃過了幾分揶揄:“太子殿下,難得聽你自稱‘本太子’,這幾日裏,你的架子尤其大,前些日子你甚至還在朝陽殿內對我們家鳳舞說那番話,看來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我們一介平民果真沒有那個資格與皇族相提並論。”

哪壺不開提哪壺,柳輕非的話語正好一箭中了龍皓遠的痛楚,讓他瞬刻凝眉怒視,聲調也一同高了幾分,“你到底想說什麽!”

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和零的關係就更為僵冷了。不知他們二人當真是相克亦或是八字不合,從開初的屢屢遇險,到皇宮中更是多次發生不合,老天爺這個抓弄實在太大了,為何偏偏讓他喜歡上這麽一個女子。

當日柳輕非拋卻了男子的尊嚴,當著眾人的麵跪在了佳人的麵前,雖未得到佳人的當場諒解,事後兩人卻依舊維持著原來那怪異非常的親密關係;而他順著自己的心意跪下身來,佳人卻是殘忍地讓他卻接受了父皇母後的指婚,讓他如何不為這件事而心感不順、不甘。

“你不該這麽說她。”修長的指尖撥弄著麵前的瓷杯,柳輕非一張俊容映著室內通明光亮的燭火,更顯得陰性十足,美豔萬分。意外地,他沒有用上戲謔的語氣,也沒有嘲諷之意,就是這麽語氣平淡地對龍皓遠說道:“做這個決定的人,不是她。”

龍皓遠雙眸帶著些陰戾,幽幽地抬頭望向那個絕色的男子,“被指婚的人,不是你。”因為他不是皇族,因為他不需要奉命行婚,因為他可以常伴佳人身側,所以他才可說得這麽輕巧。

皇太子又如何,擁護權勢命令,地位尊貴,受盡萬人敬仰,但卻連喜愛的人都不能擁入懷中。倘若當日沒有遇上那個空靈冷豔的女子,他會隨著父皇母後的旨意選一位官家小姐成婚立妃,但命運弄人,他遇上了,卻也失去了。應該說,他從未得到過……

“你以為她會喜歡你麽?”柳輕非驀地道了一句,妖魅的雙瞳沒有望著龍皓遠,卻是認真地盯著手中盛酒的瓷杯,“就算你能說服你父皇讓她與你成婚,你認為她會願意嗎?”

“她喜歡你嗎?”龍皓遠不答反問,語氣中有著濃濃的不悅,甚至聽出了其中隱含的妒意,“告訴我,她喜歡你嗎?”

柳輕非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麵上的表情倏然全無,就這麽維持著手持酒杯遞到唇邊的動作,沒有把杯中的美液飲入嘴中。

好一陣,在龍皓遠執著的盯視中,他才稍帶些歎意地回道:“我不知道。”

這句話中隱含著太多的情緒,有無奈,有歎息,有遺憾。

他沒有說謊,他真的不知道。

龍皓遠收回自己的視線,端起夜光杯,又是仰首傾盡一杯清酒,那燭光映在他的麵上,多了幾分淒然,多了幾分苦意。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坐著,知道外頭略有些涼意的長廊上想起了一隻小獸略帶提醒的“嗷嗷”聲後,柳輕非才輕歎了一口氣站了起身,把瓷杯輕輕地放在了玉桌上,背過身去。

頓了頓,他沒有立刻離去,就那麽背對著麵無表情的龍皓遠,麵向著透著清白月光的窗柩,淡淡地落下了一句:“她關心你,這是事實。後天便是你的大婚,雖然你未來的妃子愛著你,但是堤防她。”

爾後,他身形一閃,那碩長的身影就這麽頓然消失不見,僅剩得那桌上的瓷杯盛著半杯的清酒,靜靜地立在玉桌上。

龍皓遠執起那隻瓷杯,麵色平靜地把杯中的清酒悉數倒在了地上,爾後動作輕緩地把那瓷杯重新扣回在玉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