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假冒非典之事,吳科長雖然有足夠的理論依據,卻不敢公開談論,他害怕捅了馬蜂窩。黑九和廖石龍二人,和吳科長倒是脾氣相投,三人是老朋友了,吳科長對這兩個人,倒也沒啥戒心,借著酒勁,把事情抖摟出來。黑九和廖石龍雖然表示憤怒,可這二位也都是老江湖了,知道這其中的利害,所以,三人惱怒歸惱怒,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這個時候,廖石龍看見了門外溜達的趙達。廖石龍和趙達打過官司,知道那趙達為人精明,*也硬,那趙達因為倒賣口罩被撤了職,而倒賣口罩的起因也是非典,說起來,那趙達也算是非典的受害者,和吳科長也算是同仇敵愾,吳科長的事,弄不好,應在趙達身上。

於是,廖石龍把趙達迎進了火鍋店,酒過三巡,廖石龍把話題轉到了“非典”上。

果然,趙達一聽“非典”二字,眼睛發光。

正如廖石龍所料,那趙達對“非典”極為反感,原指望借著非典大賺一把,沒想到,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惹來一身騷。

“媽的!”趙達覺得惡心:“都是他媽的非典!吳科長,你是搞這一行的,你說說,這狗日的非典從哪裏來的?”

“天上掉下來的唄。”吳科長瞄了一眼趙達,意味深長地說道。

“啥意思?”趙達聽出吳科長話裏有話,那趙達也算是有點醫學常識,天上掉餡餅倒是有一定的可能性,天上掉非典,是嚴重違背自然規律的。

黑九湊到趙達耳邊:“趙總,這次包大成得了非典,讓多少人露了臉!別的不說,光葫蘆街的老太太們,立功受獎的就不在少數,還有那個黃小菊,又受到了上麵的表彰,那包大成待在傳染病醫院好吃好喝,牛麗麗在家裏賣口罩,賺了一大筆!”黑九早就懷疑,包大成是假冒非典促銷口罩。

“還有疾控中心!”廖石龍湊過來說道:“上上下下多少人立功!方主任就不說了,宋清風那小崽子,就大撈了一把政治資本,這小子現在正做著當科長的春秋大夢呢!”

“對!”吳科長對廖石龍的話大有感觸:“還有《上江晚報》!從秦編輯到記者,據說受到市裏大力表彰,尤其是一個叫陳思思的記者……”

“陳思思!”趙達心頭一顫。

“對,陳思思!就是她最先報道非典的!那秦主編推波助瀾!”吳科長咬牙說道,現在的吳科長,心頭有三大仇人,首位仇人是宋清風,利用非典興風作浪,第二仇人是包大成,假冒非典給了宋清風興風作浪的機會,第三仇人就是陳思思,把個非典搞得全天下都知道了,讓宋清風不失時機抓住了機會。

趙達頓時來了興趣,這三個人三句話,把陳思思、秦主編、包大成這三個重點打擊對象都囊括進去了。

“你們的意思是……”趙達掃了三人一眼。

吳科長左右一掃,沒有可疑人員,尖嘴暴牙湊到趙達耳邊:“事情很明顯,所謂非典,是陳思思、包大成、牛麗麗、宋清風、黃小菊、秦主編、方主任、甚至那些居心叵測老太太們蓄意捏造出來的,目的是渾水摸魚,各取所需!”吳科長所列舉的這些人,全是在這場非典中得利的人,他們要麽獲得了經濟效益,要麽獲得了政治資本。當然,更大的獲益者他沒說,他怕嚇著趙達。

事實上,非典最大的獲益者是市政府,這次非典的有效防控,市裏領導班子獲得了上級的高度肯定和讚揚。這裏麵的政治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吳科長嘴裏的惡臭衝進趙達的鼻孔,趙達卻不以為意,他覺得那氣息很受用。

“何以見得?”趙達問道。

吳科長詭秘地一笑,道出了他的流行病推論:傳染源、傳播途徑、易感人群。

平心而論,吳科長是一位醫術精湛的老上醫,他的流行病學推論,邏輯嚴密,步驟科學,環環相扣,一絲不苟,順藤摸瓜,直指事實的真相。

“非典是假的!”趙達大驚。

吳科長一把捂住了趙達的嘴,趙達嘴裏一塊沒嚼爛的毛肚,被吳科長一巴掌拍進了喉嚨:“噓……還缺乏有力證據。”

趙達被那塊毛肚噎得臉紅脖子粗,黑九急忙端起一杯啤酒,敲開趙達的嘴,一股腦倒了進去,趙達的喉嚨裏咕咕兩聲,隨即一聲大叫:“我有證據!”

眾人都是一愣,都是不以為然,那趙達是吉斯吉的總經理,搞商業促銷是把好手,搞流行病學證據,有點越位了。

趙達冷笑一聲,不慌不忙說道:“吳科長,虧你是個老上醫。你想想,包大成患病的當天,牛麗麗在幹什麽?”

