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皓遠見罷,麵上不覺起了些異色,剛待上前想要走到她身旁,卻讓龍夫人猛然拉扯住他的步伐,麵色寒肅地說:“皓遠,你可是堂堂太子,不能涉險!快跟母後走!”

不能丟下自己的娘親不管,龍皓遠咬咬牙,回頭瞧了零一眼便拉著龍夫人躲開刀光劍影奮力向外頭跑出去,打算稍後再進來靠著自己並不十分靈光的劍藝協助零。

鮮血的味道似是觸發了零體內某種物質,讓她的身子不斷湧現出微熱感。在現代多年的殺手生涯中,她早已習慣血腥的味道,但是這一刻,置身於上官婉兒的軀體中,她忽然覺得雙手竟有一絲顫抖,是因為體內毒蠱對鮮血產生了什麽反應麽?

雖然擁有婉兒關於蠱毒研究的記憶,自己也在現代做過一些調查,但零對於體內的生死蠱仍是了解不多。甩了甩頭,撇去身體的抗議,零不再多想,冷著一張臉再度麵向眼前的戰場。

格擋中,餘光一瞄,她發現門口處的龍老爺竟被一個殺手擒住,當下她握緊短刀向殺手背後狂奔過去,右腳一個用力的甩踢,殺手鬆了手勁半跪了下來。零用左手鎖住對方的喉嚨,毫不猶豫地劃刀解決了對手。龍老爺半跌在地,看著被血染紅的零,隻覺眼前站立著的是一個來自地獄的嗜血使節,血腥而威嚴。

剛想上前扶起龍老爺帶他逃離險境,不料後背一陣猛擊與驟疼,零低頭才發現自己右胸位置赫然被一把長劍刺穿。她強忍著胸前的痛楚,向前移動抽離了長劍,把短匕換到左手,一個轉身旋腿掃倒了持刀的漢子,然後借著身子的重量把手中的匕首送入了漢子體內。

也就在這時,她“嘔”地一聲吐出了一大口血,右膝跪地,左手撐地,捂著胸口位置的右手指縫源源不斷地冒出了鮮紅的血液。

臨昏迷倒地前,她仰麵躺著,似乎瞧見了一個擁有妖媚眼睛的男人站在畫舫破裂的頂部,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最後實在抵不過意識的朦朧,耳邊隻聽得龍老爺在一旁大聲地呼喊著:“上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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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睫毛動了動,零幽幽地睜開了雙眼,借著室內微弱的燭光,她看見了頂上是淡黃色的床簾和暗紅色的床架,簾布上繡有一些金色絲線。

“嗷。”忽地,右邊有團毛茸茸的小東西低低地叫了聲。零側過頭,便瞧見自己的愛寵就趴睡在自己身邊。

流火雪白的身子蹭了蹭零的臉,惹來她淡淡的一笑,輕輕地抬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卻不料扯到了胸前的肌肉,一股錐心的痛襲來。她用左手掀開被子的一角,才發現自己的右胸包著一紮一紮的白紗布,沒有現代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卻有著淡淡的藥香味。

用左手撐著身子,零好不容易靠坐在床架的橫梁上,喟歎了一陣,才發現這個房間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她打量起房內的擺設,印象中並沒有住在過這樣一間雅房,不遠處的檀木桌上放著一隻冒著淡淡煙霧的小型香爐,此前聞到的淡淡藥香味應該就是自那裏散發開來的。

“難得。”空中忽然傳來淡淡的一句。

流火沒有太大的反應,似乎早就知曉房中立著一個陌生人,它隻是靜靜地蹲坐在被子上,一雙幽綠的獸目好奇地望著發聲的方向。

零暗暗吃了一驚,當殺手以來以來她還從來沒有這般鬆懈,竟然沒有發現房間中有人的氣息。咬了咬牙,零鎮定地問道:“誰?”

“嗬嗬,”床窗邊的陰影中忽然走出了一個男人,即使是在這略有些徹骨寒意的冬日,他也僅是套著一襲深紫色長袍,袍子左胸的位置繡著一隻麒麟,腰間那枚淡紫色的玉佩在燭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最讓人難以忽視的便是那雙閃爍著妖異色彩的魅眼,“受了這麽重的傷,難得你這麽快便醒來。”

零皺了皺眉,“柳輕非?你來做什麽?”

緩緩走至檀木桌前,柳輕非抬手揮了揮香爐冒出的香氣,修長的手指在月光和煙霧的映襯下顯得那般蒼白,“我來看戲。”

躺倚著床梁,零在他的身上感覺不到絲毫的煞氣,當下也鬆下防備,淡然地嗤笑了聲:“哦?你喜歡站在船頂看戲,不錯的愛好。”左手輕輕地撫摸著流火柔順的白毛,零沒有忘記臨昏迷前見到的那抹身影。

柳輕非的雙眼忽地閃過一絲光彩,“你的刺殺技巧很獨特。網遍世間,並沒有這種特異的功夫。”

眸光一凜,零緩緩地說道:“你想說什麽。“

拉過一旁的太妃椅,柳輕非毫無形象地跨o坐在上麵,雙手趴伏在椅背上,與零對視道:“上官婉兒身中上官峰下的生死蠱,自幼身子薄弱,但是天賦異稟博學多才,認識她的人皆稱其為溫婉的才女,我的資料是否無誤?”

