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和孫淼隨意地在火葬場裏走了一圈,空氣中彌漫著灰燼的味道,孫淼有點疑神疑鬼,眼角總是悄悄地四下打量,擔心黑暗的角落裏突然闖出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這麽想著,仿佛樹叢裏果真有一雙雙偷窺的眼。蘇鏡看出了孫淼的慌張,笑了笑說道:“緊張什麽?每個人免不了都要來這裏走一趟。”
1塵封的記憶
蘇鏡打第一眼見到陽化冰就覺得似曾相識,仿佛曾經在夢中見過,等聽了陽化冰的幾個夢之後,他的這種感覺越發強烈了。晚上回到家裏,老伴何旋看著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便問道:“你怎麽了?”
何旋是蘇鏡在一次破案的時候遇到的,等案子破了,兩人也墜入了愛河。現在,何旋已經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兒孫不在身邊的時候,偶爾還會發發嗲。見到老伴詢問,蘇鏡便說道:“這兩天遇到一件奇怪的事,我見到一個人,總覺得好麵熟,好像以前在哪兒見過,但是又覺得不可能。”
“什麽人啊?”
“天網公司的老總陽化冰,他好像從出生起就一直被人跟蹤著,今天他告訴我說,他是試管嬰兒。你說,全世界那麽多試管嬰兒,為什麽隻有他會被跟蹤呢?”
蘇鏡講述了陽化冰二十多年一直被跟蹤的事情,何旋猶疑著說道:“我想到了《楚門的世界》。”
“我也想到了,關鍵是誰在幕後操縱這事?”蘇鏡說道,“陽化冰還說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夢見我向他開槍。奇怪的是,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我真的向他開過槍。”
何旋嗬嗬笑道:“老頭子,你是不是又要犯糊塗了?”
“什麽意思啊?我什麽時候犯過糊塗?”
何旋點著他的腦袋說道:“二十多年前,你這裏不是犯過糊塗嗎?”
被何旋一指點,蘇鏡猛然想起來了,二十多年前,順寧發生了四宗離奇的連環謀殺案,死的都是電視台記者,每個人都遭到了拔舌割喉的酷刑,而且四宗謀殺案竟與一次殺人遊戲驚人的相似。當時蘇鏡深受心理疾病的困擾,他的右臂麻木不能動彈,後來是在何旋的幫助下才破獲了此案,何旋當時也是電視台的記者。何旋此時提及犯糊塗,指的就是那次心理疾病的困擾。但是時隔二十多年,情況是完全不同的,現在蘇鏡隻是覺得對陽化冰似曾相識而已。
緊接著,蘇鏡便想起來自己在哪兒見過陽化冰了,他激動地將何旋一把拉過來,說了聲“老伴兒,你真聰明”,親了一口之後就站了起來,說道:“我去局裏查檔案,我想起來他是誰了。”
“哎,你這人怎麽說走就走?這麽大歲數的人了還這麽拚命幹什麽?”
在何旋的嘮叨聲中,蘇鏡走出了家門。
來到辦公室,登錄檔案管理係統,蘇鏡調出了2010年山趣園別墅搶劫殺人案。死者白萱,女性,二十六歲,順寧市第二人民醫院急診科醫生,4月26日早晨,鍾點工楊悅按時來做清潔,發現白萱被人殺死在客廳裏,地板上全是鮮血。庭院欄杆上攀爬的牽牛花、爬山虎折損了不少,證明有人翻牆而入。白萱胸口插了一把匕首,留下了清晰的指紋,證明是剛剛刑滿釋放的馬漢慶。
馬漢慶,男,二十八歲,三年前由於搶劫罪入獄三年。
嫌疑犯被鎖定後,警方迅速布控,並在順寧的大街小巷貼出了通緝令。
是的,馬漢慶!就是他!
那張臉,那張帥氣的臉,那張凶神惡煞的臉,蘇鏡絕不會認錯。
電腦上顯示出馬漢慶的照片,跟陽化冰非常相像,隻是一個人窮凶極惡,一個人的眼神裏充滿了迷惘。
馬漢慶!是的,蘇鏡向他開過槍!那一幕,蘇鏡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時候他還不認識何旋,那時候他的第一任妻子朱玉像隻快樂的小鳥一樣,跟他去團結路商業區逛街購物。
太陽溫暖地照在身上,清風徐徐地吹來,蘇鏡感到神清氣爽,可轉眼間卻發現朱玉不見了!人流太多,把他們衝散了。他四處尋找朱玉的影子,這時候突然看到一個男子慌裏慌張地跑了過來,身後跟著幾名警察。那名男子,就是被通緝的馬漢慶。蘇鏡立即掏出手槍,準備攔住馬漢慶的去路。可是馬漢慶卻突然抓住了一個女子,大叫道:“都別過來!”
