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老舊的建築物隱隱約約地出現在眼前,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腦海裏猛然間閃現出一些記憶的碎片,仿佛就像一部斷斷續續的影片,一會兒是一個鏡頭,一會兒又是一片雪花。他驚恐地看著四周的一切,街道是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
1噩夢入侵
夜色已經很深了,天空隻有幾點星光,月亮不見了蹤影,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夜風陣陣,從窗口吹進來,有點涼,陽化冰感覺身上一陣陣發麻,看著腳下的一片血泊和躺在血地裏的人,他恍然若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紫羅蘭香水的味道,和著新鮮的血液的味道,一起衝到陽化冰的鼻腔裏,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但是他又突然感到一陣害怕,連忙打量腳下的血人,隻見她的臉蛋扭曲著,眼神中透出一股生的渴望,隻聽她痛苦地說道:“救……救救我……”
陽化冰沒有理她,從茶幾上拿起手機和錢包便揚長而去,他記得清楚,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2010年4月25日。
驅車走在夜色中的林間小路上,車廂裏放著關於愛情的歌曲,陽化冰感覺心曠神怡,可是忽然,一陣冷汗湧遍了全身,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煞白。副駕駛的座位上不知何時竟坐了一個人,那人低著頭,長發飄**下來,蓋住了那人的臉,車廂裏彌漫著淡淡的紫羅蘭香水和新鮮血液混合的味道。陽化冰愣了片刻之後,恍然大悟,見鬼了,撞邪了!跑,趕緊跑!
可是車門卻怎麽也打不開,那個女人慢慢地抬起了頭,骨節處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陽化冰嚇得心髒簡直要停止跳動了,那女人的眼睛!那眼睛,沒有一點黑色,全是眼白,布滿了血絲,猙獰可怖。
他繼續用力開著車門,可是車門完全不聽使喚,他的後腦勺傳來一陣陣涼意,一雙慘白的手,慢慢地摸向了他的臉頰……
陽化冰一聲慘叫從睡夢中驚醒,妻子陳秋涵忙起身問道:“怎麽又做噩夢了?”
“嗯。”陽化冰氣息奄奄地說道。
陳秋涵抽出幾張紙巾,擦拭著老公頭上的冷汗,一麵問道:“又是同樣的夢?”
“嗯。”
“哎,一個星期做了四次夢了,到底做的是什麽夢啊?跟我說說啊,說出來,說不定就不會再做了。”
“不,我不敢講,我不敢想,我想起來就怕。”
陳秋涵歎口氣,看看鍾,還不到五點,便說道:“再睡會兒吧。”
“今天是幾月幾號?”陽化冰突然問道。
“3月27日。怎麽了?”
“哪一年?”
陳秋涵被問傻了,她疑惑地看著老公,不知道他的腦袋是不是被撞壞了。她說道:“今年是2036年啊,你怎麽過糊塗了?”
陽化冰抱著腦袋說道:“奇怪,我怎麽總是夢見2010年的事呢?”
“夢嘛,不都是胡編亂造的?趕緊睡吧。”
“不,不,”陽化冰心慌地說道,“我不敢睡了。”說罷,翻身下床,走到客廳衝杯濃濃的茶,咕咚一口全喝了下去,人也頓時精神了不少,他懶懶地在客廳裏踱來踱去,可是那女鬼慘白的臉,還有那布滿血絲的瞳孔,仍不時地浮現在眼前,讓他一陣陣心悸。
陳秋涵走出臥室,關切地問道:“要不,咱們看看醫生去吧!”
“這不是剛出院嗎?”
陳秋涵嗔道:“我是說你該看看心理醫生了。”
陽化冰不屑地說道:“你覺得我心理有問題嗎?”
“你不覺得一個星期做四次同樣的噩夢,肯定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陽化冰敲了敲腦袋,說道:“難道撞傻了?”
三個月前,陽化冰酒後駕車跟一輛大貨車發生碰撞,當時小車被掀翻了,陽化冰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渾身包紮得像個木乃伊。醫生說他能撿回一條命來實在是奇跡。一個星期前,他剛剛出院,誰知道噩夢便接踵而至。
陳秋涵問道:“你這樣一直拖著,要拖到什麽時候啊?”
