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淒楚情迷，落魄公子
秦靈退到候舞間，玉姐便急匆匆迎了上來。
“哎呦我的天哪！”玉姐臉色慘白，比她平時那妝容還嚇人。她一把把秦靈拉到邊上，壓低聲音問，“我在這裏都聽到聲音了！是不是他？是不是他？”
秦靈眼中水汽流轉，臉上卻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什麽心思。玉姐搖晃了她半天，她才微微點頭，皺著眉頭說，“姐姐莫怕，我這就去找嵐少爺說清楚。”
“說清楚？哎呦你個傻孩子啊！這事兒還怎麽說清楚啊！事到如今，哪兒還有說清楚的份兒啊！這……這……我看啊，你還不如就由著嵐少爺，他怎麽辦，你就別管……”
玉姐的話還沒說完，秦靈突然把圓眼一瞪，高聲道，“那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嗎？”
她這話一出口，候舞間所有人都沉默下來，人人都豎起耳朵，想聽聽她們在說什麽。
玉姐急的直跺腳，甩著手絹大罵，“看什麽看！都看什麽！你們這幫小妮子！做自己的事兒去！”罵完之後拉著秦靈出了候舞間的門。
她們前腳剛一出去，候舞間中的女子們便都忍不住低聲嘀咕起來。
就連平日裏看起來什麽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樂靜也望著門口發愣了半天。
水如湊過去，拉了一下樂靜的衣袖，低聲問，“怎麽回事？樂靜姐姐知道麽？”
樂靜微微搖頭，壓低聲音說，“隻聽說是欠了情債，沒法兒還了。她的主顧都是有來頭的，再加上五爺看上了她，聽說現在連嵐少爺都沒有辦法。這麽鬧著有些日子了。”
“情債？”水如不明白這詞是什麽意思，想了半天，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柳葉從旁邊走過來，挑著眉梢，訓誡似的說，“在這兒嚼什麽舌頭根兒呢？有閑功夫趕快想想一會兒上場兒的事情，出了差錯有你們好看！”
自打這鶯啼盛會上場的單子定下來之後，柳葉對水如她們的態度一下子就變了。不過之前有了樂靜的忠告，水如也沒覺得太意外。隻是苦了後來的那三個姑娘，一直被柳葉呼來喝去，做了不少苦活兒累活兒。
事情也如樂靜所說的那樣，在編排節目的時候，她們幾個都被放在了後麵不起眼的地方。但除了這些以外倒也沒有其他什麽事情發生，水如一邊自己提防著，一邊還要注意著樂靜她們幾個，真是費了不少力氣。
按照事先的安排，最先上場的，是姑娘們平日裏在演歌習舞的房子裏練習的那些歌舞。她們要分批上場，水如卻都不在其中。
看著別人上場表演去了，水如怏怏的坐在那裏發呆。過了一會兒，她才想到，要輪到自己上場的歌舞，應該還有好大一會兒，自己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去做點兒別的事情。
水如心中好奇，想知道知道這件“嵐少爺都沒有辦法”的事兒到底是什麽樣的事情，而且她也不知道小北來是沒來，到底有什麽打算，所以她暗自算準了時間，借口出去方便，從候舞間溜了出來。
前廳這邊，水如隻在昨天打掃的時候來過一次，她趁著沒人注意，變化了身形，縮小了身子，盡量貼著上麵飄。人們都匆匆的趕著做事，水如不發出聲音，就不會被人發現。
她正四處尋覓著古嵐的氣息，突然聽到一個包間中傳出很大的一聲叫喊。
“原定了的事情怎麽能說改就改？天下間沒有這等王法！”
隨後似乎有人冷笑了一聲，“哼哼，說到王法，還真是沒有人能比馮公子更熟悉了。那你倒說說，留了賣身契的姑娘，給贖還是不給贖，是誰說了算？”
“我知道是你們鶯啼閣說了算！可之前你們明明已經答應給贖了！紅口白牙，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的話還能再咽回去不成！”叫喊的仍是先前的那個人。
水如看看左右沒有人經過，仗著膽子飄低了一些，貼到門上往裏看。可門對麵放著大大的屏風，她沒看到什麽，隻好豎起耳朵仔細聽。
“馮公子，這件事古某與你解釋過不止一次。我等又豈是說話不算數的人？隻是這贖人不是做買賣，我這閣中的姑娘給贖還是不給贖，都是看她們自己的心願。秦靈先前確實願意隨你，可現在她不願意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這聲音一出，水如就知道說話之人是古嵐。
她心中一陣歡喜，臉上也帶出笑意。
這時要是能進去就好了！水如不想放過一時半刻能看到古嵐的機會。
“她不願意？”最先喊叫的人聲音不減，語氣中更多了些惱怒，“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她哪裏是不肯！明明是有人脅迫她的！我馮林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家中受難，本來也忍痛斷了贖靈兒的念頭，可是靈兒不離不棄，對我沒有半點埋怨！要不是那個五……”
