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陳大強的邏輯鏈條,吳夫農就是陳大強身患癌症的病因。
當然,陳大強如此邏輯,是一種病態思維。就算他的癌症與撞邪有關,也是他跑到別墅裏咎由自取。隻是,處於重病中的陳大強,思維與正常人是不一樣的,他很難客觀地看待這個世界。
於是,陳大強將這個邏輯鏈告訴了秦主編,為了證明自己的邏輯是正確的,他還命令趙達,把吳夫農寫的材料交給了秦主編。
秦主編看到吳夫農寫的材料,這才恍然大悟,先前《上江晚報》遇到的一係列麻煩事的根源,原來是在吳夫農那裏。
當然,秦主筆不能指責吳夫農,道理非常明確,吳夫農指出包大成的非典為假,那是尊重科學堅持真理,這是沒有錯的。錯的恰恰是從疾控中心方主任到汪市長的上江城官場,也包括《上江晚報》。所以,從理論上講,秦主編拿到了吳夫農寫的材料,並不能叫做拿到了吳夫農的把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這個世道,是否堅持真理並不是評判對錯的唯一標準,甚至,也不是主要標準。
判斷對錯的最高標準是:是否與領導保持高度一致。
吳夫農不僅沒有與領導保持一致,而且,還暗地裏給領導下絆子打悶錘。
這就說明,吳夫農不僅錯了,而且是犯罪!
進一步說,吳夫農嚴重冒犯了以汪市長、宋副市長為首的整個上江城官場。
這件事要是讓汪市長知道了,等待吳夫農的將是什麽,不言而喻。別說汪市長,那宋副市長就能把吳夫農碾個粉碎。宋副市長差點被那封匿名信搞得垮台,他是最恨吳夫農的。
不過,秦主編畢竟是個文化人,不忍心看著吳夫農倒黴。所以,他沒有把這個材料交出去,不過,處於職業習慣,他立即想到,可以利用這件事把吳夫農發展成報社的線人。
吳夫農心裏有鬼,他最怕的就是有人知道他搞了汪市長的黑材料。所以,秦主編一亮底牌,吳夫農隻得乖乖就範,答應給《上江晚報》當線人,秦主編又把他介紹給了陳思思。
吳夫農堂堂一個疾控中心主任給報社當線人,整天提心吊膽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這讓他倍感壓抑。好在陳思思這段時間根本就無心工作,也沒和吳夫農聯係,吳夫農還以為陳思思把他這個線人給忘了,這讓他深感欣慰。
可沒想到,今天秦主編親自打來電話,要他立即提供人民醫院不當排泄事件的材料。
人民醫院“不當排泄”事件雖然被證明是一場虛驚,可是,汪市長有嚴令,不得外傳,此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如果有人膽敢外傳,必將遭到黨紀國法的嚴厲製裁。
原因很簡單,“放射性”三個字會給公眾造成強烈的心理衝擊,後果難以估量。
所以,吳夫農接到秦主編的電話,渾身冒冷汗。
這事要是泄露給報社,就是違抗了汪市長的命令,一旦汪市長知道了,絕對饒不了他。可是,如果不按秦主編的要求做,秦主編把他的黑材料遞給汪市長,那他會死得極為難看。
吳夫農左右為難,最後,一咬牙一狠心,還是決定服從秦主編的指令。
泄露了疫情會遭到處理,那總歸還是個行政處理,大不了撤職;可要是汪市長知道了他整黑材料,汪市長絕不會行政處理他,汪市長會向他下黑手,結果是,他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決心已下,吳夫農給陳思思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把鄭豹寫的那篇《上江市人民醫院甲狀腺癌患者不當排泄事件調查處理報告》原封不動給陳思思發了過去。
發過郵件,吳夫農就開始提心吊膽,他不知道陳思思拿到這封報告後,會寫出一個什麽樣的報道,他更不知道,汪市長看到陳思思的報道後,會采取什麽行動。
但是,有一點他是知道的,他又狠狠地得罪了一把汪市長,雖然,到目前為止,汪市長還蒙在鼓裏。
如果有一天,汪市長知道了這一切,他吳夫農就徹底玩完了。吳夫農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秦主編信守諾言,對黑材料和泄露疫情這兩件事,都守口如瓶。
然而,一連三天過去了,《上江晚報》卻是風平浪靜,沒有出現任何有關人民醫院“不當排泄”事件的文字。
這讓吳夫農大惑不解,困惑之餘,心存僥幸,莫非,《上江晚報》對這個新聞線索不感興趣。如果真是這樣,吳夫農倒可以長長舒一口氣了。
……
其實,《上江晚報》不是對這個新聞線索不感興趣,新聞媒體全都是蒼蠅,唯恐天下沒有腥臊氣。一個人的屁股下麵拉出一泡放射性物質,如此重口味,新聞媒體肯定是趨之若鶩,爭相追捧,豈能視而不見?
