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勞累了幾天，早已疲倦，他也不回那皇子府去，叫古嵐給他準備了房間，便去睡覺了。而古嵐也沒有再回去看水如，屈蒼鴻和長皇子雖然走了，但古嵐估計著天一亮，還會有不少人過來，所以叫上王三兒等人準備去了。

他們這邊有所準備，別人自然也不會幹等著事情發生。

皇宮之中，皇後與眾妃嬪各自回宮，宮中看上去是安靜下來了，可事實上，宮廷之間宮女太監神經都繃得極緊，到了今天，甜蜜蜜自然也知道，天降大變了。

皇後宮中，皇後隻留下了貼身的宮女，把其餘人都趕了出去。

貼身的宮女其實年齡不大，正是那日在鳳輦鑾駕中被小北嚇了一跳的小宮女。

小宮女見皇後獨自坐在那裏唉聲歎氣的，連忙奉上茶水點心，輕聲勸道，“皇後娘娘可千萬別這樣熬著自己啊……要不然，皇上的病好了，您還不得倒下麽……”

皇後看都不看小宮女，隻是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麽。

小宮女見皇後沒有動那些茶水點心，等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又說，“娘娘……您倒是吃點兒喝點兒……您可別和那些粗人比著，您身子嬌貴，這兩天都沒怎麽吃喝，可怎麽熬得住……”

“閉嘴！”

皇後不耐煩的怒喝了一聲，嚇得小宮女頓時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皇後罵完這一聲，又歎了口氣，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才說，“這兒也沒有你的事了。你也出去吧。”

小宮女嚇得一個哆嗦，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連聲道，“奴婢話多，奴婢知錯了。娘娘您不要生氣……”

“下去！”皇後瞪起一雙鳳眼，抬手一揮，寬大的袖子正好掃在旁邊桌上，剛才放在那裏的茶杯被帶起來，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小宮女再不敢多言，匆匆退了出去。

皇後看到那小宮女踉蹌往外跑的身影，心中也有些懊惱。

剛才她並非故意要發脾氣，不過是一時失手。

皇後歎了口氣，看看摔在地毯上的茶杯，彎腰拾起來，放回到桌上。她站起身，朝宮殿裏麵走去。

皇後這座宮殿名叫朝陽殿，裏麵布置極盡奢華。可這些流光溢彩，卻落不到皇後眼中。她一路走到床榻邊，閃掉寬大的罩袍，拔下頭上那些金簪玉飾，隨手扔在地上。

烏黑的秀發很快便散亂開來，皇後一頭倒到床榻上，久久凝望上方，腦海中一片空白。

皇後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第一次躺在這床榻上的那晚，淚水便浸透了頭下的方枕。後來，多少個不眠之夜，她都是這樣仰望著頭頂，寂寥低歎。

皇後又歎了一聲，嘴角卻挑起一絲苦笑。

這麽多年，她從花季少女，到現在人老珠黃，雖然貴為皇後，但在人世之間卻沒有留下什麽。就在太醫府傳來消息說皇帝要不行了的時候，皇後最先想到的，其實並不是什麽權利爭奪，而是自己的死期還有多遠。

皇帝久病不治，太醫府多年來沒有查出原因，可皇後卻知道皇帝患的是什麽病。然而她也明白，就算是她知道事情始末，知道其中所有一切，她依然隻能做一個旁觀者。

因為最先將她逼到旁觀者這個位置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帝自己。

皇後從未奢求過皇帝能將自己的愛分與她一點，皇後也知道自己生命之中，隻能有這麽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如今，這個男人要死了，皇後沒有傷心，更沒有不舍。

回想起那時老禦醫說出那句“老臣實無良策”的時候，皇後心中隻有解脫之感。她覺得暢快！當一個人被另一個人的陰影束縛了半輩子的時候，“死”才是最好的獎勵。

隻是，皇帝的死會給皇後帶來太多的變數……

皇後翻了個身，拉過旁邊的被子抱在懷中。朝陽宮中沒有宮女太監的時候，皇後可以任意妄為，她不擔心會有人來說她行為不雅。

舒服的拱了拱身子，皇後閉上雙眼。她雖然十分疲倦了，但是卻一點睡意都沒有。無數念頭在她腦海中徘徊，揮之不去。

皇帝沒死成，對皇後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也讓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去布置安排以後的事情。