蘇鏡定睛一看,歹徒挾持的正是自己的老婆朱玉。
朱玉在馬漢慶懷裏掙紮,馬漢慶將刀狠狠地抵住她的咽喉,厲聲說道:“別動,再動殺了你!”
蘇鏡驚叫一聲“朱玉”便衝上前來。
馬漢慶一時間傻眼了,他沒想到會從商場裏衝出一個人來,手裏還拿著槍。轉念間,馬漢慶意識到自己挾持的這個女人跟麵前的“程咬金”肯定有什麽淵源。
朱玉叫道:“蘇鏡,救我!”
蘇鏡一點點逼上前來,指著馬漢慶命令道:“放下刀!”
馬漢慶將刀鋒在朱玉咽喉處壓了下,滲出了點點血跡,說道:“不要過來,再動我就殺了她。”
蘇鏡猶豫著停下了腳步,他不敢貿然行動,他不敢把劫匪逼得太急。馬漢慶挾持著朱玉,一步步往後退,眼睛的餘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幾輛警車呼嘯著趕到現場,商場已經被包圍了。現在唯一的籌碼就是麵前這個女人!
蘇鏡槍指馬漢慶,說道:“你冷靜點兒,有話好商量,先把那女人放了再說!”
馬漢慶說道:“警察,你們警察就會冤枉人,就會找替死鬼。放她?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
更多的警察衝到前麵來,十幾個警察擎著手槍對準了他。當時的公安局長侯國安也趕到了現場,他來到蘇鏡跟前小聲說道:“瞅準機會,可以一槍斃命!”
蘇鏡微微點點頭,心裏卻翻江倒海!
不管是在警校還是在警隊,他的槍法都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歹徒挾持的是自己最親的人!之前還想對歹徒好言相勸,可是聽說他是殺人不眨眼的通緝犯,心裏便慌亂了,他不知道歹徒會對朱玉做出什麽事情。這種人渣,很可能在臨死之前還要濫殺無辜。蘇鏡擎著手槍,對著馬漢慶,可雙手已經發抖了!
馬漢慶離朱玉是那麽近,萬一子彈打偏一點,倒下的就不是馬漢慶,而是朱玉!此刻,他躲在朱玉背後,咆哮著:“都退後退後,否則我殺人了!”
侯國安連忙揮揮手,命令道:“退後退後!”
朱玉看著前方的蘇鏡,眼睛裏噙滿了淚水,突然她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馬漢慶的左臂,狠狠地咬了下去!接著,順勢低下了頭,馬漢慶的腦袋暴露在蘇鏡的槍口下!
而馬漢慶惱羞成怒,大叫一聲“臭婊子”,舉起刀用力砍斫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時,蘇鏡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
一股鮮血噴濺四周!
接著,槍聲大作,馬漢慶被打成了馬蜂窩。
那天是8月1日,蘇鏡永遠記得那個日子,就在那天,朱玉離開了他。
看著馬漢慶的照片,他的心裏翻江倒海,難道陽化冰是馬漢慶的兒子?馬漢慶這個凶殺犯,竟然會去捐**?
就在這時候,林安打來了電話,說他們一直在監聽陳秋涵的電話,剛才那個疑似劉日方的人又打來電話了,說要把東西交給陳秋涵。
2交易現場
陳秋涵這兩天日子也不好過,上班也無精打采。她是真心愛著陽化冰的,當年遇到他的時候,她就被他身上那種灑脫、無拘無束的氣質迷住了,於是不可遏止地愛上了他。許多次,她都會拿兩人的緣分向朋友們炫耀,她說我們倆之前好幾次撞到一起,躲了好幾次,最後一次沒躲過去。而朋友們也總是對他們的際遇嘖嘖稱奇。
這天她又接到了劉日方的電話。
陳小姐,心情可好?
不用你管。
東西不想要了?
你趕快給我。
有件事情想讓你做。
什麽事?