對這個新聞線索不感興趣的,是陳思思。
有看官會問了,那陳思思不是記者嗎?記者不都是蒼蠅嗎?蒼蠅不是都是喜歡重口味嗎?
這就要從陳思思的生存狀態上尋找原因了。
現在的陳思思,正陷入人生的最低穀,她必須在記者和總裁這兩個職業之間,做出選擇。而這一選擇,無疑是痛苦的,不論她選擇哪一樣,都將讓她的良心承受巨大的煎熬。
各位看官都知道,陳思思的人生目標是當一名走南闖北的記者,用自己的筆杆子,寫盡天下不平事,從而達到濟世救民普度蒼生的人生境界,她的這一人生目標,其實在本質上,與包大成的人生追求,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他們都是懷著悲天憐人的博大情懷,看待自己的事業和人生。
然而,到目前為止,陳思思雖然寫了不少文章,可沒有一篇文章起到了濟世救民的作用,相反,每一篇文章都在害人,受害人就是以包大成為首的廣大善良的人民群眾。
陳思思盡管是一位錦衣玉食的大小姐,盡管有著大小姐的諸多劣根性,可是,她的內心畢竟是善良的,對廣大勞動人民是富有同情心的。所以,自從痛打了熊勝利之後,她對自己的以往的斑斑劣跡進行了深刻反思。最後,堅定了人生目標:從今往後,必須盡十二分努力,全身心投入到新聞工作當中,再也不做公報私仇的壞事,而是要本著一位新聞工作者的良心,客觀公開透明地報道諸如包大成郝玉秀之流勞動人民的光榮事跡,弘揚正氣,打黑除惡。
為次,陳思思做了一個詳盡的采訪計劃,準備以《下崗女工自強自立自愛白手起家創造輝煌》為題,對郝玉秀進行專題追蹤采訪,按照她的設想,這個專題要連續做十二次報道,全麵報道郝玉秀從一個一窮二白的下崗女工,一躍而成著名企業家(郝玉秀現在是擁有5個報刊亭的老板了)的故事,全麵展示一位剛強、慈祥、忍辱負重的母親形象。
其實,陳思思最想報道的是包大成,報道包大成有兩個好處,第一,包大成的事跡是一個年青人勵誌向上的活教材,極易在社會上獲得共鳴;第二,也能夠讓陳思思以實際行動,表達對包大成的歉意。
但是,這有一個極大的難點:吉斯吉大小姐陳思思主動去拍包大成的馬屁,顯得很沒麵子。陳思思這位大小姐最大的劣根性就是:知錯、改錯,但絕不認錯!
陳思思不願意向包大成認錯,但她非常樂意向郝玉秀認錯,在她心目中,郝玉秀比她媽媽薑玉環還要慈祥。所以,陳思思決定采訪包大成的媽媽郝玉秀,以達到圍魏救趙的目的。
正當陳思思振作精神,就要實施她的采訪計劃時,噩耗傳來,老爹陳大強在唐家沱別墅裏中了邪,身患癌症。
陳思思驚得目瞪口呆,隻得放下手裏的一切工作,全身心去照料身患重病的陳大強。
在薑玉環和陳思思的精心照料下,陳大強的病體一天好似一天,這段時間,陳大強精神越來越好,康複大有希望,陳思思盤算著,等爸爸出院,就馬上實施她醞釀已久的采訪計劃。
然而,這天早上,陳大強突然向陳思思交待起了臨終遺言。
這天正是陳大強把一泡帶有放射性的屎尿排入公共廁所的第二天,陳思思和往常一樣,來到陳大強的豪華病房中,與她一起來的,還有媽媽薑玉環。
陳大強麵露悲色,拉著陳思思的手,喟然長歎:“思思啊,爸爸身上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了指甲縫裏,病入膏肓,就要不久於人世了!”說罷,嚎啕大哭。
陳思思大吃一驚,仔細一看,卻見陳大強雖然眼淚長流,卻是紅光滿麵,哭聲震天,顯然中氣很足,絲毫也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極像,倒像是吃飽了撐的。
“爸,你的身體康複得很好呀,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不要擔心。”陳思思輕聲說道。
“這是回光返照啊!思思!我的身體,我最清楚,你非魚,安知魚之痛苦!”陳大強做痛苦萬分狀。
“大強啊……”薑玉環一聲慘叫,哭倒在陳大強的病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