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鎮的街道寬闊明亮,商鋪林立,做買賣的人很多,街上的行人大多衣著得體,體體麵麵的。一眼看過,這白河鎮倒也是一番富裕的景象。
“這麽看來那個叫林公明的人除了縱容兒子這一點不好之外,在對這個鎮子的經營上倒也有些本事,這個鎮子比山水鎮強多了。”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百鳥衝若有所思地想著。
鎮子上不乏佩劍帶刀的人,不過象南茜這樣的一個人就佩戴三把刀的刀客卻隻有她一個。一路閑逛,也總有那麽些好奇的人盯著她看,嘀嘀咕咕地議論。南茜對一切有禮或者非禮的目光一概無視,隻顧著看她的想看的景致。
走到一個十字路口,百鳥衝和南茜同時停下了腳步。兩人看著一座茶樓,樣子奇怪。
“主人,那不是我們的馬嗎?”南茜說道。
百鳥衝也看見了,在那座茶樓門前的拴馬樁上,係著的不正是他的黑馬和南茜的白馬馬?在兩匹馬的還有一些別的馬匹,黃色黑色都有,最醒目的卻是馬群之中的一匹棗色大馬,無論是毛色還是形體都要比兩人的馬出色許多。
百鳥衝又向茶樓裏麵看去,裏麵的茶客很多。他無法判斷出是誰牽走了他和南茜的馬,而旁邊的這些馬又是誰的。
“誰牽走了我們的馬?我去問問,然後狠狠砍他兩刀!”南茜氣憤地說道。
百鳥衝笑道:“誰牽走了我們的馬,你去問是能問出來的嗎?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我們把它們牽走,那個時候誰牽走了我們的馬,自然會現身的。”
“這個主意不錯,我去牽馬。”說牽就牽,南茜隨即向栓馬樁走去。
百鳥衝將視線移到了茶樓之中,看著裏麵的情況。這個時候已經有幾個佩刀的漢子向這邊走來。南茜還沒解開白馬的韁繩,一個留著胡須的中年男子就破口喝罵道:“大膽!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偷馬嗎?”
幾個隨同出來的漢子紛紛拔刀。街上的行人一片驚慌,紛紛躲避。眨眼間,四周就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雙手在腰間一抓,攬月和烈焰也鏘鏘出鞘。南茜怒目相視,沒有一句解釋。這些人要動手,她是巴不得的心態。對於馬是誰的,她卻連解釋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居然還敢在我們麵前拔刀?反了反了!兄弟們,砍了她!”領頭的胡須男氣得胡子都往上翹了起來,雙目凶光閃露,殺氣騰騰的樣子。在他的喝斥下,幾個漢子頓時散開,將百鳥衝和南茜包圍了起來。
百鳥衝的眉頭皺了起來,就在剛才他還認為隻要解釋清除,他就能把馬牽走,不會有多餘的麻煩,但現在看來是不行的了。一旦打起來,不等那些人發狠,南茜肯定就已經將他們幾個砍殺當場,這是這些家夥無法預料的事情。然而,他卻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這位大哥,這顯然是一場誤會。”百鳥衝說道:“這匹黑馬和白馬是我和我的同伴的馬,我們在白河河畔丟失了它們,突然在這裏看見,準備取回來。事情就是這樣,根本不存在偷馬。”
不卑不亢,在情在理。這樣的解釋就連四周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點頭認可,低聲議論。
“哼!我呸!”胡須男卻蠻橫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惡笑道:“在白河鎮,我家公子看中的東西就是他的,這兩匹白馬和黑馬我們看見它們的時候,它們四周並沒有人,也就是無主之馬,自然也就是我們公子的了。現在你們要想牽走,那就是牽我們公子的馬,是偷馬!”
