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劉珍醒過來之後,眼神變得癡呆。當她無意間從落地玻璃的反光中瞧見自己的恐怖樣子之後,尖叫出聲,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臉龐。醫生護士把她按住給她注射了鎮定劑,她才漸漸安靜。護士臨走前,忍不住搖頭,說:“真可憐,以後都不能生育了。”被迫閉上眼睛的劉珍耳裏聽得這麽一句話,心裏抓狂瘋叫,可是她卻動彈不得,眼皮下的眼珠不斷地轉動著。

官彩玲看見劉珍激動的情緒,擔憂地對丈夫說:“你說要不要叫劉媽來呀?我真怕她撐不過這個坎,她一直都那麽自信。”

易正天也很無奈,說:“等她情緒穩定了再說吧,現在讓劉媽知道她也擔心。”

“哎,現在都要過年了,發生這麽一攤事,真叫人泄氣。”官彩玲仍然唉聲歎氣不已。

劉軍下了白班,就馬上到學校找季菲,可是隻見到她的同學。劉軍隻得找來成君,讓她幫忙開解一下季菲。

成君通過季菲的同學找到季菲,她和顏培又到舞廳去蹦舞了。

“季菲,你別這麽墮落了,該醒了。”成君按下季菲的酒杯。

“你別管我,我現在很開心。”

顏培在一旁並不幫忙勸阻,成君瞪了他一眼,生氣地說:“你安的是什麽心呀,把她帶到這裏來。”

顏培聳聳肩。

成君不客氣地說:“你走吧,以後不要帶她來這種地方了。”

顏培沒話說,隻得悻悻地走了。

成君給劉軍打了電話,才拖著季菲走出舞廳。

第二天,劉軍請了一天假,早早等候在女生宿舍門口,逮住了季菲。

“季菲,我們談談!”劉軍拽住她的手腕。

“沒什麽好談的,該說的都說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季菲,我知道你是生氣我不好好陪你過生日,可是,水蓮當時的情況真的很危險,幸好我及時趕到,不然——”

“別給我提別人!”季菲口氣很衝地打斷劉軍,她最討厭他在她的麵前提起別的女人。

“好,那就不提別人,就說你。你說你去人蛇混雜的舞廳像什麽樣?”劉軍對這樣不講道理的季菲沒來由地很生氣,好好和她解釋了,她還這樣的態度。

“不像樣!行了吧!別管我,沒人叫你來碰灰。”季菲甩開劉軍的手。

“季菲,路是自己選的,沒人能阻止你。你不要再糊塗了,看清了路再走。”劉軍生氣地說,就算他很有女人緣,但是他不喜歡自甘墮落的。

季菲苦笑了一下,心裏五味雜陳,誰有好日子不想過要墮落啊?

兩人又不歡而散,劉軍無奈地看著她離去。

過了幾天,就到了除夕。

劉軍要留醫院值班,但是事情並不多,病號也大多回家過年了,隻剩下某些特殊的病號留了下來。他和兩個同事倒班,時間還算充裕。在這人人歡慶團圓的日子裏,他簡單地吃了晚餐,誰也不找,任由手機響個不停。

季菲回家去了,希望回來後她又是一個新的季菲!

一個人,對熱鬧慣了的他來說,實在有點寂寞。哎,不知成君在做什麽,不如找她出來鬧鬧。

“劉軍,季菲接你的電話沒?”成君和劉軍走在熱鬧的花市裏,人山人海。

“還是不接。”劉軍搔搔頭發,季菲回家不再像之前那樣酗酒他已經覺得安心多了。

“我打過電話給她了,她說在家挺好的。”成君笑著說。

“哎,過年很冷清呢,去年暑假的時候我們還那麽熱鬧,現在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了。好懷念呢。”劉軍有點感傷。