說罷嗬嗬一聲,柳輕非整個頭都靠在了重疊的手臂上,乍一看去就似一個鄰家天真的小男生,隻除了那雙妖魅般的雙瞳出賣了他的無邪:“正如上次見麵時我所說的,上官婉兒不懂武。”

沒有回答他的話,零低下頭撫弄著流火,一張俏臉藏匿在那暗黑的陰影中。

柳輕非緊盯著床上那個身子纖弱的女子,“你不是上官婉兒,你是誰?”

零緩緩抬起頭,眸中出現的不是上官婉兒的溫婉與一般女子的無辜纖弱,而是如同利劍般鋒利的眼神。她麵無表情地回望柳輕非:“與你何幹。”

眼中不斷地閃爍著異樣的神采,柳輕非略顯興奮地說道:“我本以為你是喬裝打扮,但是你的身上還存在著生死蠱的子蠱,這是上官婉兒的肉身不錯,你是如何做到的?”

皺了皺眉,零試探道:“你懂蠱?”

柳輕非很誠實地回答道:“我還懂得如何解生死蠱。”說罷,他揚起了一抹足以顛倒眾生的笑,“你詳細告予我你與上官婉兒之間的事宜,作為交換,我為你解蠱。”

零冷嗤了一聲說道:“瘋人。”

人心險惡,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如若道破了天機,她也不能確定婉兒與自己的未來。法空大師也曾告誡:‘慎言’。就算死,她也不能讓現世的婉兒受到一絲生命的威脅。

柳輕非依舊用著那雙充滿異彩的魅眼望著零:“嗬嗬,有趣有趣。”頓了頓,他緩緩站起身來,唇邊噙著一抹壞笑:“你有興趣當我的玩物嗎?我能為你解蠱哦!”

零狠狠地盯著這個男人,奈何她在現代的心理學涉獵得並不深,否則早已用FBI的心理看透這男人心中所想。當下她咬牙冷哼一句:“癡人說夢!”

流火的小腦袋來回地轉動著,一會看看這個,一會看看那個,似乎覺得二人豐富的漫步表情十分有趣。驀地,它的耳朵動了動,隨即豎了起來。也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兩道模糊的人聲:

“我剛剛似乎聽到了房中有人說話的聲音。”說罷,聲音的主人“噠噠噠”地向零的雅室走來。

“你聽錯了吧?現在才寅時,哪來的人。”聲音的主人嘟囔著。

“那你的意思是小姐不是人咯!”說罷隻聽得“嘭”的一聲,旋即便傳來了一個人的哀嚎:“哎唷,小翠,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錯了還不行麽,不要打我……”

……

“看來我們的談話也隻能暫且作罷了。”柳輕非轉過身慢慢踱到窗邊,一身紫袍烙印在零的心中。借著外頭透進室內淡淡的光線,零看到柳輕非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白芒,下一刻便瞧見他忽地轉頭,露出了一張玩味的笑臉:“你很有趣。”

說罷,一陣風忽地卷進室內,零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窗邊已空無一物。

流火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似是興奮地“嗷”了一聲。零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聲喃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

卯時。

小翠一邊服侍著零更衣,一邊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小姐,你不曉得看到你全身是血那一刻,小翠真的連心跳都幾乎停止了……”

零淡淡地回了句:“心跳都停止了,你現在死了沒。”

在現代即使受傷也鮮少去醫院,多數時候僅是自己為自己包紮,更衣,那種一個人的生活幾乎就要覆蓋零的一生了。但是現在,卻是有著一個衷心單純的丫鬟服侍,零心中的某個角落慢慢有了軟化的傾向,嘴上不覺便開起了丫鬟的玩笑。

殺手也是人,不是丟了感情,隻不過從來沒有機會體會感情罷了。

小翠誇張地嘟了嘟嘴:“小姐,要是小翠現在已經死了,那麽服侍小姐的就是一隻鬼魂了!”說完後,卻又是“撲哧”一笑,“小姐,你取笑小翠。”

沒有接下小翠的話,零轉開了話題,“我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麽事?”

把零的頭發輕柔地梳到腦後,小翠偷空回道:“小姐,後來有一個很奇怪的人從船頂跳了下來,我在門口偷偷看見他‘刷刷’幾下就把那些黑衣人打倒在地了耶!”頓了頓,小翠平緩著自己受驚的心情,“後來龍老爺另外的一些侍衛趕到了,但是那些還有一口氣的黑衣人被抓住後就都中毒死了,死狀實在是……太惡心了……”七孔流血耶。

在銅鏡中瞄了眼小翠那近乎蒼白的臉,零阻斷了她回憶:“皇帝有沒有說什麽。”

說到這裏,小翠忽然揚起了一抹驚喜的表情:“小姐,你怎麽知道龍老爺是皇帝?”

零麵上一陣抽簇,實在不想告知這個天真的婢子,在那些侍衛大喊“保護皇上”的時候不是早已暴露他們什麽了麽……好一陣,她輕咳了兩聲,“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臉上帶著些憨憨的笑意,小翠尊崇地回答道:“小姐,你不知道,我們所有人都隻是受了一點小擦傷,唯獨小姐傷的最重。那之後皇上著急地把隨行的太醫喚了過來,並且還厲聲吩咐要是救不了小姐就要砍他的頭呢!”

零僅是淡淡的“哦”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了。

倒是背後的小翠就像壞掉的八音盒般不停地述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小姐你不知道,那個龍公子……我是說皇太子,看到你胸前的血窟窿整張臉都青了……還有啊,皇帝居然把小姐帶到了這望江樓,雖然說這裏各項條件都很好,但這卻是夏家旗下的耶……小姐你不知道……”

“小翠。”

“是,小姐?”

“閉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