“住口！”之前冷笑的人高聲打斷那人的話，冷聲道，“來這裏的都是客，我們可管不了別人的事兒！”
水如聽著這人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熟悉。
她正貼在門上急著，突然聽到了身後傳來玉姐那尖細的聲音。
“造孽啊！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我怎麽就善心辦了這麽一件不討好的事兒呢！哎喲！多大的事兒啊！我這半老的婆子跟著攪和個什麽勁兒啊！哎呦哎呦……”
水如往上飄了一點，看著玉姐快步過來，推門進了屋子。水如趁著她推開門的一瞬間，從她頭頂跟了進去。玉姐關上門，繞過屏風，嘴裏還沒停了叨念。
“我說嵐少爺啊，你找我這老婆子也沒有用。我就給他們傳了一回口信兒……”
包間中，過了擋門的屏風，正好還有一道掛著輕紗幔帳的雕欄畫壁。水如快速飛進來，見那幔帳簾子打著褶皺掛攏在木欄旁邊，她便靠著一邊的簾子擋住身體，偷眼往屋中看。
隻見屋子正中放著張圓桌，古嵐滿臉怒氣的坐在桌邊，他身邊，站著個夥計打扮的人，水如一眼認出，那人正是王三兒。他們對麵，一個年輕男子滿臉通紅，邊喘著粗氣邊急躁不安似的來回走動。這男子身材不高，長得也瘦弱，穿的雖是一身清雅，可仔細看去，衣角上已經有些破了。
水如猜想，他大概就是方才喊叫的人吧。
玉姐進去之後也沒走近他們，在屏風邊上停住腳步，歎了口氣，滿腹幽怨的低聲說，“馮公子，你可真是沒個深沉！”
那馮公子看了玉姐一眼，原本憤怒的有些扭曲的臉上硬擠出了個歉意的表情，拱手道，“姐姐責備的是，馮林沒聽姐姐的話，給姐姐徒增了麻煩。”然後他氣鼓鼓的瞪著古嵐高聲說，“馮某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必牽扯別人進來！”
古嵐也回瞪他一眼，然後眼神銳利的看著玉姐，沉聲說，“既然這事兒是你招惹回來的，你也把這話說明白。秦靈讓你給報信兒，到底是怎麽說的？”
玉姐聽古嵐這麽說，似乎有些意外。可她畢竟是老油條了，隻是略微猶豫一下，眼珠一轉，就知道了古嵐的意思。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巴不得趕快從這爛攤子裏麵抽出腿來。
於是她甩了下手帕，歎著氣走到馮林身邊，拍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的說，“馮公子，這話本不應該我來說，可事到如今，我也隻能據實相告了。你們馮家的事兒，這皇城中哪個不知？誰人不曉啊？當年提起刑司長司的馮老爺，是個人都得豎起大拇指來稱讚。可如今不同了，馮老爺這麽一去，你們馮家也比不得從前了。玉姐我算是說句不好聽的了，這叫什麽呀？這就是家破人亡。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情形吧，別說是要給我們這鶯啼閣的頭牌姑娘贖身，就是換做普通人家，也斷然不會將自家女兒嫁給你吧……”
這話說完，玉姐頓了一下，看看馮林的臉色，見那原本通紅的一張臉已經變得煞白。她又打了個唉聲接著說，“你家剛出事兒那會兒，靈兒是心疼你，可憐你。你也是知書達理的人，怎麽就想不明白這個理兒呢？靈兒讓我今天把你叫來，為的也就是再遠遠看你一眼，斷了這個念想兒……”
馮林顫抖了半天，才嘶啞的低吼出聲，“她要是不願意，還會有什麽念想兒？不是你們逼的嗎？不是你們逼的嗎？”
玉姐搖了搖頭，又說，“說什麽逼啊……你啊……你要是真念著靈兒的好兒啊，就得替她想想。女人一輩子不容易，落到了這裏的女人，就更是不容易了。本來過的就不是常人的日子。虧得嵐少爺這麽護著，要不然，你想想……唉，說到底啊，還不是為了給自己下半生圖個安穩嘛。要是她這麽跟你去了，這……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呀……”
馮林猛的抬起頭，一把抓住玉姐的手臂，高聲吼道，“什麽叫日子怎麽過！我有手有腳，能養家糊口！我馮林絕不會虧待她的！”
“哎呦！”玉姐狠狠甩開馮林的手，滿臉厭惡的罵道，“怎麽說也是個富貴人家出身的，死皮賴臉不說，還聽不懂人話啊？告訴你吧！秦靈姑娘就是想你念你，也不會再跟著你了！誰會放著王妃不做，要跟著你這個落魄公子啊！”
她這一句話像是炸雷一樣，震得馮林顫抖了半天。
“王妃……王妃……果然是那五皇子……”馮正嘴唇哆嗦著，看那樣子，一時半刻是緩不過來了。
坐在一邊的古嵐也歎了口氣，衝著玉姐一擺手，玉姐像是得了大赦一樣，轉身跑了出去。
水如本想跟著她出去，可她跑的匆忙，水如沒能跟上。門砰的一聲就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