繼續跟蹤陽化冰。
他已經不信任我了。
不,不會。男人是一種很容易欺騙的動物,環球小姐的美色,沒幾個人能拒絕的。
好,我答應你。
十分鍾後,中心公園南門見。
從住處到中心公園,如果慢跑,十分鍾後剛好可以到。陳秋涵立即出門向中心公園跑出,她一心隻想拿到那東西,隻要拿到了,一切就結束了。
到了中心公園南門後,陳秋涵茫茫然環顧四周,人流熙熙攘攘,她不知道劉日方又會以什麽麵目什麽身份出現。這時候,她又接到了電話,是劉日方打來的。
陳小姐,你很守時。
你呢?
我已經來過了。
東西呢?
門口左手邊有個環保型垃圾箱,東西就在箱子裏。
陳秋涵立即前去翻找,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正準備檢查裏麵的東西,孫淼笑嗬嗬地站在了麵前。
3**之謎
愛情是什麽?
廚師說:愛情是一棵洋蔥頭,你一片一片剝下去,總有一片讓你流淚。醫生說:愛情是感冒,被愛情感染的人,既瞞不了自己,也瞞不了別人。考古學家說:愛情如出土文物,既古老而又新鮮。學生說:愛情就像考試,難題太多分數就不高。還有人說,愛情是水火,不是冤家不聚頭;愛情是毒藥,讓人死去活來……
陽化冰中了愛情的毒,他雖然看穿了陳秋涵的欺騙,但對她還是念念不忘。每每午夜夢醒,陽化冰總是刻骨銘心地思念著秋涵,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充滿了酸甜苦辣,雜糅在一起便是幸福的味道。當他在公安局見到陳秋涵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就抱住了她,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恨恨地說道:“你這個混蛋,你知道嗎?你就是毒藥,你就是海洛因,我明明知道你有毒,明明知道你會要了我的命,但我就是離不開你。算了,我認了,你想對我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隻要別離開我……”
陳秋涵被抱得緊緊,喘不過氣來,她掙脫了陽化冰的懷抱,正色問道:“你真的相信我一直在跟蹤你?”
“我不管,不管你是不是在跟蹤我,我都是愛你的,我是真心愛你的。”
陳秋涵歎了口氣,摩挲著老公的頭發,說道:“真是個傻子,別哭了,警官們要笑話你了。”
陽化冰放開了陳秋涵,對蘇鏡說道:“蘇局長,你們放了秋涵吧,我願意被跟蹤,老婆跟蹤老公也不犯法吧?”
蘇鏡笑了笑,將一個硬盤推到陽化冰麵前,說道:“知道這是什麽嗎?”
“什麽?”
“這是你家的視頻監控錄像。”
“你從哪兒弄來的?”
“還是你老婆跟你說吧。”
陳秋涵說道:“劉日方找過我兩次,第一次問我要你的賬號和密碼,如果我不給的話,他就要把我們的視頻上傳到網上,我沒辦法隻好給他了。我沒想到,他竟然發信息說你是殺人凶手。第二次,他又約我在玉泉咖啡館見麵,我以為他要把硬盤給我,誰知道我去了之後,他一直在上網,說叫我去隻是隨便聊聊,根本沒打算把硬盤給我,最後還威脅我,必須把一張手機卡扔進垃圾箱裏。”
陽化冰激動地說道:“秋涵,這麽說,不是你?”
“是我告訴他你的賬號和密碼。”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太好了,不是你。”陽化冰激動得近乎瘋狂了。
蘇鏡笑道:“陳小姐,你有沒有覺得你很天真?”
“嗯?”
“這個硬盤信息完全可以複製啊!”
“可是他答應我不留備份的。”
“你這麽相信他?”
“我也有這種疑慮,但是當時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劉日方有沒有說過他們為什麽跟蹤陽化冰?”
“沒有。”
“你覺得可能的原因是什麽呢?”
“我根本不知道,這一切太荒唐了,怎麽會有人鍥而不舍地跟蹤一個人二十多年呢?他自己的生活呢?要麽,劉日方就是一個變態,以窺探他人為樂。”
“我想,也許還有別的解釋,”蘇鏡轉向陽化冰說道,“陽先生,你在**庫真的沒找到你需要的信息?”
“沒……沒有。”
“陽先生,我是想幫你的,我需要真話。”
“那好吧,我找到檔案了,捐**的人是鴻運餐飲集團的趙海安,我今天找過他了。”
“他承認捐**的事了?”
