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本希望山頂上那人的畫像,能跟山腳下某人有幾分相符,可是他完全失算了,根據老劉的描述,畫像專家自然畫出一個渾身包裹的人來,隻是一隻耳朵露在了外麵,其他部位不是口罩就是衣領,還有一頂鴨舌帽。不過,這隻耳朵很有特點,右耳,耳廓上半部分有個黑色的痦子,很是顯眼。
1高空索道謀殺案
鴿子嶺位於順寧市東北方,遠離市區,坐落於連綿起伏的群山中,海拔一千七百多米,半山腰以上經常雲遮霧罩。由於其陡峭險峻,古時便成了很多仙人道士落魄文人的避世之所。山頂有座玉皇廟,山下有條玉泉河,修這座玉皇廟,據說是明朝時,順寧人為了在地勢、氣勢上壓製住河對岸的世仇。據說這方法還真有效,自從修了這座玉皇廟,對岸鄰居就沒幾天好日子過了,不是糧倉失火就是盜匪橫行。不過,這座玉皇廟最終還是倒掉了,史載:毀於兵火。
全國旅遊熱之後,順寧人開始發掘旅遊資源,也曾跟人搶過屈原祖居、李白故裏、建文帝避難處等,但最終沒爭過人家,隻好關起門來想辦法,終於在縣誌裏找到了玉皇廟的記述,於是按照典籍記載,加上合理化想象,終於把這玉皇廟給修起來了。為了像那麽回事,還在全國各地招聘了一批和尚,於是香火重新燃了起來。
為了方便遊客登山,又建了一條高空索道,全長四千五百六十二米,落差一千五百二十一米,共有轎廂五十八個,索道支架三十七個,其中包括一個救護支架。
宋君龍是高空索道的操作員,他的工作很簡單,就是當轎廂從山上下來的時候,扶住轎廂打開門讓遊客跳下來。看上去這是一份很無聊的工作,其實這還不是最無聊的,最無聊的是,他往往連這種無聊的事都做不了,因為遊客實在太少。盡管順寧市旅遊局打出了千年古刹的名號,但是這種紙糊的老虎是騙不了幾個人的,紅火了不到一年,立即被打回了原形,投入的幾千萬就此打了水漂,不過管事的人不心疼,心疼的人管不了事。
不過後來錢皓當了市長,他還是想出了製勝的法寶,打出了“避暑勝地”的旗號,這下成了順寧及周邊城市人們的避暑熱選,因為這裏確實涼快。後來錢皓被抓了,順寧人說,錢皓擔任市長也就幹了這麽件實事。再後來,人們又聽說,“避暑勝地”這旗號是請專家想出來的,專家費是五百萬,然後順寧人又捶胸頓足了一氣。
有時候,客人從轎廂裏出來,還會跟宋君龍聊兩句,首當其衝的問題就是:“這裏為什麽叫鴿子嶺?一隻鴿子都沒有。”
最初宋君龍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問的人多了,老說不知道,宋君龍也不好意思,就伸手胡亂一指:“你看到那片白石頭了嗎?就在那兒……那邊……就那邊……形狀就像一隻鴿子在飛……沒看到?哈哈,有緣的人才能看到。”
這個問題後來驚動了高層,先把宋君龍表揚了一通,接著又給出了一個權威的說法,這是一個神話故事,說精衛填海的時候,不少鴿子也幫忙了,其中有隻鴿子迷路了,一頭撞到了這裏,化作了一片鴿子形狀的白石,於是這座山便叫做鴿子嶺。
於是,皆大歡喜。
避暑勝地,每年也隻能熱鬧幾個月,其他時間照樣冷冷清清。現在雖然是夏天,但這兩天陰雨連綿,上山的遊客並不多,一共隻有二十來個人。宋君龍也樂得清靜,拿出一份《順寧快報》看了起來,火車脫軌事故今天又上了頭版頭條,專家組在輿論壓力之下,再次進行了深入調查,發現火車當時確實超速了,而超速原因是調度失誤,目前相關責任人已經被刑事拘留。鐵路部門也表態了,說今後要加強安全教育如何如何,然後宋君龍就不看了,因為此類表態他已經看過多次了。