陽化冰煩躁了,揮揮手說道:“你睡覺去吧,讓我安靜一會兒。”
陳秋涵怨懟地看了一眼老公,回到了臥室,可是卻怎麽也睡不著,靜靜地聽著客廳裏的聲音。陽化冰坐回沙發裏,迷迷離離地竟然又陷入了夢鄉。陳秋涵躺在**聽了半晌,沒有什麽動靜也就放心了,困意襲來,她漸漸合上了眼睛。可是一陣淒厲的聲音突然闖進臥室,她猛然睜開眼,那聲音越發真切了。
聲音是從廚房傳出來的。
嚓……嚓……嚓……
她疑惑地下了床,走到廚房一看,老公竟然在磨刀,動作是那麽機械,仿佛一切已經不受他自己的控製,他隻是在重複著同一個動作。陳秋涵看得出神,陽化冰忽然抬起頭,陰森森地看著她,讓她打了一個冷顫。
“化冰,你這是怎麽了?”
“你這臭婊子,還來纏著我!給我滾開!”說罷,陽化冰拿起菜刀向陳秋涵砍去,陳秋涵嚇得花容失色趕緊躲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她掙紮著爬起來,可是那把菜刀又朝她砍來,她渾身像散了架一樣,再也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把菜刀滑落,滑落……情急之下,她歇斯底裏地大叫一聲:“陽化冰!你醒醒啊!”
夢魘中的陽化冰一怔,突然間醒了,慌亂地看著躺倒在地的老婆,自責地問道:“秋涵,你怎麽樣了?我這是怎麽了?我……”說著說著,不禁啜泣起來。
陳秋涵驚魂甫定,說道:“親愛的,咱們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2心靈隱秘
杜平文坐在辦公桌後麵微笑地打量著來訪的人,他大概二十六七歲,一米七五的個頭,顴骨突出,臉成四方形,透著一股剛毅。兩道劍眉下麵是黑如點漆的眼睛,隻是眼神裏藏著一絲慌亂。走路稍微有點瘸,應該是受過傷還不是很利索。跟他一起的進來的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大概一米六八的個頭,短發,皮膚白白淨淨的,鵝蛋臉上略施粉黛,眉毛幼細眉清見底。眼睛忽閃著非常有神,卻裝滿了焦慮和慌亂。杜平文驚訝地看著女子,說道:“你是……你是……”
“杜醫生您好,我就是陳秋涵。”
“哦,幸會幸會,”杜平文忙不迭地招呼著。
杜平文,四十六歲,是順寧市數一數二的心理醫生,不過這都是吹出來的,他到底有多高水平,隻有他自己知道。名聲這東西,有時候靠的不是真材實學,而是機遇巧合以及善於炒作。陳秋涵一進屋就打量了杜平文,他斑白的頭發和安靜的笑容,讓她覺得特別踏實。
杜平文說道:“不知道是你來做谘詢,還是你先生?”
“我先生。”
杜平文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陽化冰,他的雙手正絞在一起,不停地揉著手指,這是心理焦慮最直接的表現。
“姓名?”杜平文問道。
“陽化冰。”陳秋涵說道。
“不,讓他自己說,”杜平文微微一笑,繼續問道,“年齡?”
“二十六。”
“職業?”
“職業廣告人。”
“你最近覺得哪裏不舒服?”
“我一個星期做了四次噩夢,而且是同樣的噩夢,每次我都是從夢中嚇醒的,”陽化冰說道,“今天淩晨,我不知為什麽竟然在廚房裏磨刀,還要砍我老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為什麽。”
“你夢見什麽了?”
陽化冰看了看陳秋涵,說道:“我不敢說,我怕嚇著她。”
杜平文說道:“也許你們找我之前也上網查過我的資料,我是傾向於使用家庭治療法的,很多心理疾病不是單獨一個人的問題,而需要家庭成員共同參與一起治療,這樣才會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所以,我不反對你太太也能聽一下你的夢。”
陳秋涵說道:“親愛的,你說吧,我不怕。”
“我夢見我殺人了,是一個女人,長頭發,長得很漂亮,但是她被我殺了,她求我救救她,我沒有理她。我拿了她的手機和錢然後開車走了,可是她不知道為什麽又坐到我旁邊了,我知道她已經變成鬼了,她來向我索命。還有,我每次做這個夢,都會去看手機上的時間,我記得很清楚,是2009年7月25日。”
“你是說你去搶劫了?”
“是,應該是。”
“然後開著車逃離現場?”
“對。”
“你夢中的車跟你現在開的車一樣嗎?”
“一樣,”陽化冰著急地說道,“我覺得那個夢太真實了,好像我真的殺人了。”
杜平文搖搖頭說道:“你現在開的車在2010年是不存在的,那時候還沒這種車型呢。所以,你還覺得你的夢真實嗎?”
