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局長大手一揮,正要宣布對牛麗麗實行強拆,就聽包大成一聲吆喝:“孔局長且慢!”
包大成這一聲吆喝,是要孤注一擲,為小姨牛麗麗強行出頭。
牛麗麗手持鐵棒與群眾和領導對峙,把包大成夾在了中間。
牛麗麗因為強拆問題與孔局長對立,因為睡覺問題又與廣大人民群眾對立,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其情形,與妓女陳圓圓的處境十分相似,都是流落紅塵無依無靠的弱勢群體,這讓包大成對小姨產生了強烈的同情,並激起了滿腔的憤慨。
一邊是弱勢群體牛麗麗,另一邊是一百多領導和群眾構建的統一戰線,包大成夾在中間,麵臨著痛苦的選擇!選擇牛麗麗,就是與廣大人民群眾為敵,弄不好會被夾成齏粉,就算僥幸逃得性命,也是遍體鱗傷。選擇人民群眾,就是叛賣小姨,當叛徒,禽獸不如!
當初,方主任讓包大成在烈士和叛徒之間做選擇,包大成選擇了當叛徒,原因是,叛徒最終難逃人民的懲罰,必將一死,但死之前,總歸是好吃好喝好睡;而烈士也是難逃一死,但死之前卻是遭受非人的折磨。兩下比較,還是當叛徒劃算。
然而,事關小姨牛麗麗,包大成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小姨一邊,決心當烈士,絕不當可恥的叛徒。
所以,包大成吆喝一聲後,心情悲壯,滿眼金戈鐵馬風蕭蕭兮易水寒。
孔局長先是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那包大成是鐵了心要為牛麗麗出頭!心頭大怒,那包大成竟敢與領導和群眾組成的統一戰線為敵,膽子太大了,太囂張,孔局長先是大吼一聲,臉色鐵青。
然而,孔局長的臉瞬息萬變,隻一轉眼的功夫,孔局長那張嚴冬般肅殺的臉就變得春風拂麵,滿麵含笑,態度和藹可親,衝著包大成親切致意:“包大成同誌,令堂大人身體可好?”
孔局長這一聲和藹可親的問候,完全出乎包大成的意料,也出乎廣大人民群眾的意料,更出乎牛麗麗的意料,眾人全部楞在了當場,場麵十分詭異。
孔局長態度發生巨大轉變,這是因為,他大腦中靈光乍現,突然發現,包大成是個活寶。
孔局長為了追求黃小菊,下了大功夫,不惜以權謀私,以愛國衛生運動為名,頻頻出入葫蘆街,包括這次強拆牛麗麗的雨棚,其實都是為了幫助黃小菊創造業績,以期獲得黃小菊的芳心。也就是說,強拆是手段,黃小菊才是目標。當然,強拆這個手段畢竟太累太辛苦,還容易造成幹群矛盾,如果有其他更好的手段,孔局長何至於與廣大人民群眾為敵。
現在,包大成的出現,使得孔局長大腦中靈光一閃,他發現了一個追求黃小菊的捷徑,不用興師動眾,也不用與牛麗麗正麵衝突,便可輕鬆取勝。
孔局長早有耳聞,包大成的母親郝玉秀,與葫蘆街居委會主任黃小菊交情頗深,黃小菊特別喜歡吃郝玉秀做的泡菜,就因為好這一口,差點被定個行賄受賄之罪。至今,郝玉秀送給黃小菊的泡菜壇子,還在反腐倡廉展覽會上展出。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冤案,事情也證明,黃小菊離不開郝玉秀的泡菜。
如果能讓郝玉秀出麵,做做黃小菊的解釋說服工作,不僅可以節約大量人力物力,而且,效果肯定比強拆雨棚好得多。至少,郝玉秀手裏有泡菜,黃小菊如果不答應,郝玉秀可以威脅斷了她的泡菜供應。
所以,孔局長主意已定,回嗔轉喜,親切問候起了包大成的母親。
且說包大成懷著悲壯的心情,發出一聲怒吼,換來孔局長一聲親切的問候,包大成毫無心理準備,張了張嘴,囁呶半晌,終於發出一個音:“好。”
“這就好這就好,”孔局長滿麵含笑:“令堂大人還在做泡菜?”
“在做,在做。”包大成機械作答。
“這就郝這就好,令堂大人還在為……”孔局長瞄了一眼黃小菊:“做泡菜?”