就在這時候,索道突然停了下來,他也沒在意,沒有遊客的時候,調度室經常關掉電源。如此過了兩個多小時,索道重新運行了,沒有遊客上山,自然是有遊客下山了。他站起來,走到所道旁做好了準備。
一個個空轎廂滑了下來,終於後麵轎廂有人了。
近了。
那位遊客似乎一點不著急,鴨舌帽扣在頭上,蓋住了眼睛,他低著頭似乎睡著了。高空索道上風很大,他竟然能睡著,宋君龍真是佩服此人。
來了。
宋君龍打開了轎廂門,喊道:“醒醒啦。”
那人還是沒醒,宋君龍跟著轎廂走了幾步,繼續喊道:“醒醒啦。”
已經來不及了,轎廂繞了一圈,重新上行了。就在這時,宋君龍看到了轎廂裏的血跡。他立即衝進了值班室匯報了情況,然後打電話給山上的老劉,告訴他有個轎廂裏有具屍體,“不要碰轎廂,不要破壞現場。”
二十多分鍾後,那具屍體在海拔一千五百多米的高空索道上轉了一圈之後,重新回到了地麵。
一小時後,蘇鏡看到了那具屍體。
然後,他立即想到了蘇楚宜,想到了許偉才,想到了喬昭寧,想到了那家被曝光的網站。
死者姓樊,名玉群,《順寧新聞眼》欄目製片人。
傷在胸口,心髒位置,由於穿一身褐色衣服,所以宋君龍沒有立刻看到血跡。樊玉群手裏捏著一張卡片,不出所料,
蘇鏡展開一看正是八圈十一箭頭的圖案,不過與其他不同的是,這張卡片上,從上往下第四個圓圈畫成了一張笑臉。
雖然隻是聊聊三筆,但是蘇鏡卻從中看出了嘲笑,凶手已經開始向他挑戰了。
宋君龍說,今天共有二十五名遊客乘坐索道上山,十六人下山,還有這具屍體。
“另外八個人呢?”
“要麽現在還在山上,要麽走路下山了。”
這十六個下山的遊客是同一個旅行團的,是順寧一個小區組織業主旅遊。蘇鏡立即要來了導遊的電話,得知這些人一直是同進同出,基本可以排除有人離隊殺人又歸隊的可能。
宋君龍說,每個轎廂的間隔最少有五六米,最多有十幾米,也就是說,後麵轎廂的人是不可能輕鬆地把樊玉群幹掉然後又回到自己轎廂的。更關鍵的是,樊玉群轎廂後,隔了十二個轎廂才是那個旅行團,這十二個轎廂裏是沒有人的。
“死者上山的時候,你看到過他嗎?”蘇鏡問道。
“沒印象。”
“一共隻有二十五個人上山,你沒印象?”
“他長得又沒啥特點。”宋君龍覺得自己很無辜。
“那你說說哪些人有特點,你記住了幾個人?”
“有個胖子,背著好大一照相機,行動特別遲緩,差點沒擠進去;還有一個女的,渾身灑滿了香水,特別香,嘴上描了口紅,長得還挺白淨,戴了副墨鏡;還有一對年輕人,轎廂都來了,還在那兒親嘴,我跟他們說上去再親,他們說好,一點都沒覺得不好意思,你知道吧?那是兩個男的!還有個男的,叼著支煙,我不讓他抽,說會引起山林火災,他說下雨天會起什麽火?然後一步跳上去了。就這麽幾個人。”
“這幾個人後來都下來了嗎?”
“就那個胖子下來了。”
“他是那個旅遊團的人?”
“應該是,因為他下來後還在等其他人,然後跟那些人說著話離開了。”
“他們買的是單程票還是往返票?”
“這就不清楚了。”
蘇鏡坐進轎廂,啟動,爬升。
海拔漸漸升高,經過一個個支架,山風夾雜著毛毛細雨吹了進來,撲在臉上,帶來陣陣涼意。經過中間支架後,坡度變陡,轎廂幾乎是垂直升了上去。他沒有離開轎廂,繞了一圈直接下去了,順帶把老劉也接了下去,還有三個遊客。
一下山,蘇鏡攔住了三名遊客,讓宋君龍認人,兩男一女,持的是往返票。宋君龍說,他對這三人沒啥印象。
蘇鏡點點頭,這意味著給宋君龍留下深刻印象的那五個人,嫌疑最大。當然也有可能是凶手在山上買了單程票。
“對他有印象嗎?”蘇鏡指著樊玉群的屍體問道。
老劉看了一會兒說道:“這個鴨舌帽當時不是戴在他頭上的。”
“跟他一起進轎廂的是什麽人?”