“承認了。”
“他長什麽樣?”
“黑臉膛,三角眼,鼻子有點鉤。”
“你覺得自己跟他長得有幾分相像?”
“好像……一點都不像……我不知道為什麽。”
“男孩子一般長得像母親,你長得像你母親嗎?”
“也不太像。”
“這就奇怪了,是不是?”蘇鏡說著,將馬漢慶的照片調出來,說道,“你們看這個人。”
陽化冰和陳秋涵同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陳秋涵說道:“這人是誰啊?怎麽這麽像?”
“他叫馬漢慶,2010年8月1日被擊斃了,”蘇鏡若有所思地說道,“擊斃時的情形跟陽先生的夢境很相似。當年的4月25日,他闖入山趣園13號別墅,殺了屋主白萱,搶走了錢包和手機。這個跟陽先生的夢好像也很吻合。這是白萱遇害時的照片。”
是的,正是那個女人!
多少次,這個女人在夢裏向自己伸出血淋淋的手。
“救……救救我……”
正是這個女人,變成了厲鬼,向自己索命。
陽化冰問道:“難道他才是捐**的人?他是我親生父親?”
“我現在也懷疑**庫是不是把檔案搞錯了?”蘇鏡說道,“你在**庫看到檔案,你父母是什麽時候去挑選**的?”
“8月15日。”
蘇鏡點點頭說道:“馬漢慶是7月2日刑滿釋放的,看來是他在這段時間去捐了**,然後**庫把檔案弄混了。”
“蘇局,你說馬漢慶是7月2日釋放的?”
“是,之前他因為搶劫入獄三年。”
“如果是這樣的話,捐**的人就不會是他。”
“為什麽?”
“按照規定,**捐獻之後,必須冷凍半年才能賣出去。”
“哦?為什麽?”
“這幾天我查過資料,是因為上世紀90年代初期,在美國鬧了一起醫療道德醜聞。”
美國弗吉尼亞州有一名胖乎乎的試管嬰兒醫生,每當需要求助的婦女上門接受手術時,他先到隔壁房間提取自己的新鮮精液,然後注射到女方子宮裏,讓這些婦女高興地懷上孩子。到了90年代後期,一些互不相識的父母突然發現他們的孩子有許多相似的地方,而且跟他們共同醫生的體形相貌非常相似。經過DNA檢查,發現有六十多個試管嬰兒都是他借出的種。後來,這名缺德醫生鋃鐺入獄。美國開始立法規定,試管嬰兒手術使用的**必須是冷凍的,而且要隔離六個月,確保沒有任何遺傳疾病和傳染病。這一原則也很快被國內的**庫采納。
聽了這段軼聞,蘇鏡更加疑惑了:“如果不是他捐的**,那會是誰呢?還有誰會跟你長得這麽像呢?”
陽化冰也是無所適從,說道:“也許……也許他有個雙胞胎兄弟之類的。”
蘇鏡敲了敲鍵盤,說道:“根據我們的記錄,馬漢慶是獨生子,他父母死得早,後來也沒生育。”
陳秋涵問道:“馬漢慶的父母也許之前離過婚,他會不會有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呢?”
“馬漢慶2006年犯下搶劫案時,我們就已經調查了他的祖宗八代,沒有你說的那種情況。”
陳秋涵說道:“蘇局長,那我們怎麽辦?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們會不會還被監視著?”
蘇鏡嗬嗬一笑:“放心,你們要相信警方,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4夜闖停屍間
順寧市火葬場位於一座小山腳下,一個高高的煙囪直直地插向蒼穹,在夜色下仿佛鬼魅,時刻準備著吞噬路過的人。火葬場的職工宿舍燈火全無,林陰路上隻有一盞昏黃的燈,發出幽幽的光。大門沒有上鎖,這裏是不需要上鎖的,深更半夜的,誰敢到這裏來呢?
蘇鏡和孫淼隨意地在火葬場裏走了一圈,空氣中彌漫著灰燼的味道,孫淼有點疑神疑鬼,眼角總是悄悄地四下打量,擔心黑暗的角落裏突然闖出一些不幹淨的東西,這麽想著,仿佛樹叢裏果真有一雙雙偷窺的眼。蘇鏡看出了孫淼的慌張,笑了笑說道:“緊張什麽?每個人免不了都要來這裏走一趟。”
孫淼笑了笑。
“走,咱們到停屍間看看去。”
“去那兒幹嘛?”