“不,我隻是覺得那種感覺非常真實。”
“這個夢是從什麽時候發生的?”
“最近一個星期。”
“之前有發生過特別的事情嗎?有沒有遭到重大打擊?比如說工作生活……”
“沒有,一切都挺順利的,”陽化冰說道,“三個月前我出了一次車禍,一個禮拜前剛出院。”
“也就是說,一出院就開始做噩夢了?”
“是。”
“那次車禍,有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沒有,”陽化冰說道,“我跟一輛大貨車撞了,貨車司機一點事沒有,就我受了重傷。”
杜平文又看了看陳秋涵,後者確證道:“的確就他一個人受傷了。”
“這次車禍應該就是你發噩夢的原因,”杜平文說道,“這次重大事故肯定讓你的神經係統受到了一定的損傷,所以思維混亂,於是便噩夢入侵。”
陽化冰搖著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感覺那不像是夢,因為實在太真實了,就像是我的一段記憶。還有那個時間,那到底意味著什麽呢?”
杜平文嗬嗬笑道:“的確,夢中的任何事物都是有意義的,但是沒有人能完全說清楚每件事物的確切意義。”
“那我該怎麽辦呢?我非常害怕,我擔心我還會……還會傷害秋涵。”
“這種情況,我建議你隔離治療。”
“不要,”陳秋涵說道,“我會照顧好他的。”
“那最好,”杜平文說道,“家庭的支持對病人康複是至關重要的。鑒於我懷疑車禍破壞了你的神經係統,所以我建議你去拍個腦部掃描。”
陽化冰躺在檢查**,聽著掃描儀不時發出滴滴的響聲,眼前又冒出那個女鬼的形象,她張牙舞爪地向他撲來,嘴裏流著血,喃喃地說道:“救救我,救救我……”
檢查床啟動了,緩緩地將陽化冰送入掃描艙,艙體是圓球形,陽化冰看著藍色的燈光一閃一閃的,仿佛進入了時空隧道。
3記憶碎片
陽化冰走出檢查室的時候,陳秋涵正在跟一個護士聊天,護士說報告單要明天才能取,陳秋涵問能不能快一點,護士禮貌而堅定地說這是醫院的規定。陽化冰無所事事地環顧四周,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護士,身材挺拔曲線玲瓏,她穿著一身白大褂,戴著護士帽和口罩,隻露出了鼻子和臉,她時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看到陽化冰看她便馬上扭轉頭去,耳朵上戴著一個圓形的耳環,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看什麽呢?”陳秋涵跟護士商量半天沒有結果,便湊到老公耳邊問道,“很漂亮吧?”
“是,確實正點。”陽化冰說道。
“我給你生個更漂亮的,走啦!再看,眼珠子要掉出來了。”
陽化冰解釋道:“我隻是覺得奇怪,護士不是不準戴首飾上班的嗎?”
“為什麽不準戴?”
“萬一做手術時,把戒指耳環掉在病人肚子裏怎麽辦?”
陳秋涵驚詫地說道:“對啊!該不會是你上次手術,哪個護士把耳釘掉在你腦子了吧?”
