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包大成身邊的不是陳思思的寶馬轎跑,而是一輛渾身鏽跡斑斑的長安小麵包。
那小麵包一個急刹車,車身左右搖擺,渾身叮當亂響,側門嘩啦一聲拉開,又聽咣當一聲,車門竟然滑到了地麵上,車內響起一片謾罵:“勾老三,你他娘的扒女人褲子呢,用那麽大勁!”
話音未落,勾老三從車內跳了下來,苦著一張臉,衝著車裏嚷道:“曹二坨,你他媽的什麽破車,別說老子扒女人褲子,女人扒老子的褲子也用不著這麽費勁!”
曹二坨應聲跳下車,頂著亮晶晶的禿腦袋,穿著一身破舊的迷彩服,腿上褲管挽得一高一低,一把揪住勾老三:“你他娘的敢侮辱老子的愛車!”
街上兵荒馬亂,人民醫院的保安都跑光了,包大成正在勢單力孤,一見來了幫手,大喜,急忙縱身攔在二人之間,喝道:“給我住手!身為國家公民,不能破壞和諧,應該維護和諧,趕快幫我維持秩序……”
包大成還沒和諧完,就聽叭的一聲脆響,覺臉上一片火辣,眼冒金星。
“狗日的你他娘的是那根蔥!跟老子講和諧,老子先和諧了你!”那曹二坨舍了勾老三,一個耳光扇在包大成臉上,凶神惡煞,氣焰衝天。
包大成冷不防挨了一耳光,怒從心頭起,上前兩步,一把揪住那曹二坨的衣領,厲聲喝道:“曹二坨!有本事你再扇我一耳光!”
那曹二坨也不知中了什麽邪,竟然對包大成的喝斥充耳不聞,順手攔腰抱住了包大成,硬生生把包大成舉了起來,那模樣,倒像是李元霸重生。
包大成身體懸在半空中,頓時手無縛雞之力,眼見那凶神惡煞的曹二坨就要把包大成高高舉起,往下便砸,這一招,不見於任何中國武功秘笈,常見於美國狂人大賽,其武學原理與中國武功大相徑庭,包大成雖然跟著牛麗麗學有一身武功,卻毫無破解之法,隻得眼睜睜等著曹二坨下毒手。
到了這個時候,包大成踩意識到,上江城的世界末日是一場演習,而包大成的末日就在眼前。
絕望中的包大成放棄了抵抗,卻瞪大眼睛,在馬路上洶湧澎湃的人潮中搜尋。
他沒有看見天外飛仙,也沒有看見母夜叉,更沒有看見那一雙水汪汪而惡狠狠的大眼睛。
包大成一聲哀歎,連他的末日都沒有迸發出生活的火花!包大成長歎一聲,認命了!
忽聽耳邊一聲驚呼:“曹二坨,輕拿輕放!你他媽的沒扛過電視機嗎!”
曹二坨吼道:“婁大全,要球你提醒!”隨即又是一聲大吼:“起!”
包大成就覺天旋地轉,身體咚的一聲,砸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卻沒感到疼痛,睜眼一看,身子已經進了長安車。
還沒等包大成緩過勁來,就聽“咚咚咚”三聲,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跳上了車,緊接“哄”的一聲,長安車飛奔了起來。
那曹二坨坐在駕駛室裏,扶著方向盤,粗聲吼道:“包總,恕兄弟粗魯,原子彈要爆炸了,事態緊急,包總就受些委屈,兄弟們顧不得那麽多了!”說著,一腳伸油門,長安車迅猛加速,車身叮當作響。
各位看官應該已經猜到了,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三兄弟跑到人民醫院,和肖纖纖、宋清風、柳青青一樣,是來營救包大成的。
和上江城廣大人民群眾一樣,三兄弟得知人民醫院出大事了,而且,他們得到的消息,比牛麗麗和柳青青得到的消息,還要恐怖,還要令人奮不顧身四處逃竄。
所以,婁大全急忙招呼曹二坨和勾老三,開著曹二坨的破車逃命。
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三兄弟講義氣,他們這輩子最服的人就是包大成,要逃命,絕不能丟下包大成,而錢多多對婁大全有知遇之恩,也不能丟下。所以,四人駕車直奔人民醫院營救包大成。