“隻有身臨其境,才能找到破案的感覺啊。”
孫淼十分不情願,但是也沒辦法,隻好跟著蘇鏡走進了停屍間,心裏卻是忐忑不安。停屍間裏放著一排排的冷櫃,這就是放屍體的地方,有些屍體由於各種原因來不及火化,就全部放在裏麵。
屋外突然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問道:“誰敢夜闖停屍間?”
孫淼頓時很緊張,叫道:“蘇局……”
“你小子,緊張什麽?”
其實緊張的不僅僅是孫淼,門外那人更緊張,蘇鏡已經聽出了那人聲音裏的顫抖,深更半夜的停屍間突然有兩個人影,沒準被人當成“起屍”了呢。
蘇鏡大聲說道:“公安局辦案的。”說著,帶著孫淼走出了停屍間。
門外那人拿著手電筒往兩人臉上直照,直到看清楚了一身警服,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接著大罵道:“他媽的,警察有什麽了不起?半夜三更的到這裏辦什麽案?”
來人是個老頭,應該是看大門的,蘇鏡忙說道:“大哥,對不起,是我們不好。”
老人家的氣這才算消了。
老人領著二人走進值班房,問道:“查什麽案子?”
“隻是了解一點情況。大哥今年高壽啊?”
“六十五,老了,不中用了,我年輕的時候,一個人就能抬起一個屍體。”
“你年輕的時候就在這裏工作?”
“是,那屍體啊,這麽一拖,然後扯著腿往焚燒爐裏一丟,然後滋啦一聲開始燒起來,之後所有的一切變成一陣煙一堆灰,啥都沒有了。”
“哎喲,大哥,將來你可不要這麽拖我啊,一定把我仔仔細細地放進焚燒爐裏,要不然我會疼的。”
“哈哈哈,你這人我喜歡,誰知道我會不會走在你頭裏呢?”
“大哥,有些二十多年前的事,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哈哈哈,你真瞧得起我,昨天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別說二十多年前了。”
“大哥真會說笑。”
“人老了啊,就是健忘。”
“是是。不過,有個叫馬漢慶的人,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
“我隻管搬人,管他叫什麽名字呢。”
“二十六年前,一個殺人犯入室搶劫一個女醫生,還把女醫生殺了,當時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轟動。”
“二十六年前?”老人喃喃地重複著,眉頭緊鎖,似乎在努力回憶著往事,“也就是2010年……”
“對,他是8月1日被擊斃的。”
“好像有點印象,那個女醫生好像是當時一位副市長的侄女還是外甥女的。”
“對啊,女醫生被殺後不久,副市長就當選為市長,現在正在看守所裏蹲著呢。”
老頭恍然大悟,說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我還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呢。”
“他馬上被火化了嗎?”
“沒有,要等他家人來,火化費還得有人付啊。可是等了幾天也沒動靜,就把他往焚燒爐裏一丟……”
“他當時就放在那些冷櫃裏?”
“是啊,要不然一天就臭了。”
“馬漢慶的屍體第一天運來的時候,你看到過沒有?”
“看了啊,胸口好幾個窟窿,像馬蜂窩一樣。”
“有沒有人接觸過馬漢慶的屍體?”
“有。”
蘇鏡馬上警覺起來:“誰?”
“我。”
蘇鏡有點懊惱地看著老頭。
“這屍體放在冷櫃裏,也得去看看啊,萬一被人偷走了怎麽辦?”
“有人偷屍體?”
“有,一直有。偷了屍體做成標本賣給醫學院賺錢啊!還有人不想火葬親人,就想方設法地把屍體偷出去,然後悄悄地埋了。”
蘇鏡的精神馬上高度集中起來:“你遇到過這種事情嗎?”
“年輕的時候遇到過一次,不過後來這裏安裝了攝像頭,這種事就沒再發生了。”
“大哥,您還能記起別的一些事情嗎?”
“沒有了,就這麽多了。”
蘇鏡變得心灰意冷,看來從火葬場找不到任何線索來證明自己的大膽假設了,轉頭對孫淼說:“咱們走吧。”
老人將二人送出大門,蘇鏡再次道歉:“大哥,不好意思,剛才嚇著你了。”
“什麽嚇著我了?”