兩人說笑著離開了康寧醫院,陳秋涵說道:“你是回家還是上班去?我得上班去了。”
“我回公司看看吧。”
陽化冰大學畢業後到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了一年,之後辭職了,自己成立了一家天網廣告公司。所謂“天網”,正是取“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之意。他放棄了傳統的廣告發布方式,不再是通過電視、報紙、互聯網刊登廣告,而是通過手機向用戶發送廣告信息。這種方式在二十多年前被人斥為垃圾短信,後來更是登峰造極,各個通信運營商在順寧市的各個角落安裝了信號發射器,市民走到特地區域,就會立即收到這一區域內的餐飲、購物、酒店、娛樂場所的所有廣告信息。不過好景不長,這一模式很快被所有人厭惡,投訴、官司不斷,於是運營商隻好放棄。陽化冰瞅準了這一時機,主動跟運營商合作,充分利用他們的信號發射器,隻不過需要市民發出一條短信到天網公司,天網才會將各種服務信息反饋到市民手機上。公司運營一年就收回了前期的投入成本,第二年開始盈利,現在公司每年產值都在千萬元以上,而公司雇員卻隻有二十個人。
公司離醫院隻有三站路,他想散散步,於是讓陳秋涵把車開走了。太陽恣意地烘烤著大地,整個順寧仿佛都要熔化了。周圍人聲鼎沸,車水馬龍甚是喧囂,而陽化冰的心裏卻出奇地安靜,他一直想著那個詭異的夢,想著那個女人蒼白的麵孔。前方不遠處,一棟老舊的建築物隱隱約約地出現在眼前,那棟樓房不算高,大概隻有十幾層,外牆斑駁一片,很多牆皮都剝落了,還有一些紅色的鏽跡沿著牆縫四處蜿蜒。他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腦海裏猛然間閃現出一些記憶的碎片,仿佛就像一部斷斷續續的影片,一會兒是一個鏡頭,一會兒又是一片雪花。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靠著牆呼呼地喘著粗氣,殘缺的影像漸漸消退了,他驚恐地看著四周的一切,街道是那麽熟悉,卻又那麽陌生。他繼續向前走去,不知為何腳步竟有些許蹣跚。一個女孩子站在路邊對著手中的小鏡子補妝,她時不時抿一下嘴,然後擠出一個嫵媚的笑。那是一個長發女孩,眼神裏滿是調皮,她的個頭很高,大概有一米七,穿著一條黑色的裙子,裙擺拖到膝蓋,露出豐滿圓潤的小腿。經過女孩子身邊時,陽化冰禁不住轉頭打量了一眼,然後他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女孩子是誰?她是幹什麽的?
女孩子扭過頭好奇地看了看她,眼睛裏漾滿了笑意,然後走開了。陽化冰悵然若失地看著她的背影,不禁搖搖頭,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天網公司在一座摩天大樓的二十層,一走進辦公室,同事們便跑來噓寒問暖,問他傷勢怎麽樣了,他微笑著跟大夥一一打招呼。闊別公司好久了,見到大夥他特別開心,就連正在掃地的清潔工,他也走過去握握手,說道:“辛苦了。”
清潔工是大樓物業服務公司請來的,大概四十多歲,見到天網老總跟自己握手,很是激動,他訕訕地笑了笑,陽化冰看到他少了一顆牙。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陽化冰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腳下的樓群,不禁得意地笑了,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二十六歲就能取得這樣的成就的。不過他也有一絲隱憂,當年是他父母建議他辭職開公司的,啟動資金五百萬也是父母出的。他一直不知道父母從哪兒弄來那麽多錢,老兩口一個是老師,一個是工廠職工,是不可能攢下那麽多錢的。他問父親從哪兒弄的錢,父親隻是笑笑:“有錢就行了,你管那麽多幹什麽?”
正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走進來一個怯生生的小姑娘,她叫劉盼萱,半年前才到天網工作,人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文靜。
“小劉,什麽事?”
劉盼萱囁囁嚅嚅地說道:“有件事情,周總說讓我自己跟你說。”
周總叫周啟文,是陽化冰請的副總,總體來講,天網在周啟文的打理下,這三個月經營非常順利。
“什麽事啊?”
“最近半個月,我一直在跟鴻運餐飲集團談合作的事情……”
鴻運餐飲是全國最大的連鎖餐飲公司,如果合作成功,天網每個月的收入將會增加兩百萬元。
“談得怎麽樣了?”
“他們公司老總趙海安對我動手動腳的,”劉盼萱說道,“我打了他一巴掌,然後……然後……就沒談成。”
“什麽?”陽化冰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他媽的,你這個王八蛋,屁事都幹不了一點,你還不如去吃屎!我養著你幹什麽用的?吃閑飯嗎?”他越說越氣,將桌子上的文件一股腦推到地上,罵道:“你給我滾!”