在路上,他們遇上了肖纖纖的寶馬車,肖纖纖告訴他們,包大成鐵了心不走,要留在人民醫院忠於值守。
婁大全大驚,據說那人民醫院就是原子彈的所在地,包大成呆在原子彈身邊,那可連灰都剩不下了。
於是,婁大全當機立斷,命令曹二坨和勾老三,到了醫院,先假裝打架,引開包大成的注意力,然後,乘其不備,將包大成打暈,抬上車就跑。
車一到人民醫院,勾老三按計劃率先跳下車,由於心情緊張,又怕原子彈爆炸,勾老三拉車門的時候用力過猛,那車門也是年久失修,竟被他拉掉了。
那長安車在旁人眼裏是一輛徹頭徹尾的破車,可在曹二坨的眼裏卻是“愛車”,門被勾老三拉掉了,曹二坨氣不打一出來,揪住勾老三就打,因而,情緒和動作都是發自內心,十份逼真,完全達到了轉移包大成注意力的目的。
然後,趁包大成不備,曹二坨揮手給了包大成一巴掌。那曹二坨畢竟對包大成充滿敬畏之心,手腕發抖,一巴掌下去,沒把包大成打暈,卻把包大成打成了滿天星。為了防止包大成反撲,曹二坨順勢把包大成舉了起來,扔進了長安車。
弟兄三人把包大成塞進麵包車,曹二坨發動油門。
勾老三看見被他扯掉的車門還躺在地上,急忙提醒:“曹二坨,你的車門……”
“不要了!”曹二坨一踩油門,長安車一陣晃蕩,飛馳而去。
要是在平時,開著一輛沒有車門的車上街,和穿著開襠褲上街一樣,都是極為尷尬的事。
可現在是非常時期,不要說穿開襠褲,你就是裸奔,也不能吸引路人的眼球。
所有的人都在逃命,沒人顧得上別人是穿開襠褲還是開破車。
長安車飛奔,包大成的身子被晃得前後左右搖擺,腦袋亂撞,一頭撞在一個軟綿綿的東西上,那東西軟軟的、圓圓的,富有彈性,包大成的腦袋被彈向另一側,另一層也有一個軟軟圓圓富有彈性的東西,包大成的腦袋在兩個軟球中間晃來蕩去,腦子被彈得暈乎乎的,卻是十份受用,一時間好奇心大增,伸手一抓,抓到一個圓球般的東西,還有些溫度,十份溫潤。
包大成的大腦迅速搜尋相對應的記憶。
各位看官,前文筆者已經交待過,利用觸覺來感知世界的原理,就是將觸摸到的物體,與記憶中曾經觸摸過的物體逐一比對,找到相近的東西,從而做出正確判斷。
包大成很快就從記憶深處找到了對應物體——包子!
各位看官,包大成關於包子的認識,是在創景大廈那漆黑的樓道中獲得的!
大家也知道,那個時候,包大成對包子的判斷是錯誤的,因為,那不是包子,而是柳青青的胸,那麽大的包子會噎死人的。
而現在包大成手裏抓著的“包子”,比柳青青的還要大!
包大成不由得大為疑惑,急忙伸手向另一側抓去,抓到手裏的,竟然是大小相同的另一個大包子。
長安車飛馳,顛得包大成七葷八素,腦袋在兩個大包子隻見晃來蕩去,大腦越發糊塗,不得已,隻得把頭鑽到兩個大包子中間,兩個大包子一夾,這才把腦袋固定下來,腦子稍稍清醒,抬頭一看,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叫。
包大成看見錢多多的臉。
他正爬在錢多多身上,臉竟然貼在錢多多的高聳的雙峰之間,一隻手還抓著前多多的一隻“包子”!
包大成一聲驚叫,身體一撐,從錢多多的身上彈了了起來,緊接著又是一聲尖叫,他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長安車的頂棚上的。
錢多多也是一聲驚呼,張開雙臂,抱住了包大成的頭,又把包大成的頭按在了她的雙峰之間。
包大成的腦袋埋在錢多多的胸口上,兀自大叫:“大姨,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說著,又要掙紮。
錢多多卻是雙手緊緊抱著包大成的頭,一絲也不鬆手,嘴裏喝道:“都什麽時候了,原子彈都要爆炸了!有意的又怎麽了!有意你就拿去!”
