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沉放在餐桌下麵的手,緩緩收緊。

他的身體看起來很僵硬,整個人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

半晌,他緩緩抬眸看向蘇子悅,眸子裏盛滿破碎的星光,聲音沉得如同從深海傳來。

“我放過你?那誰放過我?”

他就那樣看著蘇子悅,漆黑的眸子裏,第一次有了蘇子悅能看清的東西。

那是,破碎和哀傷。

這樣的情緒,一點也不適合秦慕沉。

蘇子悅突然就有些心慌意亂。

女人生來是心軟的。

更何況,在她的認知裏,秦慕沉是那樣無所不能的男人。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還要工作,我先走了。”

蘇子悅起起包,慌不擇路的朝外走。

……

一整個下午,蘇子悅都心不在焉的。

工作的時候,也有些神思恍惚。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時間,她也沒有加班的心思,準備直接回去。

到了公司樓下,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時初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容,聲音明朗:“子悅。”

“時初哥哥。”

蘇子悅怔了怔,才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回來了也不通知我。”陸時初抬起手,似乎是想摸她的頭,但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將手收了回去。

蘇子悅裝作沒有看見他這個動作,笑眯眯的說:“想等忙完了再約你吃飯的。”

她離開之後,隻給兩個人發過郵件。

一個是安夏,另一個是陸時初。

她能坦**的去見安夏,因為她知道安夏的性格大大咧咧。

安夏對很多事,不會去深想。

而陸時初不一樣,他有一顆細膩的心,有著與年齡相符的穩重成熟,善於追根究底。

在他麵前,她總覺得自己瞞不住什麽事。

而且,他是醫生……

陸時初笑了開來,將手抄進褲袋裏:“擇日不如撞日。”

……

餐廳裏。

陸時初動作優雅的切著牛排,聲音平靜如常:“這兩年,都做了些什麽?”

“和現在沒什麽兩樣,就是工作和學習,不過很充實。”蘇子悅切牛排的動作頓了頓。

陸時初舒緩一笑:“女孩子的事業心不要那麽重,應該過得漂亮輕鬆一些。”

蘇子悅笑著打趣:“本來就天生麗質,就不要過得太漂亮了,給那些未婚少女多一條活路。”

“有道理。”陸時初被她逗得笑出了聲。

蘇子悅也跟著笑了笑,心裏琢磨著就這樣轉移了話題就行了。

可是,陸時初接著又說:“但我想,蘇叔叔心裏也是希望你過得輕鬆自在一些。”

蘇子悅麵上的神情微滯,放下刀叉,麵色陰鬱了幾分。

她之所以回到雲州市,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的父親,蘇意之。

“對不起。”

陸時初見她這副神情,心底一緊,明知道蘇意之是蘇子悅一提就會難過的事,他還要提。

他隻是覺得有些生氣。

蘇子悅,是他看著長大的。

從她的童年時期,到少女時期,他都參與過。

於她,他亦兄亦父。

蘇子悅垂眸,遮住眼底的神情,沉鬱出聲:“沒有找到爸爸,舅舅托關係幫我找了所有的,爸爸可能關在裏麵的監獄都沒找到,時初哥哥,你說,我爸他,是不是真的……”

已經死了。

當年,宮澤陽也說過,她爸爸死了。

可是,她怎麽可能相信?

但,後來封行衍幫她找過之後,她不信也沒有辦法了。

封家是北方首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幫著找一個入獄的人,並不難。

但,真的沒有找到。

封行衍耐著性子,讓手下幫著找了一次又一次,真的沒有任何消息。

陸時初問她:“你舅舅?”

蘇子悅的頭又低下去幾分,吸了吸鼻子:“封行衍,景城封家。”

陸時初麵上閃過一抹驚訝。

蘇父和蘇母結婚之後,就搬到了陸時初他們隔壁。

蘇母的身體有些虛,婚後調養了幾年,才開始備孕。

正因為如此,蘇意之是蘇家的大少爺,女兒卻比二少爺蘇元銘的女兒要小兩歲。

但是,幸運之神仍是未曾降臨到蘇子悅一家。

蘇母在生蘇子悅的時候,難產過世了。

蘇子悅出生的時候,陸時初已經五歲。

他對蘇母有印象,很溫柔很漂亮的女人。

可他那時候太小,對於蘇母的娘家並不清楚。

陸時初歎息出聲:“沒想到是封家的人。”

“我還是覺得很難相信,時初哥哥,十幾年了,我一直相信我爸爸還活著,我相信有一天他會回到我身邊,我能和他團聚,我一直相信,我相信了這麽多年……”

蘇子悅的情緒突然失控,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掉。

她橫在餐桌上的手臂繃緊,纖細的手攥得青筋突起。

陸時初萬分後悔提到蘇父。

可他卻無從安慰。

蘇子悅骨子裏也是個通透的人,唯獨在她父親這件事情上,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

一執著,就是這麽多年。

當年事發的時候,他才十四歲,他也不懂,溫潤優雅的蘇叔叔怎麽可能做那種事。

他問過自己的父親,結果,父親隻是搖了搖頭說:“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沒錯,長大之後,他就漸漸明白了。

蘇意之不可能是會做那種事的人,而他之所以會發生那樣的事,並非偶然。

不能否認的是,蘇家的人,一定是在暗中推波助瀾過的。

蘇家是蘇有成當家,蘇家其他人不可能是主謀,即使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

而蘇意之出事,要麽是得罪了人,要麽是替人頂了罪。

蘇家其它人,則是借著這個契機,暗中推了一把。

豪門世家裏,多的是見不得光的事。

而這些話,顯然不適合現在和蘇子悅說。

陸時初長舒了一口氣,心中鬱沉。

他拿了紙巾遞,沉默的遞給蘇子悅。

正在此時,突然躥出一道人影,伸手拽著陸時初的衣襟,就將他提了起來:“你對她做了什麽?”

蘇子悅看著突然出現的秦慕沉,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秦慕沉,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