一絲怒火在百鳥衝的心間燃燒了起來,暗暗地。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蠻橫之人,更沒聽過如此蠻橫的說法。在這些人的眼裏,太明王朝的律法形同虛設,甚至最起碼的道德也喪失殆盡。
然而,這些人僅僅是家奴,仗勢欺人的狗腿子。他們的膽子,是他們的主子給的。他們的蠻橫,也是他們的主子給的。百鳥衝的視線忽然移到了茶樓二樓的一扇窗戶上。在那打開的窗戶裏麵有一雙眼睛也正看著他。那雙眼睛的眼神裏,有著不屑和輕蔑,還有一絲狠毒。
“那個人……”百鳥衝心中頓時明白了過來,“那不就是林公子嗎?白河鎮鎮長的兒子林浩天。在渡船上,那些渡客就連提一下他的名字都會膽怯。那個三等學士還提醒我不要招惹他,對了,還有那個大才女夢織的故事……”
四目對視,百鳥衝在想著事情,林浩天卻是充滿殺氣的敵視。
拴馬樁前,決鬥的氣氛越來越強烈,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卻就在南茜即將揮刀砍人的時候,百鳥衝製止了她,一邊抬起頭,對著那扇窗戶說道:“林公子,你打算一直坐在那裏看熱鬧嗎?你這些下人,對付那些山野小民倒是沒有問題的,但要想對付我們,恐怕還得你親自出手。”
“哼!”林浩天隨手將他手中的茶杯扔出了窗口。那隻潔白的茶杯和著一杯茶水掉落街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水花四濺。
這是他的動手的暗號了。在他看來,百鳥衝和南茜不過是兩個外鄉人,他就連打個照麵的興趣都欠奉。對於百鳥衝和南茜,他的骨子裏也都透露著輕蔑和不屑。
百鳥衝的反應卻不一樣,他知道決鬥已經無法避免,但在動手之前他卻對南茜說道:“收起你的刀,用你的拳頭,和我一起敲碎這些家夥的膝蓋骨,讓他們一生都別想站著欺負人。”
南茜微微一愣,旋即卻咯咯一笑,“這可比殺了他們更殘忍,我喜歡。”雙手往腰間一送,已經出鞘的攬月和烈焰又回到了刀鞘之中。殘忍的事情,她喜歡,越殘忍越合她心意。
“可惡,竟敢如此輕視我們!兄弟們,砍死他們!”胡須男再也忍不住了,緊握著手中的刀,大步向百鳥衝衝來。他一動,幾個漢子也呼喝著,衝向了南茜。在他們看來,身上有三把刀的少女一定比身上隻有一把刀的百鳥衝厲害。打架殺人他們很有經驗,先幹掉最強的,然後再收拾最弱的。
這些窮凶極惡的家奴,有著虎狼的凶悍氣勢,但在百鳥衝的眼裏,卻是一群不知死活的綿羊。就在剛才觀察的時候,通過鬼煉者的感知能力,他已經了解了這些人的實力。這些跟隨林浩天的家奴,最強的便是向他從來的胡須男,不過也隻是一個煉意境的天武者,其餘的更弱,多是金剛境的天武者,有一個甚至連天武者都算不上。這些人,又豈是就要進入天人境末境的南茜的對手?又豈是已經進入鬼村境的他的對手?
這夥人之中,最強的是林浩天,到他顯然沒有出手的想法。
呼!精鋼打造的腰刀帶著撕裂空氣的風聲,帶著煉意境天武者的巨大力量隻撲百鳥衝的麵門。隻要這一刀劈中,他整個人都有可能被劈成兩半。天武者煉體金剛,煉意金剛,煉意境的天武者不僅身體強弱金剛,就連意誌也強如金剛。
然而,眼見這一刀就要見血奏效,胡須男的眼中卻突然失去了目標。一刀用老,劈落在地上,他才突然發現,百鳥衝已經在他的身側。
鬼拳體防式,在和南茜的數十次決鬥之中,百鳥衝已經將它淬煉到了非常嫻熟的程度。以鬼拳的元轉之意為基礎,他的雙腳形如學士構圖所用的圓規,左右變化,尺度均衡快速,變幻莫測,總能快速地繞道敵人的身側、身後,以及任何他想移動過去的方位。
學士用圓規繪圖,隻要稍微將左右支腳變化一點尺寸,所繪製出來的圓形就會有很大的區別。百鳥衝的體防式就是一樣的原理,他的雙腳就是圓規的兩隻支腳,一下旋轉就是一個圓圈。這樣的躲閃防禦,就連南茜的三刀流大快刀都不能砍中他,更何況是胡須男的刀?