“一個男的,戴著這頂鴨舌帽。”
“長什麽樣?”
“山上霧大,根本看不清,而且他還穿著風衣,領子豎起來蓋住了大半張臉,還戴了口罩和墨鏡。死者還問他呢:‘你怎麽打扮成這樣?’”
“他怎麽說?”
“他沒說話。”
“他一直就沒說過話?”
“說過,但很小聲,而且是湊到死者耳朵旁邊說的。”
“死者呢?他怎麽稱呼那人?”
“沒叫過他名字。”
“死者還說什麽了?”
“我也記不太清,說什麽水靴之類的。”
“什麽水靴?”
“大概說他水靴不好吧,說什麽水靴不地道。”
蘇鏡看了看樊玉群的腳,哪有什麽水靴啊!
“那人乘索道用的是往返票還是單程票?”
“現買的單程票。”
不管怎麽說,這趟索道沒白坐,山風也沒白吹,因為剛才經過一個支架的時候,蘇鏡想到了去年的一條新聞,說的是鴿子嶺索道進行應急演練,模擬索道發生電氣設備損壞,一名遊客被困,控製室值班人員組織救援人員快速出動,抵達救援現場,按照應急預案展開救援。一名救援隊員爬上十五米高的塔架,將遊客救了下來。
蘇鏡斷定,凶手肯定就是從塔架爬下去的。
“你們這條索道運行速度是多少?”
“每秒兩米多。”宋君龍說道。
凶手要在行進中離開轎廂跳到支架上,可以說困難重重,大概隻有電影裏的007才能做到吧?宋君龍反應快,他立即說道:“索道中間停了兩個多小時。”
“為什麽停下來?”
“我們這裏客流很少,沒人坐的時候就停下來,也是節約環保嘛。”
“幾點停的?”
“下午1:10。”
蘇鏡問老劉:“死者是幾點進轎廂的?”
“1:00整。”
“從山上下來要二十分鍾,人吊在半空,你們就停下來了?”
老劉緊張地說道:“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的,死者跟那人進了轎廂之後,我就到值班室去了。”
宋君龍則說:“我不知道索道上還有人啊。”
“你們誰能決定什麽時候停?”
“調度室的張工。”
張工程師是個女人,三十出頭,她說隻有她才能決定什麽時候將索道停下來。
“每次要停索道的時候,我都會打電話給老劉問他有沒有客人了。”
“為什麽今天沒打?”
“因為接到汪總電話,他質問我為什麽還開著索道,怪我浪費電,所以我就趕緊給停了。”
“你老總打電話給你了?”
“是啊。”
“他怎麽知道索道是停了還是沒停?”
“我納悶呢,他咋啥都知道啊?”
蘇鏡走進調度室電話旁,調出1:10的電話記錄,然後回撥過去,他要問問這位神通廣大的汪總,憑什麽會做出這種決定。剛撥通,邱興華就闖了進來,喊道:“老大,樊玉群手機響了!”
蘇鏡無奈地掛掉了電話,這個凶手實在太狡猾了。
1963年,社會心理學家米爾格拉姆在美國耶魯大學進行了一次後來遭部分人詬病的實驗。他招聘了四十名誌願者,要求兩人一組,用抽簽的方式決定其中一人當學生,另一人當教師。實際上,每個紙條上的身份都是教師,而學生則是由米爾格拉姆的助手扮演。學生的胳膊上綁上電極,被綁在椅子上。教師麵前則是一排電擊按鈕,每個電鍵都標明了電擊的嚴重程度,從十五伏的“輕微”到四百五十伏的“致命”。實驗開始後,每當學生出錯,米爾格拉姆就命令教師施與電擊,而且要加大強度;隨著電擊強度的增加,學生也由呻吟、叫喊、怒罵逐漸到哀求、討饒、踢打,最後昏厥。如果被試者表現猶豫,米爾格拉姆就嚴厲地督促他們繼續實驗。結果顯示:在整個實驗過程中,當電壓增加到三百伏時,隻有五人拒絕再提高電壓,最後有二十六個被試者服從了實驗者的命令,堅持到實驗的最後,將電擊增加到致命的四百五十伏。這就是有名的服從實驗。
他正是抓住了人的這種慣於服從的心理,再加上森嚴的上下級關係,所以張工聽到老板的譴責聲並要求斷電時,她立即選擇了服從,甚至老板的聲音是不是跟往常不同,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索道停下來時,凶手和樊玉群的轎廂應該就在那個最低的支架旁邊,他有足夠的時間離開轎廂,爬到支架上然後脫身。
2五十二個電話號碼
一見到蘇鏡行色匆匆地走來,餘榭立即站了起來,嗬嗬笑道:“蘇警官,來找何旋還是找樊製片啊?”