“的確是。”成君深有同感,專注的眼神把劉軍的憂傷盡收眼底,心裏莫名地疼痛。

水蓮額上縫的針已經拆線了,還有淡淡的傷痕,傷痕要隨時間慢慢消失。每天早上易官揚都要把吻印在這淡淡的傷疤上,他說傷痕同時也刻在了他的心裏。

他的這番情話使水蓮想起了受傷的劉珍。她天天都去看她,可是,劉珍現在如同植物人一般,誰去了也沒反應。心理醫生說,隻能通過心理治療才能讓她清醒。劉珍當時該是多麽的害怕啊!想到這些她就覺得不忍和心痛,仿佛遭遇到了她的頭上一般。可不是麽,她也曾經遭遇這個險境。

“官揚,明天我們去看看劉媽吧,劉珍現在這樣,我想去看看她。”水蓮說。今天家裏沒有過節的氣氛,此時易正天夫妻也去醫院探望劉珍了。

“好。”易官揚不想看到水蓮擔憂的樣子,這些日子以來,連他也高興不起來。理查已經收押了,等待下一步的判決。但這無法撫平大家內心的傷口。

“不過,在去看劉媽之前,我還要帶你去看一個人。”想起這件事,易官揚才有了點喜悅的神色。

“誰?”水蓮問。

“見到他你就知道了,你肯定會高興的。”易官揚很期待的樣子。這些天總見她高興不起來,希望她看到弟弟站起來的樣子,能找回昔日的笑容。

大年初一,水蓮和易官揚早早來給易南中拜新年。

易南中臉色平和,家裏發生的事他都知道。隻是,他一直沒吭聲。事情總會有它該有的結局的。想起別人的拜托,他說:“官揚,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事?”易南中看透世事的眼睛看著易官揚。

“爺爺,法律自然會處理。”

“我是問你,公司,你打算怎麽辦?聽說你準備收購JK在中國的保險業務,是真的嗎?”

“恩,雖然JK在美國的金融業務不景氣,可它在中國的保險單仍然是一塊大肥肉,現在也正是收購的好時機。”

易南中歎了一口氣,再說:“官揚,別把報複的心態帶到工作上來,得饒人處且饒人。今天你放過一個對手等於明天減少一個敵人。算了吧。”

“爺爺,”易官揚還想說什麽,易南中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現在去收購的確是很好的機會,可是,爺爺不希望你變得太冷酷了,像理查那樣的人,有一個就夠了。咱們藍天能發展到今天,已經夠輝煌了,剩下的留下一代再去開拓吧。”

水蓮雖然不明白他們談的是什麽事情,可是她聽得出來爺爺的好意,她說:“官揚,爺爺的話很有道理,我也不希望你變得冷酷,啊?”

易官揚點點頭,說:“好吧。”既然是他們的心意,那收購的事情就算了。

兩人走後,易南中撥了一個越洋電話。

易南中還沒開口,對方一接電話就說了:

“謝謝你答應我的請求,放過JK。”

“我還沒說答應,你就知道了?”

“你會打電話給我就說明你有誠意。”對方說得很誠懇。

“難得從你嘴裏說出‘謝謝’,我相信你是真心的。可是你孫子也太殘酷了,把劉珍傷得這麽慘,這個我無法幫你了。”

對方說:“這一局你徹底地贏了,期待我們的下一局。”

“你又忘了,我已經不參與輸贏了。”易南中放下電話。哎,劉珍真是自作孽呀。人的野心一旦無法控製,就如猛獸般恐怖,到最後連自己也賠進去了。哎,希望她還能重新好起來。哎……

街道上車輛很多,魚貫一樣艱難地前行。水蓮耐心的坐在車裏等待車子蠕動,易官揚卻很著急。

“哎,人都擠在今天出門了。”越是想快就越是慢。

水蓮好笑地看著他著急的表情,到底見什麽人把他急的。

好不容易到了中大附屬第一醫院,水蓮疑惑地看著易官揚,說:“是要來看劉珍嗎?”

“不是,劉珍現在有媽和護士在照顧,我是要帶你來看弟弟。”

“浩嗎?”水蓮笑容燦爛,好久沒來見過弟弟了!