劉盼萱從來沒見陽總發這麽大的火,罵出這麽難聽的話,不禁羞愧交加,哭泣著走出了辦公室。屋外眾同事趕緊上前勸慰盼萱,大夥都不明白,陽化冰出一次車禍,怎麽完全變了一個人?在大家的印象中,陽化冰一直是溫文爾雅,對待下屬總是禮敬有加,他多次在開會的時候說:“生意談不談得成無所謂,一個人的人格最重要。如果哪位同事靠出賣色相拉來廣告,那對不起,馬上開除!天網不需要賺這種髒錢。”——可是現在呢?陽化冰的咆哮,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周啟文更是覺得愧對劉盼萱,他本來是想劉盼萱能得到陽總的表揚呢,誰知道竟適得其反。
陽化冰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呼呼地喘著粗氣,一種破壞的欲望在他心中蠢蠢欲動很久了,剛才突然爆發之後,他漸漸變得平靜了,於是開始後悔,他發現自己竟然變了,變得不可理喻像隻野獸。他不耐煩地站起來,看著窗外陽光下的順寧市,突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摩天大樓周圍還有十幾棟高樓大廈,而就在這些高樓大廈中間,是一排排低矮的建築,大多隻有七八層高,一棟十幾層高的樓宇竟成了其中的翹楚。
就是那棟樓,那棟牆皮斑駁的樓。
看到那棟樓,陽化冰渾身便開始顫抖,眼前又閃現出莫名其妙的圖像。他緊緊地閉著眼睛,任憑雜亂的圖像瘋狂地閃現,他不知道這些圖像來自哪裏,更不知道與自己有什麽關係,他想看清所有的圖像,可是一切都是徒勞,那些圖像閃現得太快,他根本看不真切,他隻記得他看到了一雙手……一部手機……一麵鏡子……鏡子裏有張驚恐的臉……
圖像漸漸消失了,陽化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鼻孔竟然出血了,他關上百葉窗,將那棟不起眼的建築關在窗外,然後找了塊紙巾隨便擦了擦,便走出辦公室。劉盼萱還在哭泣,同事們都驚訝地看著他,他走向前去,拍了拍小劉的肩膀,說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麽了……也許……也許是車禍……總之,真的對不起。”
劉盼萱見陽總已經語無倫次了,忙含淚說道:“陽總,是我做得不好。”
“不,你做得對,鴻運餐飲的生意咱們不要了,”陽化冰說道,“天網絕對不稀罕那種人的錢。”
陽化冰匆匆地離開了公司,他要回家去,好好靜靜心,他擔心繼續待在辦公室還會朝別人發無名的火。走出摩天大樓,沿著牆角轉了一個彎,他突然想起來手機忘帶了,於是立即轉身,誰知道迎麵跟一個女孩子撞了個滿懷。那是個長發美女,眼神裏透出些許慌亂,陽化冰匆匆說聲“對不起”,低著頭繼續往前走,然後突然放慢了腳步,就在剛才,他看到了姑娘的腿,那是兩條美麗的腿,豐滿圓潤,黑色的短裙拖到膝蓋。難道自己被跟蹤了?陽化冰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轉了一個彎之後,他迅速潛入到路邊的一個小餐館裏,隻見那個女孩子急匆匆地走過來,然後四處打量,見找不到人便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陽化冰聽得真切,女孩子說:“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也許躲起來了吧……”
女孩子放下電話,一轉身,陽化冰正站在她的麵前,她一時間不知所措,隻聽陽化冰嘿嘿笑道:“我在這兒呢!”
4危機四伏
劉學龍渾身是汗地站在樹陰下,看著喧囂的人群,注意著每一個不同尋常的細節。站了一會兒,又走進陽光裏,作為一名巡警,他不能總是躲在樹陰下。對講機裏傳來指令:“東街口發現一男子糾纏一女子,請迅速查明。”
東街口離他隻有兩個路口,劉學龍二話不說向前跑去。順寧市的各個街口各個轉彎處都安裝了攝像頭,剛才一定是辦公室的同事通過攝像頭看到了男女糾纏的一幕。
“你到底想幹什麽?”
劉學龍大老遠就聽到了陽化冰的咆哮,隻見他怒目圓睜,雙手抓著女子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不停地問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女子早已花容失色,驚恐地看著陽化冰,仿佛落入狼爪的小綿羊。
劉學龍大喝一聲:“住手!”
女子見來了救星,眼神中透出一絲光亮,驚喜地喊道:“救命啊!”
陽化冰怒氣衝衝地將女子推開,挑釁地看著警察。
劉學龍打量了一眼陽化冰,微微地笑了,說道:“我認得你,你不是那個娶了環球小姐的人嗎?”
陽化冰白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你幹什麽呢?”劉學龍問道。
“她跟蹤我!”陽化冰說道。
“我沒有。”女子大聲辯白。
“一個個說!”劉學龍盤問了兩個人的姓名。女子叫寒詩雅,二十一歲,順寧大學生物係學生。
“你為什麽抓著她?”劉學龍問道。
“她跟蹤我。”
“神經病,我為什麽要跟蹤你?”
“剛才在康寧醫院的時候,我就看到你了,當時你打扮成一個護士,一直在偷窺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這個圓形耳環,我不會看錯的。”
“這種耳環到處都有賣的,你憑什麽說那人是我?”
