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公主殿內燈明如炬,絲毫不見寧夜的寂寥,但亦沒有皇宮身處的繁榮華唱。

小翠此刻正在大殿內與流火玩耍,性情陰柔的八王爺此刻也伴在這快活的一人一獸身邊,而偏愛寧靜的夏洛則是尋著一個角落位置靜靜地架起未看完的賬簿,偶爾望一眼那玩得快活的兩人一獸,唇畔揚起淡淡的笑意。

“披上一件白裘,夜裏氣溫會比較涼。”

屋頂之上,柳輕非動作輕柔地為零披上了外衣,妖魅的雙眸滿滿皆是關懷之色,修長的腿自覺地在她的身邊盤踞,偉岸的身子就靠著她柔細的肩頭。

“謝謝。”零並未回頭,僅是泛著淡然的笑意道了一句謝,沒有客套,卻有著連她也未發覺的熟稔感。

“你在想上官婉兒麽?”柳輕非輕輕地問了一句。

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她不是在想明日跳舞一事,這些日子日日伴在她的身旁已成了一種習慣,對她異於世間任意一個女子的性情與經曆更可謂了如指掌,因而在這春風微涼的夜裏,她硬是要攀到這高高的房簷之上眺望整個皇宮的夜景,一定是在思念故人。

而她的故人沒有其他,也就隻有一個——上官婉兒了。

零豎起雙腿,把玲瓏的腦袋架在自己的膝蓋上,一頭柔順的青絲就隨著微風在空中飄揚著,眼神帶著幾分迷離:“如果我從未與她相識,如果我們的命運並非如此,現在的我,又會是什麽模樣……”

柳輕非靜靜地望著她,溫柔地攬著她的肩頭,卻並未說話。

“我從沒想過會有一個父皇。”零似若無人地輕輕說道,“他們都很開心,這是為什麽?”

皇帝擁有三千後宮,爭寵的女人不絕如縷,人人擠破腦袋用盡心計也隻為了一夜的恩寵以博得他的喜愛。更重要的是皇子公主們更是有十幾人,這樣的一個大家庭雖說關係複雜,但是每每總能見到他們臉上會有著幸福的麵容。

這是為什麽?親情當真就能讓人這麽幸福?但是毋論皇帝對她有多麽的照顧,賦予她多少的特權,為何她竟沒有感覺到他們那一份的幸福……

“傻瓜。”柳輕非攬著她肩頭的手改為環著她的身子,稍一用力便把那個人兒擁入了自己的懷中,感受懷中那份寧馨。

零閉上了雙眸,感受到柳輕非那看似單薄卻精壯的胸膛,小巧的鼻子內湧入了他異於其他男子的獨特氣息,那份陽剛之氣讓她的雙頰不覺染上了可疑了紅暈。

“你摟得我好緊。”輕輕道了一句,她忽然覺得此刻竟很想笑。

“女人,你很會搗毀氣氛。”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卻把那摟人的手勁放鬆了一些,但卻沒有放開摟著的佳人。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他們沒有血緣關係,更何況她用的是上官婉兒的身份,並不是一般家世清白的小家碧玉,兩人一開始相處也不過是幾麵之緣,他對所有人都這麽多管閑事嗎?

柳輕非輕輕喟歎了一句,沉聲低笑了一聲,“我也不明白。”

他就是這麽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上了,說起來,她似乎就有一種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向她靠近,想要為她做任何的事情,或許這就是愛吧……

愛……

頓了頓,柳輕非的臉色倏然一變,剛開始有幾分僵硬,幾秒過後才漸漸放柔下來。

原來,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嗬。

他愛她。是的,他愛她。

所以一開始見著這個眼神銳利、與資料不符的驀然女子,他才會以“她很有趣”的說辭為借口逼迫自己接近她,了解她。所以他才會對那些對她有好感的人兒厭倦至極,他不僅想要這個有趣的女人,他更想要生生世世陪在這個女子身旁。

這麽一想,柳輕非臉上的表情就又放柔了幾分,大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她的白裘,下頜輕輕地擱在她的頭頂上方,“啊,親愛的,我也無父無母,我也不知道什麽叫親情。但隻要你喜歡,隻要願意,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包括親情。”

零從未聽過情話,也不知道情為何物,但是這一刻,她發覺自己的心髒驀地猛烈跳動了幾下。

緊緊抿著唇,她試圖壓下自己莫名的激動,稍稍掙紮了幾下,掙開了柳輕非的懷抱,一雙美眸在清幽的月光之下一瞬不瞬地望著麵前那傾國的男人,硬是擺出了一副漠然的表情,“我從不做別人的玩物。”

“不是玩物。”

柳輕非噙著淡笑,抬手撫弄著她飄舞的青絲,“不是玩物。我想要娶你為妻,想要與你過上有趣的日子。”

明潔的月光之下,屋簷之上有兩名絕色就這麽靜靜地安然相望,襯著月色,兩人美麗的眸子都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一絲情愛之意悄然地在兩人的身畔浮蕩著,勾勒出了曼妙的愛情的雛形。