“恩,走吧。要是還來得及,我們再去看劉媽。”他拖起她的小手,很冰涼,忍不住給她嗬氣,揉搓,最後握住伸進他的衣袋裏。哎,好久沒見她笑了,今天能讓她開心真好!

水蓮溫柔地看著他,忍不住與他十指相扣,與他相偎得更緊些。

兩人相視一笑,一切甜蜜盡在不言中。

“咱們趕緊走吧,我等不及要見到浩了。”水蓮很興奮,拉著他就走,兩人笑鬧著往裏麵走。

兩人見到李浩的時候,他正在做腿部肌肉能力測試,每天都要達到一定的能量指標。這樣做的目的是減少骨折後的後遺症。

不知易官揚給羅博特說了什麽,他說可以給李浩放幾天年例。春節對外籍的羅博特來說不是什麽節日,可是他卻沒意識到這是中國人最大的節日。意外的是,他居然走過來對水蓮說抱歉,並祝她新年快樂。

李浩熟練地從器械中走出來,走過來抱住水蓮感動不已。

水蓮也是,高興得落下了眼淚。

她含淚說:“走走給我看看。”

李浩像沒事人一樣走給她看,還做了幾個下蹲動作。他高興地說:“我已經差不多全好了,姐,隻要肌肉神經功能達到正常人的標準,我就可以回家了。醫生說我還要練兩組就可以出院了。”

“那太好了。不過,我還要告訴你,剛剛醫生說了,你這幾天可以放假回家。太好了!”雖然已經看到李浩恢複得很好,水蓮還是忍不住又感動地擁抱了李浩,弄得一旁的易官揚大聲咳嗽出聲,把她拉過來圈在自己的懷裏。

嗬,她真是太感動太高興了,他還要吃弟弟的醋麽?水蓮笑著給了他感激的一抱,說:“真慶幸,我們在一起!”

被她這麽熱情一抱,易官揚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他清了清喉嚨,說:“我們回家吧,明天我們再去看劉媽吧。”

“好。”水蓮被喜悅的心情充滿,暫時放下了憂傷。

回到家,易南中見到李浩也很高興,連忙吩咐小翠張羅食物收拾房間等等,恨不得李浩永遠在這裏住下似的。

想到他的愛好,他熱切地問:“浩,你會下棋吧?”

“恩,會。”在醫院住了這麽久,現在做什麽都來勁,更不用說是下棋了。

“嗬嗬,那就好,這些天就陪我下下吧,最近他們都忙進忙出的。”

水蓮開玩笑說:“爺爺,那你可得讓讓浩,他才回來,還虛著呢!”

“哈哈,丫頭,看見弟弟今天已經好好的,高興了吧,拿我來開唰!”易南中哈哈大笑。

眾人很高興,喝茶聊天,這是這些天以來難得的放鬆。

但是到了晚上,有一個人又吃醋了。

一整晚,水蓮都忙進忙出地給李浩布置房間,準備日常用品,鋪床,給他按摩雙腿,還和他在房間聊了很久的天。易官揚不好意思去催促,在房間走來走去。見她還沒有回來的意思,他到父母的房間找他們商量點事。

他認為,也許應該告訴劉媽劉珍的事,說不定,在劉媽的照顧下,她會恢複得更好。母親和父親最近為了劉珍弄得很忙碌,又是專櫃又是照顧的。幸好劉珍的生意好,請多兩個人沒問題,可這麽放著不管也不是一個辦法,得問問劉媽的意思。

易官揚在父母房間的沙發上坐下,說:“媽,劉珍的病目前沒有很大的起色,我看,不如告訴劉媽吧,在她的照顧下,也許劉珍會好得更快。而且,她那專櫃是否還要繼續經營也得問問劉媽的意思,你說呢?”