蘇鏡苦笑道:“都不是,我剛見過樊製片了。”
“啊?在哪兒見到的?”餘榭說道,“打了他一下午電話,不是沒信號就是沒人接,害得我來頂班。”
餘榭今天休息,本來玩得好好的,回到家後準備睡一覺,可是到了5:00,連恒福打來了電話:“餘製片,樊製片還沒來上班,沒人審稿子啊。”
“啊?你打他電話。”
“沒人接啊。”
沒辦法,稿子總得有人看,片子總得有人審,樊玉群曠工事小,《順寧新聞眼》耽誤播出事大,他連忙爬起來,趕到了台裏。正在審稿子呢,蘇鏡來了。
“樊玉群今天值班?”
“是啊,我們一個禮拜隻能休息一天,昨天他休息,今天我休息。”
“他上班怎麽會離開電視台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餘榭接著問道,“哎,你在哪兒看到他的?”
“鴿子嶺,被人殺了。”
“啊?”餘榭驚叫道。
蘇鏡說話的聲音盡管很小,但是周圍很多正在寫稿子的記者還是聽到了,辦公室裏頓時炸開了鍋,如同一枚重型炸彈扔到了平靜的湖麵,先前還風平浪靜,此刻便驚濤駭浪了。
蘇楚宜就坐在旁邊,問道:“蘇警官,你不會開玩笑吧?”
舒茜則問道:“他為什麽被殺?”
何歡歡疑惑道:“他今天不是值班嗎?怎麽跑到鴿子嶺去了?”
淩嵐說道:“用樊製片評論姚瑣涵的話說就是,如果不是開小差老老實實上班,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餘榭虎著臉說道:“淩嵐,你怎麽這麽說話?”
淩嵐卻不服氣:“前些時候,樊製片就是這樣說的嘛,如果姚瑣涵沒有遲到,就不會死了。”
餘榭說道:“人都死了,你還說風涼話,你也太不厚道了,你趕快編片子去。”
淩嵐本來隻是有感而發,借此表達一下對樊玉群的不滿,此刻卻被餘榭一頓批評,於是火氣也上來了,說道:“你現在還不是製片人呢!”
餘榭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於是白了她一眼,不再理她。
“樊玉群今天上午來上過班嗎?”蘇鏡問道。
餘榭說道:“這個我不清楚。”
“上過。”何歡歡說道,“我跟蘇楚宜這單采訪就是他派的呢。”
“那是幾點?”
“8:30。”
“誰最後見到他的?”
眾人沉默了,誰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正在這時候,連恒福走了過來,說道:“應該是我。”
連恒福今天沒有采訪,但是按照《順寧新聞眼》的值班製度,他還得到辦公室來,因為新聞這行,隨時都可能發生點事,這叫機動記者。上午11:00,他無所事事晃晃悠悠,走到了樊玉群的辦公桌前,剛巧樊玉群放下了電話,神色有點慌張,看到連恒福便馬上說道:“你幫我盯一會兒,我出去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
連恒福這一盯就是一下午。製片人值班的時候,必須要守在值班電話旁邊的,有時候記者會打電話詢問選題情況,報告前方采訪進展,更多的則是上級主管部門會時不時打個電話過來,通知采訪任務。記者的電話沒接到倒沒什麽,上級主管部門的電話要是沒人接,那就是大事了。連恒福就這樣坐了一下午,直到下午5:00,樊玉群還沒回來,打了他幾次電話都沒人接,隻好向餘榭求救了。
“他掛電話的時候,神色緊張?”
“是。”
《順寧新聞眼》的工作區和記者們的辦公室不在同一個樓層,餘榭要值班看稿子審片子,蘇鏡便在連恒福的帶領下,來到辦公室樊玉群的卡座,還好電話有來電顯示功能,唯一的缺憾是日期時間不對,顯示的竟然是1900年。他本想看看11:00是跟誰在通話呢,現在看來辦不到了,電信公司現在也下班了,具體信息隻能明天再查。
這部電話一天來的通話記錄實在驚人,有五十二個之多,蘇鏡不厭其煩地一個個記錄在案,並逐個回撥過去。
“我是國土局的劉勝……”
“你好,歡迎致電順寧市工商局,普通話請撥一,English……”
“什麽事?我是上級主管部門……”
“蘇警官,我是舒茜啊。”
“親愛的,我是你老婆啊,你怎麽又跑到我們單位去了?”