皇後靜靜的躺在那裏，頭腦中卻轉的飛快。

她最先想到的，自然是皇帝死去之後，自己在皇宮中的位置會有怎樣的變化。

這件事情，其實是皇後這麽多年來每日想的最多的。

皇後明白，她這個無兒無女沒有依靠的皇後根本不可能在皇帝死去之後獲得崇高的地位。她最基本的需求，就是活命。

雖說這個基本點定的很低，但是皇後知道，能達到這一點，就要靠自己的運氣。

皇宮之中最大的自然是皇帝，而第二位的，其實並不是她這個皇後。如果皇帝有寵愛的妃子，那麽那位妃子的地位便會超過皇後。皇帝如果沒有特別寵愛的妃子，那麽誰的娘家在宮外的勢力大，誰在宮中的地位就會適度提高。

當年皇後是仗著太後的提攜才成為一國之母，沒有了太後的庇護，又沒有子嗣，皇後連自己家族本身的力量都不能百分之百的調動起來。

皇後明白，如果皇帝現在死了，她的家族根本不會出什麽力量來幫助她。他們會明哲保身，頂多會給她這個皇後爭取一個體麵的安排。沒有子嗣的妃子很快就會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之中，就算是貴為皇後的她，也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一直以來，她都將希望寄予到了這場皇位爭奪戰上。

皇後作壁上觀，遠遠的看著牟妃在後宮之中，在朝野之中做各種小動作，她也遠遠的看著長皇子，看著五皇子。

皇帝的病情突然加重，讓皇後在混亂之中發現了求存的一條路。

幾位皇子品行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對於皇後而言，誰做皇帝並不重要，最為重要的，是誰能給安排一個她安穩的歸宿。

皇後的腦海中最先閃過的，是牟妃的臉。

一直以來，皇後都非常討厭這個牟妃。靠著那些小聰明在宮中攪起無數風浪的女人，在皇後眼中，一文不值。牟妃手中最大的王牌，便是她那個不學無術的三皇子。

別人也許不知道，三皇子從小就是個不求上進貪圖玩樂的孩子，但皇後對這個孩子，卻是了如指掌。皇後也知道，這樣的人，別說成為賢德君主，就算是讓他繼承個小家產業，他也一定打理不好。

如果帝位最終落在了三皇子頭上，那麽真正掌管了沐裎國實權的，便是牟妃。

隻是，牟妃娘家既沒有錢，又沒有勢，而且人丁不旺。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想培育自己族人的勢力，但終究還是沒能得逞。

皇後是大族出身，自然懂得，這樣的家族，氣數不夠，根本撐不起整個沐裎國。牟妃現在雖然左右逢源，看上去是拉攏了不少人心，但實際上，那些被牟妃拉攏住的人，都等著以後分一杯羹。好處分到了，一定沒有人再幫這對母子。到那時，沐裎國怕是會有另一場劫難。

雖然如此推測，但皇後也知道，劫難不劫難的，她現在顧及不到。她必須做好打算，萬一三皇子得了皇位，牟妃掌權，她自己該怎麽辦。

宮中多年，她與牟妃也有不少恩怨。皇後想起以前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她不敢肯定，牟妃會不會得了權勢之後就殺她泄憤。皇後暗歎，若真是如此，便是她走進了死門。

皇後幾經思考，最終還是決定找個機會與牟妃議個條件，看看她的態度再說。

除了三皇子之外，最有可能登上帝位的，便是五皇子。

隻是，皇後一想起五皇子，背脊便不由得一陣發麻。

五皇子的那張臉，是越長越像當年的樺妃了。每次看到五皇子時，他雖然總是恭恭敬敬，可皇後依然會覺得遍體生寒。

皇後掐手指算了算日子，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擺擺手，像是要驅除什麽一樣，她抱緊被子，繼續想下去。

五皇子是諸皇子之中最有才幹，也是最寬厚仁德的。按理來說，諸皇子之中，隻有五皇子沒有母妃，若是五皇子做了皇帝，極有可能會直接拜皇後為太後，那麽她不僅可以抱住自己的位置，而且還有可能握有權利。

不過，這個結局是皇後不敢奢求的。她知道，哪怕五皇子也有當年樺妃的那些本事，皇帝也未必敢將皇位傳給他。更何況，皇後心中也堵著個疙瘩，她寧願自己以後日子過得慘淡一點，也不願意看到五皇子成為這一國之君。

五皇子……樺妃……

這兩個人的麵孔在皇後腦海中不停的徘徊，皇後的眉頭越皺越緊。

漸漸的，她似乎回到了當年。當年她一次次的去找薄樺殿，一次次的衝著那樺妃暴跳如雷，可樺妃卻隻是眯眼笑著……那笑容如此詭異，詭異的，就像後來發生的事情……

一陣陣惡寒湧上心間，皇後猛然睜開眼睛，咬著牙，低念一聲，“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