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居雅房內,小翠按零的吩咐在床榻的玉枕下尋著一隻紫紅色的瓷瓶,從裏頭倒出了一顆暗黑色的藥丸,倒了一杯清水讓零服下。好一陣,零那蒼白的臉色才漸漸恢複了些紅潤。
就著室內泛黃的燭光,小翠就靜靜的伺候在一旁,整個雅室內除了流火四處走動的“窸窣”聲以外再沒有任何響動,配著外頭偶爾傳來的風嘯聲,異常的寧靜。
“若是有問題要問,現在我給你機會,此後不會再有了。”零輕輕撫摸著青色瓷杯身上的花紋,驀地丟出了一句。
小翠抬頭細細瞧了她兩眼,隨後把頭稍稍垂了下去,語氣堅定地說了一句:“小翠是奴婢,小翠,沒有資格對小姐問話。”
輕輕放下手中的瓷杯,零頗帶些出乎意料地望著小翠,淡然道:“你倒是個冷靜的丫鬟。”
小翠聽罷卻沒有什麽特異的反應,僅是微微抬起了秀麗的容顏,目光堅韌地望著那個緩緩站起背對著她走至窗台邊的零,“小翠的命是小姐救回來的,無論小姐是怎樣的人,小翠永遠都忠於小姐。”
靜靜地轉過身,零麵色複雜地望著小翠:難道這個丫鬟以為自己今日是本性畢露,隻把婉兒從前的性子當作是偽裝?這未免不是一個掩飾兩人性格不一的好法子。
想罷,她輕問了一聲:“五年前你流落街頭我把你接入了府裏,你跟了我五個年頭,如今我性格大變,你不害怕?”
“撲通”一聲,小翠毫不猶豫地跪在了地上,上揚的秀麗小臉上嵌著一雙堅定的眸子:“小翠不怕!而且……而且小翠覺得今日的小姐好威風……”
威風?零麵無表情的臉有些許的抽簇,古代人的思維都這麽直接麽?她怎麽一直沒有發現婉兒身邊的這個丫鬟竟有著這麽單純又……崇尚暴力的性子?
輕咳了兩聲,零轉移了話題:“好吧……從今以後上官婉兒就是這般性子,你且記著了。明日我們就要出發去泰城,沒準要耗個一兩日的車程,你去準備一些簡單的行裝罷。”說罷,她走向前去把那跪在地上的小翠拉了起身,在瞧見她凍紅了的雙手時,語氣添了些暖意地囑咐了一句:“為自己做雙棉套,注意身子。”
小翠麵上泛著兩抹紅暈,重重地點頭回了一聲:“謝謝小姐……小翠這就去準備行裝!”言罷快步小跑奔出了主房。
緩緩地走回凳子旁,零為自己倒上了一杯清茶,望著那上浮的淡淡煙霧,她冷然地哼了一聲:“不過是一副毒蠱,我絕不會就此死去。我不要你們的性命,我要奪取你們的一切再慢慢折磨你們……”
此刻,外頭的雪勢大了幾分,凜冽的背風呼嘯得更為淒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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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西斜,暗夜降至。
京城的“悅來酒家”二樓的雅座邊坐著一個年輕人年輕人,偶爾撐著下頜,端著酒杯注視著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潮。酒家二樓燈火通明,燭光映在年輕人的臉上,一雙眼睛黑如點漆,眉目極是清朗俊秀。
忽地,樓道中傳來一陣淡笑聲,隨著“噠噠”的上樓聲,緩緩走出一個碩高的人影。
“洛兄,今日還真有閑情,為何獨自飲酒也不喚我一聲?”來著身著深紫色絲綢外袍,手中執著一把玉扇,器宇軒昂,眉宇間不難看春他身份的尊貴。
“八王爺好興致,是什麽風把你吹到我的“悅來酒家”?”扭頭轉向樓道方向,望著來人,被稱作“洛兄“的夏洛臉上換上一抹戲謔。
八王爺用玉扇敲了敲桌麵,帶著溫和的笑容回道:“我說是西北風你相信嗎?”
夏洛為八王爺添上一隻瓷杯,左手撐著下頜,右手持著酒壺替八王爺倒上了一杯酒:“竹葉春,我們廚子新研製出的,嚐嚐。”
八王爺放下手中的玉扇,拿起瓷杯細細嚐了一口,“酒香醇正,齒頰留香,洛兄,你的廚子可謂是一等一的人才啊。”
夏洛斂下眼簾,右手執起酒杯慢慢搖動:“宮中的饞臣可又上諫增收商界的稅收?”
“嗬嗬”地笑了出聲,八王爺的笑臉更是燦爛:“洛兄你的情報網遍布天下,今天來找你恰想與你說這一件事呢。”說罷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一看便知質料上乘,折子周邊更是嵌上了鎏金邊紋,折子上綁著一條金色絲綢條帶。夏洛接過後沒有馬上拆開查看,僅是放在酒壺一側便繼續喝他的酒。
八王爺看後也沒說什麽,放下酒杯,透著攢動的燭光認真地端詳著對麵的男子。
“怎麽,看上我了?我可沒有斷袖的癖好。”
八王爺哈哈地笑了出聲,沒有回答。
好一陣子才又說道:“聽說上官峰最近納了李媛媛為妾,你說,人是不是年老了就更是希望得到更多的美色?”
夏洛“嗤”了一聲,拿起酒杯,臉上一陣鄙視:“那個老淫蟲,仗著自己頗有一點權勢就以為自己還有能力,誰知道他在床上是不是真的可以。”
八王爺再次爆笑出聲:“洛兄,你說話實在是陰毒啊。但是,我喜歡!”