畢竟大庭廣眾之下,孔局長不敢把話說的太明。孔局長身為示範點工作組組長,親自蒞臨葫蘆街開現場會,黃小菊自然全程陪同,她站在孔局長前麵,注意力全在包大成身上,沒看到孔局長的眼色。
黃小菊什麽都好,就是腦子一根筋,在她眼裏,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兩者互不搭界。孔局長蒞臨葫蘆街搞愛國衛生運動,那就是工作,與生活無關,她哪裏想得到,孔局長這是在以權謀私。所以,葫蘆街的愛國衛生運動轟轟烈烈,黃小菊那扇心門,卻始終沒有敞開。
包大成迅速領會了孔局長的意圖。
按理說,衰哥包大成的智商,在經曆了人民廣場“嫖.娼”事件後,是有所提升,但還不至於如此敏銳。隻是,現在包大成懷揣方主任的情書,對孔局長的狼子野心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很快就明白過來,那孔局長企圖利用郝玉秀的泡菜走進黃小菊的心扉!
包大成無意之間掉進了方主任、孔局長、黃小菊的三角感情糾葛之中,這種三角感情,作為當事人是痛苦的,而作為一名旁觀者或者幫閑,恰好可以渾水摸魚。
方主任、黃小菊、孔局長三位領導當中,孔局長級別最高,權力最大,威望最高,作為普通群眾,理所當然應該向孔局長靠攏,急孔局長之所急,想孔局長之所想,孔局長現在急的和想的,就是黃小菊,而包大成及其母親郝玉秀,與黃小菊有有著深厚的泡菜友誼,此時借助泡菜,拉孔局長一把,孔局長必然知恩圖報,遠的不說,孔局長必然放過牛麗麗的雨棚,雨棚危機立馬和平化解。
強拆牛麗麗的雨棚是為了愛國衛生運動,愛國衛生運動是為了葫蘆街居委會主任黃小菊,強拆是手段,黃小菊是目的,既然通過泡菜可以達到目的,孔局長也就犯不著強拆牛麗麗的雨棚。這個邏輯關係,包大成懂。
而且,一旦為孔局長牽線搭橋成功,包大成母子二人功不可沒,算是攀上了孔局長這個靠山,該靠山比方主任更為牢靠,就算方主任懷恨在心,也照樣得乖乖地把疾控中心的業務拿給包大成做,道理很簡單,孔局長是他的頂頭上司。
所以,包大成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立即撕掉方主任的情書,出賣方主任,徹底倒戈,立馬跑回家準備一壇泡菜,然後將泡菜交給孔局長,由孔局長親自把泡菜交給黃小菊,成就一番轟轟烈烈的泡菜情緣。此事哪怕不成,那孔局長也欠了他一個大人情。這樣做,百益而無一害,天底下任何帥哥,都會毫不猶豫地做此決斷。
然而,我們都知道,包大成不是帥哥,他是衰哥!
衰哥與帥哥的智商和思維方式有著極大的差距。
天底下的衰哥都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太講正氣。
太講正氣,腦子就轉不過彎。
包大成摸了摸貼在胸口的情書,方主任的雪山飛狐般的頭發躍入腦海,諄諄教誨在耳畔回響,音容笑貌恍若眼前。
他想起了自己的鄭重承諾:“方主任,我也始終站在你這一邊!至於孔局長,他配不上黃主任!”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豈能出爾反爾!更何況,包大成看不慣孔局長以權謀私以權壓人!
孔局長官大一品就要奪人所愛!品德太低下了,思想太肮髒了!包大成暗暗發誓,堅決講正氣,絕不與孔局長同流合汙!
各位看官,“講正氣”害死人啊!
就像現在,包大成因為“講正氣”,堅決站在了方主任一邊,要為方主任的個人幸福披肝瀝膽,結果,卻是出賣了小姨牛麗麗的雨棚。
“孔局長,我媽媽的泡菜也要講正氣!”包大成昂然說道。
“泡菜?講正氣?”孔局長還沒搞明白泡菜和正氣之間的關係。
“正是!”包大成厲聲說道:“做人要講正氣,做泡菜也要講正氣!孔局長,我媽媽的泡菜做的好,但是,決不做權色交易的幫凶!”
包大成所謂“權色交易”,用詞稍有不當,如果孔局長依仗權力霸占黃小菊,就像當初高衙內霸占林衝娘子那樣,那叫權色交易,可是孔局長沒這麽做,他隻是想利用泡菜,對黃小菊發動和平攻勢。不過,這句“權色交易”,也從側麵反應了孔局長內心的想法。所以,在場的廣大人民群眾以及黃小菊本人,都沒聽懂“權色交易”所指,孔局長聽懂了。
“包大成同誌!”孔局長心頭惱怒,臉上不動聲色,耐著性子勸說:“我也知道,牛麗麗是你的小姨,啊!這個雨棚問題,組織上是可以進一步研究的。”
孔局長這是在提醒包大成,如果包大成順天應人,雨棚的事好說好商量。
包大成的“正氣”一上來,就成了一根筋,雨棚的事完全拋在腦後,現在,他忘了要為牛麗麗出頭拯救雨棚,滿腦子都是要為方主任出頭,抵製孔局長以權謀私奪人所愛的卑鄙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