“她在賣口罩。”黑九搶著說道,關於牛麗麗的情況,她比誰都清楚。

吳科長心頭咯噔一下,原本黑暗的偵破方向,頓時陽光明媚。

趙達點出了一個流行病學原理。

按照傳染病控製的基本原則,凡是與患者發病前一個潛伏期內有過密切接觸的人,都被定義為密切接觸者,這些人必須接受十五至二十天的隔離醫學觀察,因為,處於潛伏期的人同樣具有傳染性,他們很有可能已經被患者感染,隻是暫時沒有發病,也就是所謂隱性感染者。

與包大成接觸最為密切的是牛麗麗,據說,牛麗麗和包大成睡在一間房子裏,而黑九推斷,牛麗麗極有可能和包大成睡在一張床上!

如此親密的密切接觸者,不僅沒有接受隔離觀察,居然還在大庭廣目之下賣口罩,肆意傳播非典病毒,而且,據目擊者聲稱,當天趕到麗麗百貨搶購口罩的群眾成千上萬,這些人居然一個都沒發病。

吳科長心中大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問道:“包大成發病當天,他還接觸過誰?”

“我好像看見了你們疾控中心的柳青青,和他在葫蘆街口有過接觸,不過比較短暫。”黑九急忙說道。

“短暫也是接觸!”吳科長一拍桌子,幾滴紅油濺到了黑九臉上,黑九燙得“刺溜”一聲。

吳科長一聲長嘯,一仰脖子,把手裏的一杯啤酒咕咚一聲一飲而盡。至此,吳科長可以完全肯定,包大成所患非典,是假的。而且,鐵證如山,蓋棺定論!

在包大成發病之前,曾經密切接觸過柳青青、牛麗麗、黃小菊和一大群老太太,這裏麵,黃小菊和那群老太太因為參與捉拿包大成而被判定為密切接觸者,受到隔離觀察,而柳青青和牛麗麗根本就沒有上密切接觸者的名單。

如果包大成真的患病,那牛麗麗姑且不論,鑒於人們防非抗非的嚴峻形勢,以及公眾對非典的無限恐懼,那柳青青必定會哭著喊著要求隔離治療。然而,柳青青在整個抗非鬥爭中,不僅沒有接受隔離,情緒始終鎮定如常,這隻能說明,柳青青從一開始就知道包大成根本就沒得病。

至少有兩名包大成的密切接觸者沒有受到隔離觀察,這就是鐵證!官司打到衛生部,吳科長都不怕。

各位看官,當初方主任迫於各方壓力,不得已把個包大成整成了非典,事後也是采取了各種措施,包括對包大成的所有密切接觸者進行隔離觀察。那方主任也是一位老謀深算的老上醫,善後工作做得也算徹底,可千算萬算,算漏了兩個人,一個就是牛麗麗,另一個就是柳青青。

算漏了牛麗麗,完全是因為方主任不了解實際情況,他根本就不知道,和包大成最為密切的,不是他的媽媽郝玉秀,而是他的“小姨”牛麗麗,方主任倒是把郝玉秀隔離了三天,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包大成吃喝拉撒都和牛麗麗在一起。

至於柳青青,更怪不了方主任,那天在葫蘆街菜市場,柳青青與包大成的確有一麵之緣。不過,在柳青青眼裏,包大成就像空氣一樣,有和沒有是一個樣,連她自己都忘了,當然也用不著專門向組織上匯報。所以,柳青青曾經密切接觸包大成,方主任並不知情。

而這兩個關鍵人物逍遙法外,成了包大成非典作假的鐵證!

吳科長偵破此案,心中大悅。包大成的非典為假,宋清風的“高度政治敏感性”自然成了無根之水,這個窺覷科長寶座的家夥眼看就要一栽到底,科長寶座堅如磐石!

黑九和廖石龍還蒙在鼓裏,見吳科長喜上眉梢,估計是找到證據了,兩人急忙端起酒杯:“恭喜吳科長!還請吳科長明示,這證據……”

吳科長歎道:“趙總不僅在商場上叱吒風雲,在流行病學上,也是如魚得水,真天人也!”說著,吳科長把有關密切接觸者的科學推理,向黑九和廖石龍講解一番。

黑九和廖石龍這才恍然大悟,兩人又端起酒杯,麵向趙達:“趙總真高人!我二人敬您一杯。”

趙達卻是微微一笑:“高人談不上,隻是有感而發!某些人弄虛作假,欺騙群眾,渾水摸魚,企圖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們醜惡的行徑,簡直就是傷天害理!對於這些破壞安定團結的小人,必須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殘酷打擊,毫不留情!”

“說的好!告他們!”廖石龍一拍桌子,幾滴紅油,濺到趙達臉上,燙出幾個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