錢多多的話振聾發聵,驚得包大成目瞪口呆。
各位看官,這就是末日情結。人到了末日,平時不敢說的話,不敢做的事,自然而然就都敢了。
錢多多在人民廣場上邂逅包大成,在包大成精神和經濟鼓勵之下,毅然從良,從一個誰也看不起的野雞,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掌控五家茶點連鎖店的民營企業家,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所以,錢多多對包大成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錢多多無以為報,要回報金錢,人家包大成比她有錢,要回報物質,人家包大成啥也不缺,思來想去,終於發現,包大成現在唯一沒有而她錢多多有的,就是女人身。
錢多多雖然年過四十,可半老徐娘豐韻猶存,自恃床上功夫也不弱,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妙齡女子管用,如果包大成需要,錢多多完全可以隨叫隨到。
錢多多動了心思,可包大成卻毫無感應,結果,弄得錢多多自己心癢癢,看著包大成一會兒帶著陳思思一會兒帶著柳青青在包房裏幹,錢多多又是氣又是憂。
所以,每次包大成帶著美女去多多茶點包房,出來之後,錢多多都要親自仔細檢查包房,檢查結果表明,包大成帶來的美女,個個都是中看不中用,沒有一個在裏麵和包大成真幹過。
錢多多得出這樣個結論,卻是又喜又氣,喜的是,包大成至今還沒嚐試過女人,錢多多有充分條件為包大成服務;氣的是,這些小美女個個有眼無珠,看不到包大成的好,既然跟著包大成進了包房,還故作正經,不肯為包大成失身,在錢多多看來,為包大成失身,那是一個女人的榮幸。
總之,錢多多急切盼望為包大成獻身,可包大成無意,錢多多自然不好主動說出口。
如今,原子彈就要爆炸了,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了,包大成的腦袋在她的**間晃來蕩去,爪子在她胸前亂抓一氣,錢多多再無顧慮,放開膽子吼出一句末日狂言。
然而,錢多多不知道的是,全體上江人都以為世界末日到了,偏偏包大成一人腦子是清醒的。
人人都在瘋狂,唯獨包大成瘋狂不起來。
所以,他決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和自己的“大姨”成苟且之事。
因為,所有人都以為見不倒明天的太陽了,而包大成很清楚,太陽還會升起,生活還要繼續,今天的瘋狂,必然成為明天的笑柄。
包大成從錢多多的雙峰裏探出腦袋,這才看見婁大全、曹二坨、勾老三,坐在車裏,顯然也是中了原子彈爆炸的流言,包大成氣得七竅生煙,罵道:“你們這些豬腦袋,嗚……”他的嘴又被錢多多胸前的雙峰堵住了。
婁大全慌忙說道:“大哥,你還不知道?有恐怖份子在公共廁所裏下了一顆原子彈,已經進入最後倒計時數秒了,要爆炸了,師父,趕緊走吧,再不走,就是玉石俱焚啊!”
人民群眾的創造力再次升級,連原子彈的來曆都搞清楚了!
“婁大全,那是碘131……”
“對,對,包總您也知道啊,”曹二坨頂著個禿頭打斷了包大成的話:“現在到處都是碘啊,那原子彈先釋放碘,再釋放重水,然後就爆炸!”
“對對,師父,重水快漏完了,沒了重水,就臨界了!”勾老三補充道。
對於碘-131、重水、臨界這些艱深晦澀的專業術語,人民群眾有自己的理解,而這種理解也能夠自圓其說,且天衣無縫。包大成要想反駁人民群眾對於原子彈的理解,還真要下一番功夫廢一番周折。
包大成自知沒有這個口才,其實,到了這步田地,就是蘇秦張儀重生,也是枉然。
車窗外,人潮洶湧哀聲遍野。
有人在大街上狂呼:“外星人來了!外星人全身都是原子彈,人民醫院已經失守了……”
包大成無奈地閉上了眼睛。乖乖地靠在了錢多多的雙峰上,那裏溫暖柔和,十份受用。
現在唯一能做的,隻能是順其自然,一切試圖阻擋群眾運動的行為,都將是螳臂當車,不僅不能平息群眾的恐慌,反而會被群眾踩成齏粉。
“婁大全,咱們往哪裏逃?”曹二坨扶著方向盤問道。三兄弟裏,婁大全是老大,包大成要是不說話,他們就聽婁大全的。
“回老家!”婁大全說道:“咱們老家在深山老林,能夠阻擋原子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而且便於隱藏,外星人不容易找到咱們,大哥,我說的對嗎?”
包大成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看來,隻能隨波逐流了。
一個小時之內,整個上江城的居民全體出逃。
沒有車門的長安車載著眾人,衝出市區,一路南下,一個小時後,鑽進了梁縣的大山裏。
梁縣是隸屬於上江市的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境內崇山峻嶺,十幾座海拔上千米的高山,將梁縣分隔成十幾塊,境內交通條件十分惡劣,公路都是雙向兩車道的盤山路,一麵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一麵是高聳入雲的高山峻嶺,道路蜿蜒曲折,十分複雜。
在這樣的山路上行駛,就是車況完好,也隻能保持在每小時二十公裏的速度,然而,曹二坨破車,竟然以每小時六十公裏的速度,在盤山路上風馳電掣,一路狂奔。
包大成被婁大全緊緊按在座椅上,沒有看見車窗外的無限風光,如果他要看見了,必然是魂飛魄散。
這也怪不得曹二坨無視生命安全,不遵守交通安全規則,實在是因為,原子彈爆炸迫在眉睫,外星人追殺步步緊逼。從這個意義上講,曹二坨是真正尊重生命安全。
當這輛報廢破車風馳電掣衝過一個埡口時,一輛更加風馳電掣的賓利從後麵衝了上來,一頭撞在了長安車的屁股上。
輕飄飄的長安車被撞得像是一顆出鏜的炮彈,向前直衝而去,轟隆一聲衝下了萬丈深淵。
那輛賓利絲毫沒有減速,飛馳而過埡口,沒了蹤影。
長安車的轟鳴聲戛然而止,埡口上,響起山風蕩起的陣陣鬆濤,車輪蕩起的一縷淡淡的黃煙,很快就在山風中消散。
山路歸於平靜。
此時的上江城,也歸於平靜。
因為,上江幾乎成了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