“就是我們私自闖入停屍間的時候啊。”
“哦,看我這記性,真的不行了。”
“大爺,我們走了,再見。”
“好,再見。”
蘇鏡和孫淼鑽進車廂,打開車燈,準備發動汽車,可是突然發現老人在燈光裏發呆,他將車慢慢開到老人身邊,說道:“大哥,快回去吧,別著涼!”
“我想起來了。”老人突然說道,眼神裏有種茫然。
蘇鏡好奇心大起,趕緊下車,問道:“大哥,您想起什麽了?”
“也是這樣一個晚上,風就是這麽吹的,你看你看,就是這麽吹的,跟剛才遇到你們一樣,那天晚上,也是我值班,突然被一陣說話的聲音吵醒了,我慌裏慌張地往窗外看,你知道,值班房的窗戶正對著停屍間,我一看啊,心都快嚇出來了,停屍間裏有兩個人影……”
夜色似乎更深了,本來天際還掛著一弦殘月,發著清冷的光,可是一片烏雲蔓延上來,將殘月吞噬。浩淼的夜空中,惟有幾點星星,躲躲閃閃,時隱時現。夜更涼了,有風吹來,冷冷的。蘇鏡和孫淼站在老人麵前,希望能從老人的記憶深處,打撈出一點點線索。
蘇鏡問道:“那兩人是誰?”
老人吞吞吐吐的,如果生活是一條河,那麽往事便像水裏的沉渣,重的陷入河底,輕的隨波逐流。二十六年前的事情,仿佛已經陷入淤泥裏了,老人要費很大的勁才能一點點地全部打撈起來。
“那天,我看到兩個人影在停屍間裏晃悠,心裏害怕得要命,但我還是鼓起勇氣往停屍間走去,然後大喝一聲‘誰啊’……”
“就像你剛才吆喝我們那樣?”
“是,我能清楚地聽到心跳的聲音,簡直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那兩個人影聽到我的喊話之後,竟然不答話,那時候,我更加害怕了……”
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老人講起來依然有種恐怖的味道滲透出來,蔓延在空氣當中,孫淼感到身上一陣涼似一陣。
“然後那兩個人影在屋子裏快速移動,一會兒就不見了。我趕緊衝進去,停屍間裏空空****的,更嚇人的是,一個冷櫃被打開了!”
“是馬漢慶的?”孫淼緊張地問道。
“是,他的屍體被拖了出來,就擺在地上,我壯著膽子要過去把屍體重新放進去,要知道,屍體不能放在外麵,否則會臭掉的。他的臉上還結著冰,一點都沒化,那兩人應該進來不久就被我發現了。也就是在這時候,我想到,那兩個人影不是鬼,而是人。於是我就更害怕了……”
“什麽?”孫淼不解地問道,“既然是人,怎麽會更可怕呢?”
“人心難測啊,如果撞到鬼,肯定是宿怨未了徘徊人間不肯投胎,可是深更半夜來了兩個人,就不知道想幹什麽了。”
“你沒去找那兩人?他們應該還在停屍間裏。”蘇鏡問道。
“是,這個停屍間隻有一個門,當時,我剛把馬漢慶的屍體放進冷櫃裏,突然身後一陣響動,我一轉頭,看見那兩人跑了出去。”
“看清那兩人了沒有?”
“沒有,隻知道是兩個男的。我撒腿就追,那兩人跑得更快了。”
“他們沒說什麽話?”
“沒有。”
“你確定那屍體還是馬漢慶的?”
“沒錯,就是他,我認得清清楚楚。”
“奇怪,那到底是為了什麽呢?”孫淼喃喃自問道。
“老大哥,馬漢慶的屍體有沒有什麽變化?”
“還能有什麽變化?難道能活過來?哦,對了,”老人突然驚叫道,“他們……他們說過話!”
“說什麽了?”
“當我追他們的時候,一個人說:‘老師,快點!’”
“就這一句?”
“是。還有,”老人慢慢回憶著,“那具屍體的確有變化,是的,他們動過那具屍體。”
“怎麽回事?”
“屍體的左胸被人切了一塊皮!是的,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想,是不是馬漢慶的仇人也報複一下呢?當年伍子胥還掘墓鞭屍呢。”
在靜謐的夜裏,聽著如此恐怖的往事,手機鈴聲又突然響起來,孫淼嚇得啊一聲大叫。蘇鏡嘲笑道:“看你這點膽兒!”
電話是林安打來的,他說有了新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