劉學龍說道:“行了,都少說幾句。陽先生,你為什麽說這位小姐跟蹤你?”
“我今天已經遇到她三次了,剛才我一轉身跟她撞個滿懷,接著她也掉頭跟著我走,我轉到這裏躲起來,她便不知道給誰打電話說‘我不知道他去哪兒,也許躲起來了’。”
“寒小姐,你怎麽說?”
“我根本就沒有跟蹤他,他說我撞他,我還說他撞我呢。我剛才是跟我導師打電話。”
“那你說誰躲起來了?”劉學龍問道。
“我導師問我一個同學去哪兒了,我說不知道,也許躲起來了。”
“你同學為什麽要躲起來?”
“這個我有必要告訴你嗎?”
“我想很有必要。”
“他跟人家打架,把人打傷了,昨天沒去上課,導師就打電話問我。”
“你導師是誰?”
“童伯毅。”寒詩雅驕傲地說道。
童伯毅是順寧大學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榮譽等身,享受國務院津貼,據說他極有可能成為問鼎諾貝爾生理或醫學獎的第一個中國人。
看來,眼前這個女孩子很可能是童伯毅的高徒,劉學龍看了看陽化冰說道:“陽先生,還有別的問題嗎?”
寒詩雅說得滴水不漏,警察已經相信她了,陽化冰也別無他法,隻好說道:“對不起,大概我太緊張了。”
寒詩雅不耐煩地說道:“如果沒事,我可以走了嗎?”
陽化冰看著寒詩雅離去的背影,心裏總是不踏實,他不禁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監控攝像頭,不知道為何心中竟湧起一股寒意。
劉學龍說道:“陽先生,以後請注意自己的言行。”
陽化冰無奈地答應了一聲,低頭向前走去,他突然覺得周圍每個人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每個人的目光又都那麽邪惡,他有一種不真實感,覺得自己活在夢裏。他試著咬了咬舌頭,疼痛感迅速傳遍了全身,這種感覺非常真實,不是在夢裏。
可是,看啊——
那個正在修剪綠化灌木的園藝工人為什麽不專心修剪,為什麽要轉過頭來看我?
左手商店門口賣衣服的售貨員,正在向顧客推銷,為什麽眼角總是流露出關切的餘光?
那個賣羊肉串的,為什麽看了自己一眼馬上低下了頭?
那個站在馬路邊拍攝的記者,剛才明明是把鏡頭對準了自己,為什麽現在馬上又對向了馬路?那馬路上什麽都沒有,他在拍什麽?
還有那個正在推著孫子過馬路的老太太,為什麽不看交通指示燈,而是時不時看看自己?甚至就連小推車裏的六個月大的男嬰,目光裏也透出一絲邪惡。
……
陽化冰覺得自己被包圍了,他陷身在一個巨大的幕陣中,生活不再是生活,而變成了舞台,他甚至想起了《楚門的世界》。那個寒詩雅到底是什麽人?他的周圍還有多少個寒詩雅?還有那個警察,看上去大公無私,其實心存偏袒。
到了公司樓下,他警惕地看看四周,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人們各就各位各司其職。他走進電梯間,焦灼地等待著電梯。身旁站著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兩人輕聲細語地咬著舌根,陽化冰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是否在談論自己,他極力克製著,才沒讓自己湊過去。電梯來了,門緩緩地打開,露出一個空****的火柴盒一般的空間。陽化冰一步跨了進去,那個女孩子剛想進來,卻被男孩拉住了,隻聽他說道:“等下一部吧,人太多了。”
陽化冰驚恐地看著二人,臉色變得煞白,電梯裏明明就自己一個人啊!他剛想闖出去,可是電梯門卻無聲無息地關上了,他著急地拍門,慌亂地按著“開”的按鈕,終於電梯門不情願地打開了,門外兩個年輕人正在哈哈大笑,看到陽化冰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立即停止大笑,驚慌地看著他。
陽化冰一把抓住男青年的脖子,厲聲問道:“你是誰?”
“我……我……對不起,對不起……”
女孩子緊張地掰著陽化冰的手,央求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開玩笑的。”
陽化冰鬆開手,說道:“你們給我說清楚點!”
女孩子繼續說道:“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我們剛講了一個電梯裏的笑話,於是就……想嚇嚇人。”
陽化冰冷哼一聲,凶狠的目光在兩人臉上劃過,嚇得兩人大氣不敢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