嗖!胡須男回手又是一刀砍出,百鳥衝的左腳輕輕一動,卻又鬼魅一般移動到了他的右側。嗖嗖嗖!胡須男發了橫,手中的刀不再有刀法的套路,全憑蠻力揮砍。百鳥衝的身法奇詭,不容易看中,但他也有經驗對付,那就是自己也打亂套路,讓對方無跡可尋,無從可躲!
“沒用的,你出刀之前,你的雙肩會先動,你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百鳥衝從容地說道。他在等待一個出手的機會,他需要的,一拳就將胡須男的膝蓋骨砸碎的機會。
“可惡!這種淺顯的道理還用你教嗎!給老子躺下!”胡須男一聲暴吼,手腕顫動,手中的刀頓時猶如光輪一般旋轉了起來。這個時候他手上的刀已經不再單純是刀了,看上去更象是一麵旋轉不停的刀輪,有潑水不入的嚴密,有斬碎一切的威勢。
胡須男也不是沒貨的人,他的這一手,顯然是壓箱底的天武技了。
雙腳連動,以左腳為支點,右腳旋動,然後收回左腳,百鳥衝的身體猶如影子一般一閃,已經移動到了胡須男的右邊。等到車輪一般追來的刀幕臨近的時候,他又以相反的步伐移動了胡須男的左邊。這一次刀幕還沒有追來,他又移到了胡須男的身後,徹底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鬼拳的體防式如果速度夠快的話,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幾下晃動就會讓敵人頭昏眼花,失去方向感。
比身體的速度,胡須男和百鳥衝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之上。
躲開車輪般的刀幕,繞到胡須男的身後,百鳥衝一肘重擊砸在胡須男的後背之上。沉悶的撞擊聲傳來,伴隨著的還有輕微的骨骼碎裂的聲音。重擊之下,胡須男一口鮮血噴出,身體也失去中心,一個飛撲向地上栽倒下去。就在那是,百鳥衝飛快地抓住了他左腳的腳踝,往後一扯,一拳轟在了他的膝蓋上。
哢嚓一聲裂響,一拳之下胡須男不僅是膝蓋被敲碎,就連腿骨也被折斷。劇痛之下他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不過,這樣的慘叫聲並沒能緩解他的痛苦,也沒能喚醒百鳥衝的絲毫憐憫之心。
百鳥衝很麻利又抓住了胡須男的右腳狡猾,將他的右腳舉起來,然後揮拳,迅猛衝撞過去。哢嚓,胡須男的右腳也徹底報廢了。
既然說過要讓他一輩子都別想站著欺負人,那就必須做到,百鳥衝是不會給他留下一條腿的。在整個決鬥的過程之中他都沒有露出絲毫擁有鬼煉力的破綻,也保留著他的實力。就算很有經驗的人,看過他和胡須男的決鬥,也都會給他下一個他是天人境初境的天武者的判斷。
就在百鳥衝廢掉胡須的雙腿同時,南茜那邊也結束了戰鬥。那個幾個家奴的實力根本就比胡須男還要低微,卻要和在正麵決鬥比百鳥衝還要強上一些的南茜決鬥,那種下場就可想而知了。幾個照麵下來,沒有用刀的南茜也麻利地折斷了他們的雙腿。
就在剛才還是幾個生龍活虎的大男人,眨眼之後就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哀號的聲音從他們的嘴裏傳出來,斷斷續續。四周看熱鬧的人報以幸災樂禍的眼神,竊竊私語。平日裏受夠了這些惡人的欺辱,現在看到他們得到這樣的下場,那確實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同樣的事情,落在林浩天的眼裏,那卻是另外一種感受了,他的臉上陰晴不定地變幻了好幾種臉色。他直直地看著百鳥衝和南茜,那眼神裏仿佛燃著火。從來沒有人敢如此駁過他的麵子,現在兩個外鄉人居然敢如此對他,讓他的顏麵和威信都掃落地上,這叫他如何忍得住?