“樊老板……哦,不是樊老板啊,我是伯萊物流公司的康桐……”
“滴……滴……滴……”
“喂……是我……蘇警官?你怎麽用這個電話?”
“我是蘇楚宜。”
一通電話打下來,蘇鏡忙得暈頭轉向,幾乎是看到一個號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了過去,甚至連老婆的號碼也在裏麵都沒看出來。
這幾個電話,平均每個耗時兩分鍾,因為他要解釋為什麽打電話,還要問對方樊玉群跟你在電話裏聊了什麽。每個人的回答都是聊工作,記者們幾乎是異口同聲,說樊玉群給他們布置任務。比如他是這樣問何旋的:“你今天休息,他給你打電話幹什麽?”
“變態唄,”何旋不屑地說道,“他變態不是一次兩次了,生怕你閑著。”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蘇鏡語重心長地說道,“領導給你布置工作,你就這樣罵領導,有你這樣的嗎?都照你這樣,以後領導還怎麽開展工作?”
“你……”
“你什麽你?現在就趕緊寫檢查,等我回去要驗收的!”
但是這套隻能用在自己老婆身上,用在別人身上就不行,比如說喬昭寧,他今天也休息,但是也接到了樊玉群的電話,聽到樊玉群的死訊之後,他一點都不吃驚,這讓蘇鏡很驚訝。他甚至還總結了一番:“這已經是《順寧新聞眼》掛掉的第三個製片人了,不知道餘榭敢不敢接手。”蘇鏡問他們打電話聊了什麽,喬昭寧說:“所謂領導都很變態,所謂變態就是在你休息的時候也打電話給你安排工作。”蘇鏡想了想,忍住了,沒像教育老婆那樣教育喬昭寧。
他本來希望,在這五十多個電話裏,能有一個是那家被曝光的網站或者是網站的員工,結果沒有。當他看到樊玉群手中那張卡片的時候,第一個浮現在他腦海裏的就是那家網站。
“今年年初,你們曝光的那家網站是怎麽回事?”
“這家網站確實存在問題,說白了就是為了錢,誰出的錢多,就把誰排在搜索結果的第一位,但是呢,有很多信息都是虛假廣告,所以樊製片就派姚瑣涵曝光了這家網站。”
蘇鏡嗬嗬一笑:“虛假廣告,好像電視也有吧?每到晚上12:00,隆胸的,減肥的,戒煙的,賣鑽石黃金的,亂七八糟醫院的,五花八門的信息都出來了。”
連恒福笑道:“是啊,都是錢在作怪。”
“後來這家網站就投廣告了?”
“是。當初樊製片和餘製片兩人的觀點截然相反,樊製片很高興,說一篇報道帶來了廣告收益可喜可賀,並說今後要繼續這麽幹,但是餘製片立即反對,說這家廣告投的廣告是髒錢,作為新聞人,應該覺得丟臉。而如果繼續按照這種思路走下去,我們就要變成第二個《順寧都市報》了。當時樊製片也火了,說餘製片是假清高,兩人為這事大吵一架。”
“餘榭為這事跟樊玉群吵架?”
“是,而且是在我們部門開會的時候吵的,當時我們都看樂了。”
“啊?”
“領導吵架下屬看,誰不樂啊?”
“然後呢?”
“吵完之後,樊製片也不敢堅持他的主張了,所以我們最終也沒變成《順寧都市報》第二。但是,餘製片後來再派人去批評這家網站還在搞虛假排名,樊製片就不答應了,說這種片子拍了也發不出來。餘製片不信,便把我派去了,結果還真就沒發出來,台領導直接下指示,對這種廣告大戶,要高看一眼厚愛三分。”
3要麽當爺要麽當孫子
蘇楚宜正在編片子,畫麵上一個長相還算可以的女人正在聲淚俱下地說著什麽。蘇鏡問道:“蘇記者今天采訪什麽了?”
蘇楚宜摘掉耳機,笑道:“這個女人半夜三更被老公趕出家門了。”
“啊?”