“他不適合你。”

就在這時,一道煞風景的清淡男聲驀地從一旁傳了過來。

距離二人兩丈遠的地方,一個高碩的身影靜靜地站立著,微風吹動他身上的衣袍和束著長發的發帶,加上那架在他身旁的一把長劍,輕簌筆挺,若不是臉上的表情太過於冷然陰沉,這一定會成為江湖俠女們的傾慕對象。

柳輕非勾起了唇邊的殘笑,臉色陰鷙地扶著身邊的佳人站了起身,麵向那個破壞別人的氣氛的搗亂男子,“言爍,隻要你點頭,本樓主可以讓你死個痛快。”

言爍冷哼了一聲,雙手維持著十年不變的姿勢,翹在身前,“你的功夫雖然奇險,但並不代表你可以傷到本座。”

兩人針鋒相對之際,就連自稱也驀地變得帶上了冷意與自傲。

“當初本座憐惜你多少是個人才,如今看來除去了你,獨攬了你那殺手樓,改為我綺雲宮的探子樓,未免也不是件好事。”言爍懷著冷笑挑釁地望著柳輕非,左手輕輕地拔出掛在腰間的那把佩劍,迷蒙的月光照耀在銀劍之上,閃著美妙的光芒。

“哼,本樓主本也想留住你一條狗命,但是把你那所謂的綺雲宮轉為一所紅樓,未免也不是件壞事。”柳輕非冷冷地回應道,“你求饒,本樓主或許還能留你一個老鴇的位置。”

話一說罷,兩人瞬間談崩,分秒之間,眼神冷凝便運功向著對方飛奔過去,臉上的表情皆是一般的陰鷙。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零麵無表情地走至兩人的中間,飛揚的青絲在風吹之下劃過一道圓弧,迎向兩人的劍氣和淩厲的掌風,發絲瞬刻便成了幾斷。

而兩人早在見到那一抹清麗的身影便使著內裏阻斷了自己的前行,卻不料阻力甚強,有一成的內功來不及收回,就這麽徑直地打向了佳人。

“不!”言爍眼中閃過一抹深沉,揚聲大呼了一句,死死地望著佳人。

隨著一聲悶哼,零曼妙的身影便在月色之下轉了半圈,一張美豔的容顏之上添了幾分死沉的蒼白之色。

“你……為什麽……”

望著那個飛身上前攬著自己而承受住兩房未來得及收回的內力的柳輕非,零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竟有些苦澀之意,雙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肩頭,長長的指甲狠狠地潛入了他的肩胛之中。

為什麽,為什麽三番四次地救她,為什麽對她這麽好,為什麽……

柳輕非因為受了那兩成的功力,臉色也有些死青,但是卻硬是揚起了一張笑顏,輕輕地懷中的佳人拉起,讓她穩當地站著,修長的手指輕佻地撫上她柔嫩的麵頰,“親愛的,你在心疼我。承認吧,你是喜愛我的。”

嗬嗬嗬,真好,他的佳人心中還是有他的,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他還從未敢想象這個冷情的女子會對他露出一絲一毫的情意。但是如今……

言爍雙眉緊凝,適才硬是收回自己的煞氣和內力,此刻的他也受了些內傷,嘴角緩緩滑落下一道細細的血線。但是不知為何,望著前方那兩人,他竟覺得心頭的位置有怪異的感覺。大掌一揮,不著痕跡地抹去嘴邊的血痕,他一言不語地回頭離開了房簷,空中傳來了他依舊淡然的一句,“是我的,我不會放手。”

零黛眉緊凝,扶撐著那個身子有些軟的絕色美男,柔荑輕輕地擦去他額際落下的幾顆冷汗,“你會死嗎?”

她不懂內功,更不懂這些療傷療養該要怎麽做,若是他就這麽死了……

想到這裏,零狠狠地甩了甩頭,沒有再想那個如果,黛眉擰得更緊,臉色也不覺多了幾分惱意。

他真是亂來!

全然沒有想到,那個無事危險闖入兩個內裏深厚的武林中人對決中的她才是亂來之人……

“放心,隻要運功調理兩日便好了。”柳輕非十分快活地看見佳人為了自己而有了惱意,內府那微微的灼熱的痛意似乎在一霎隨風飄去了,剩下的滿是感受情愛的濃甜之意。

柳輕非忍著體內紊亂的氣流,硬是抱著佳人飛落在公主殿的後院之內,隨後便癱軟了身子,任由美人扶著自己走向那光亮的大殿。

“你這是苦肉計嗎?”零輕輕地問了一句。

柳輕非抬眸望了她一眼,輕笑了一聲,“親愛的,你覺得呢?”

零並未回話,隻是嘴角微揚,扶著他緩緩地走著,一麵大聲喚了一句:“小翠,準備藥箱。”

末了,空氣中飄蕩著一句淡淡的話語,融在了春風之中: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