百鳥衝也同樣看著林浩天,他淡淡地說道:“現在,林公子,你還要坐在那裏嗎?”
這是一個含蓄的挑釁了。
“公子!”一個留守在茶樓之上的家奴自告奮勇地說道:“讓我們去教訓一下那家夥吧,他的氣焰實在太囂張了。”
餘下的幾個家奴紛紛附和。
林浩天卻搖了搖頭,“你們沒看見那個少女的實力嗎?她三刀在身,卻沒有用一把,那幾個廢物被她幾個照麵廢掉雙腿,那實力恐怕還在我之上,你們下去,那不是自找殘廢嗎?”
“可是公子……”幾個家奴欲言又止,各個都是不甘心要拚命的樣子,但心裏卻在暗自慶幸,要是你點頭那才是糟糕的事情呢。
“不要再說了,對付這種人,不能力敵,隻能智取,你們幾個隨我下去吧。”林浩天總算從座上起了身,帶著人下了茶樓。
幾個家奴一從茶樓出來,倒沒有拔刀相向,而是幫助同伴從地上爬起來,對傷口做些簡單的處理。讓百鳥衝奇怪的是,林浩天也沒有凶惡的架勢,那張頗為俊秀的臉上居然還含著淡淡的笑意。
“這家夥……他要幹什麽呢?”百鳥衝心中暗暗地道。
“這位公子,這顯然是一場誤會,我們路過河邊,看見無主的馬匹,便帶了回來。我想要是有人丟了馬,肯定會來鎮上尋找的,這不好真和我想的一樣,你們果真就找來了。”林浩天笑著說道:“還有,我這些手下人不懂規矩,平日裏疏於管教,脾氣暴躁,沒問清楚就動手,我這裏替他們給公子陪個不是了。”
直到林浩天躬身致歉禮,百鳥衝都還在奇怪之中,無法適應這種巨大的變化。就算是森林之中的變色龍,要偽裝自己,也沒有這麽快吧?
“我這些手下人被公子教訓了也是活該,這是他們咎由自取,我不會為難公子的,那是你們的馬,你們牽走就是了。”林浩天的臉上依舊保持著那種讓人怎麽也不討厭的溫和笑容,“隻是我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們相間也是一種緣分,敢問公子貴姓?日後碰見了,也好打個招呼。”
“這就不必了,我們很快就會離開白河鎮,我想我們以後也不會見麵,所以還是免了吧。”百鳥衝沒有留下名字的興趣,哪怕是一個假名也沒有。他招呼南茜解開馬韁,然後躍上黑馬,向鎮子的出口行去。
一場熱鬧就此結束,看熱鬧的人也紛紛散開。
看著百鳥衝和南茜漸漸走出視線,一個家奴不甘心地道:“公子,幾個兄弟被那兩人廢掉了雙腿,就這麽算了麽?”
林浩天輕輕地冷哼了一聲,“要離開白河鎮,還需要過渡口,那裏就是他們的葬身之所!我想要殺的人,還從來沒有一個活過第二天!”
那家奴忽然會意地笑了笑,“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小的這就去公館調人來。”
“不要忘了,回去之前先去給那些擺渡的船家打一個招呼,讓他們三天不許做生意。”
“小的這就去辦。”那家奴又招呼了一個同伴,分頭去做事了。
安排好了一切,林浩天揮了揮手,帶著剩下的幾個家奴離開。
“公子,我們……”胡須男強忍著傷痛,可憐巴巴地看著林浩天。
“我以後就不是你們的公子了,你們也自由了,以後想去哪就去哪吧。”留下這樣一句冷冰冰的話,林浩天大步離開,頭也沒回。
胡須男和幾個斷腿的家奴眼巴巴地看著昔日的主子離開,眼神之中充滿了悔恨和憤怒。倘若給他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們肯定不會追隨這樣一條毫無人性的毒蛇。但是,人生之中從來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
失去了利用價值的他們,被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