“她沉迷網絡遊戲,半夜三更起來偷菜,老公對她一直很不滿,說了她很多次,她就是不聽。今天淩晨,她睡著覺想到自己的菜熟了,就起床收菜,收完自己的,又一看,好友的菜熟了,高興地大叫一聲,把老公給嚇醒了,一看她又在偷菜,一氣之下把她趕出了家門,而且還說要離婚。”
蘇鏡聽了,哈哈大笑:“這女人這麽瘋狂啊!”
“前幾天不是還有人偷菜偷瘋了,想到現實生活中練練,然後半夜爬到一家陽台上偷了一個辣椒,結果被警察抓了。”
蘇楚宜做什麽新聞,蘇鏡才不關心呢,隻是畢竟都是老婆的同事,他不能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漠表情,所以才聊幾句活絡一下氣氛。現在氣氛愉快了,蘇鏡便問道:“你什麽時候編完?”
“有事嗎?我讓歡歡幫我編一下。”
何歡歡接手了,兩人來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蘇楚宜急不可待地問道:“是關於樊製片的事嗎?”
“你真聰明啊。”
“你不問這事還能問我什麽呀!”
看到樊玉群手中的卡片,蘇鏡第二個想到的就是蘇楚宜和許偉才,這兩人被樊玉群出賣了,換回一個人大代表的資格。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他肯定也會一直耿耿於懷。
“你有個同事許偉才,好像很久不見了。”
蘇楚宜一愣,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了,我們的事你肯定知道了,要不然不會突然問起他來。出了那單事後,老許就辭職了。”
“辭職?去哪兒了?”
“他是內蒙古人,辭職後就回了老家一家電視台。”
“你最近見過他嗎?”
“沒有,不過通過一次電話,就昨天。前些日子,呼和浩特不是有四個囚犯殺死獄警逃跑了嗎?後來又被抓了,昨天進行了審訊,老許去采訪了,我給他打電話要點畫麵。”
“你確定許偉才就在呼和浩特?”
“你是說,他可能是托同事幫我傳畫麵?”
“有這可能吧?”
蘇楚宜笑了:“沒這可能,因為他還在審訊室出鏡了,這個做不了假。”
“那說說你吧,你今天幹什麽去了?”
“就是采訪那個網絡遊戲上癮的女人啊!”
“幾點?”
“下午1:00到的,3:30結束。”
“有證人嗎?”
“有,歡歡啊。”
“他是你女朋友吧?”
蘇楚宜又笑了:“還有個司機,不過也是我們台職工,好像也做不了證,嗬嗬。不過,你同事可以給我做證啊!那個女的跑到居委會哭訴,還驚動了轄區派出所,當時有個女民警就在現場。”
蘇鏡沒話說了:“發生了上次那件事,你一點都不恨樊玉群?”
“恨他幹什麽?要是我恨他一下,誰能給我個幾百萬,我就恨他一下,沒人給,我就老老實實當孫子。這世道就是這樣,要麽當爺要麽當孫子。”
“你覺得誰會對他下手?”
“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比如說餘榭,本來這個製片人肯定是他的,結果被搶走了,橫刀奪愛啊!比如說喬昭寧,他給喬昭寧穿了多少次小鞋啊,昨天兩人還不是大吵了一架?再比如說你老婆,他有一次把何旋都罵哭了。”
何旋被罵哭的事,蘇鏡是知道的。有一次,何旋帶了一個實習生,片子做完後就交給實習生去審,自己提前走了。結果有個畫麵用得不好,實習生又不會改,樊玉群操起電話就開罵了,先說她工作不負責任,玩忽職守,說著說著就開始說她道德敗壞,人品有問題,接著又說她仗著老公是刑警大隊隊長便目中無人了……然後何旋就哭了,當時她正跟蘇鏡一起吃飯呢,蘇鏡一看這架勢以為出什麽事了,一問才知道被領導罵哭了。何旋要蘇鏡給他出頭,蘇鏡哪能做這種事呢?安慰了一通了事。
蘇楚宜說道:“你回家問問何旋,她要是知道樊玉群死了,巴不得再去多捅一刀呢!”
“你怎麽知道樊玉群是被捅死的?”蘇鏡立即問道。
蘇楚宜卻是毫不慌張:“蘇警官,你就別嚇唬我了,問得我心驚肉跳的。姚瑣涵是被捅死的,劉寧也是被捅死的,樊玉群還能例外?”
“皮華明是被割喉。”
蘇楚宜摸摸腦袋,說道:“可能是電視台跟報社要區別對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