啜了一口酒後,八王爺又似認真道:“那上官四小姐的生活現今不知是如何呢。”
夏洛沒有再說話,臉色略顯沉重,仰頭又是飲盡一杯。末了,他幽幽地道了句:“紅顏皆是禍水。”
靜了一陣,八王爺淡淡地問了一句:“洛兄,你可曾恨過那上官四夫人與四小姐?”
手微微地頓了一頓,夏洛回道:“曾經恨過。”
“那如今呢?”八王爺認真地盯著夏洛一張俊容。
幾不可聞地歎了一聲,夏洛低頭凝視著自己手中杯子的花紋。“我知道我爹在外頭與別的女人有染,雖然娘一直勸我不要毀了家裏的寧靜,但是我萬萬想不到那會是上官峰的四房。如果不是那個女人,我爹當年就不會死去!”
說罷夏洛輕哼了一聲:“我不管我爹在外頭如何,但他與我娘的情分絕不假。當年上官府傳言說那上官四夫人與我爹是殉情自縊,我絕不相信。上官峰還先斬後奏火化了兩人的屍體才傳出這一事,這其中定然有詐!至於上官婉兒,是不是我爹與那禍水的種還有待查清。”隻見夏洛並未使力,手中的瓷杯卻應聲而碎。
八王爺呆呆地望著夏洛的側麵,才不過弱冠之年,總覺他臉上帶著超乎年齡的滄桑與成熟。
想想自己待在皇家二十餘載,受盡父兄的保護,雖有王爺之位,但是卻並無太大的建樹,實是慚愧。論詩詞歌賦遊湖閑賞倒是精通之極,若論體魄能力卻是比之村婦由是不堪,村婦好歹能殺雞下地。
五年前到洛城遊玩時誤入深林,這個年代也不乏偏好童稚男色的惡徒,若不是得夏洛相救自己怕是早已死在那些惡歹手中,嚴重者貞潔便是不保了。
想想心中又是一陣激動難耐,八王爺不覺眼眶又有了些許濕潤,嘴一張便是可憐兮兮的聲音:“洛兄……”
夏洛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見鬼似的抬頭剛好瞧見八王爺一張宛若小狗的可憐臉,口中不覺咒罵出聲:“明德你這個呆子,又露出這樣惡心的表情。”一身尊貴的皇家氣質就這樣被他給毀了!
明德正是八王爺名號,鮮少人知道八王爺其實是一個多愁傷感的弱男子,若不是皇家的名號蓋在頭上並且自幼被訓練得在人前保持風度和皇家氣質,八王爺怕是早已被萬眾恥笑。
人前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在信任的人麵不稍片刻便把此前的形象給顛覆。五年前被夏洛所救後八王爺便賴上了夏洛,偶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便是一幅孩兒的摸樣。
好一陣子,八王爺才緩過神,恢複了原本爾雅的模樣。望了望越漸墨黑的天色,八王爺忽地又問了一句:“洛兄,為何不見那柳樓主?”
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夏洛用手撐著下頜,把眼光透下樓外的人潮,淡淡地道了句:“他有事要忙。”
此刻樓外燭光四溢,人影攢動,又是一天繁榮時。不遠處的“綺香樓”上站滿著各色的紅塵女子,身材妖嬈,聲音酥脆,吸引著一路男人的向往……
……
無人發現,就在這熱鬧興旺之際,綺香樓側門悄悄打開,從中走出兩個高大的男人。
其一人身著暗沉色袍子,腰間皆係上精致佩刀;另一人身穿紫紅色綢袍,金絲繡邊,胸前位置似繡有某種圖案,腰間配上一塊紫色的美玉。
看著這身裝扮,定然不是普通的人物。
綺香樓旁的一個小乞兒向牆角邊挪了一挪,低頭垂眉,兩耳卻機靈地豎起偷聽兩人與樓內一個壓低聲線的女人對話:
“……吩咐你做的事,你絕不能告訴任何人。”其中一個男聲響起,聲音粗獷而低沉。
“我知道。那若是李員外問起,我要何從……”女聲似有疑惑,但是話還未說完,另一道男聲卻淡淡岔斷她的問話:“你就說是從別的姊妹口中聽得便是了。”
女人聽後沒有遲疑地道了一聲:“是。”
然後小乞兒聽到了一些物品摩擦的聲音,似是有人掏出了什麽,隨後便聽得女子欣喜的話語:“謝謝爺的賞賜。”
聽到“賞賜”二字,小乞兒頓時雙眼一亮,心中盤橫著討財的計謀。適時,那兩個男子走向大街方向,走至小乞兒身旁時,那位身穿黑袍的男子忽然停了下來,看了小乞兒一眼。小乞兒見是機會,爬上前去抓住男子的袍腳低聲哀求到:“好心的官人,可憐可憐小乞兒我吧,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過東西了,可憐可憐我吧……”
一旁的男子用腳踢了小乞兒一下,嗬斥道:“哪裏來的髒東西,弄髒了我們爺的衣衫。”小乞兒誇張地“哎唷”一聲便滾到了一旁。
這廂身著紫紅袍的男子微微笑了笑,攔住了正待繼續斥罵的男子,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在了小乞兒麵前,並趁著彎腰這一瞬對上了小乞兒靈動的大眼睛,小乞兒心中一陣激靈,望著麵前妖媚的雙眼心跳不覺加速跳了一陣。
還好男子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僅是別有深意地多瞧了小乞兒一眼,落下了一句:“好一個清靈的小娃。”便轉身離去了,一旁的佩刀漢子緊跟其後。
迅速撿起地上的銀子,小乞兒看著那個黑袍男子邁著翩翩地步伐離去的背影,嘴角一撇嘟囔了一句:“真是個怪人。”
京城的夜晚仍是一陣鬧騰,夜夜笙歌的美好生活或許就是普通百姓的最美好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