官彩玲歎了一口氣,轉頭看著她的丈夫,易正天以眼神對她說“讓她作主”。

官彩玲說:“官揚,你這麽說也對。我一個人照顧也挺累的,畢竟我還不如劉媽親,要是將來有什麽差錯的話我也不好交代。按你說的吧,明天我去接劉媽。”

“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易官揚站了起來,談話已結束,他想去找他的小妻子了。

第二天一早,易官揚就陪官彩玲去接劉媽了。水蓮也到醫院看望劉珍。李浩則留在家裏,易南中帶他參觀別墅,下棋,聊天,等等。

經過這些天的治療,劉珍的臉已經消腫,隻是臉色蒼白如紙。

想來,劉珍是懼怕那個現實所以不肯醒過來吧。有時看她眼睛眨動,似有幾分神色,但有時又如死魚一般眼珠轉也不轉。

女護士正在給劉珍擦拭身子,水蓮說:“讓我來吧。”

水蓮邊給劉珍擦拭身子,邊和她低聲聊天,應該說是自言自語。

“劉珍,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醒不過來呀。我告訴你哦,下午你媽就會來看你了,你會很高興吧?哦,等下官揚也會來哦,你們一起長大的,見到官揚會很高興吧?所以,你要趕緊醒過哦!”

劉珍的眼睛眨動了一下,水蓮高興地說:“你聽得到我的話是嗎?”

可是,劉珍又沒有了反應。水蓮不禁感到失望。

兩點多了,官揚他們還沒回來,估計是路上太塞車了。

守侯劉珍好一會兒,水蓮想起,發生那件事以來都沒好好感謝過劉軍。於是,她交代護士之後,到外科急診室看能不能碰到劉軍。

可惜,劉軍並不在。他的同事是個和劉軍年紀相仿的醫生,很熱情地招呼水蓮。

本來水蓮說下次再找劉軍,他卻留住她硬是給劉軍打了電話,並把他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便簽上遞給水蓮。

水蓮微微一笑,接了過來,說:“我已經結婚了,可能沒時間和你通電話。”

男醫生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這年頭,實力美女怎麽都這麽說?騙人的吧?

劉軍到小賣部買了咖啡,和水蓮坐在石凳上。

“劉軍,我今天剛巧來醫院,順便來當麵謝謝你。”

“來醫院?你還有什麽不舒服的嗎?”劉軍眼露關懷神色。

“哦,不是,看劉珍,和官揚一起長大的妹妹。”水蓮淡淡地說,說起劉珍她總是揚不起心緒。

“我看看你額頭的傷痕怎麽樣了。”劉軍撥開她額前的頭發,傷痕已淡,慢慢就會消失不見了。

他說:“線拆得還不錯。”

水蓮噗嗤一笑,她想起劉軍曾經開玩笑說他針縫得很好。

劉軍莫名其妙地問:“怎麽了?”

她笑著說:“我想起你曾經說你針也縫得很好的玩笑話。”

劉軍也哈哈一笑。他注視著水蓮,突然覺得麵對她時不再那麽難受了。他表情嚴肅地說:“水蓮,以後都要這麽笑,知道嗎?”

水蓮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咖啡,繼續笑著。

劉軍從衣袋裏掏出東西,抓過水蓮的手,把它放在她的手心,合上她的手雙手握住,說:“這是你落的東西。”

水蓮打開手掌,赫然看見她曾經掉在圖書館的那枚發夾。她驚訝地望著劉軍。

劉軍問:“水蓮,我可以問你,你曾經對我有過好感嗎?”

“剛開始沒有好感,覺得你和那些有企圖的男生一樣。後來接觸之後,才覺得你這朋友不錯。”水蓮老實回答。

劉軍苦笑了一下,他們隻能是“不錯的朋友”!他說:“水蓮,下輩子再相遇,我一定會先遇到你。”

水蓮愣了一下,喝光手上的咖啡。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她還是希望第一個遇上的是官揚。

劉軍望了一眼水蓮,他知道她的意思。

水蓮抬頭望著天空,輕聲說:“劉軍,謝謝你。”謝謝你曾經不求回報的默默守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