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來的時候,我警告他再來騷擾我就報警,當時,他嚴肅地回複我 “屋內鬼怪滋生,不避不除後患無窮。”
譚明宣睜開眼,巡視了床頭的他們,紀傷露出微笑,同樣在場的還有逸陽舒灝,陳國遠。白色的賬單,那不到一米距離的輸液瓶,每一次熟睡過後隔日醒來她都會有些感慨,至少她還活著。
“媽,你感覺怎樣了?”畢竟是女兒,紀傷最擔心的還是她的身體。
“傷,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入院以來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勾起的嘴角掩蓋了她的皺紋,她憔悴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紀傷眼裏滲出淚花,咬著唇不知如何表達這份喜悅,逸陽把手搭在她肩上,對她笑笑,她抹掉那滴淚,握住譚明宣的手。
“逸陽都告訴我了,你的精神分裂都是裝的對不對。”
譚明宣的臉終究是寬慰的,五百多天以來為了逃避刑事責任而配合著副院長的意願走,若非有副院長和暗中協助的紀凝,她的謊言早已被揭穿,隻是從今日起,她將不再偽裝,她自由了。
“可惜,不再偽裝的日子也寥寥無幾了。”她苦笑道。
“不準你這麽說。”紀傷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頰,吻著。
“副院長還有其他為我檢測的醫生都受紀凝控製,他們都一直讓我等,等到逸陽你查到這一步才能卸下麵具。”譚明宣對逸陽說。
“她從半年前開始就知道我會介入此案嗎?”逸陽感到匪夷所思。
“我想應該不是,在紀凝背後,介入這個案子的還有其他人,紀凝一直不願意告訴你真相也基於幕後那些人的緣故,但他們對逸陽你沒有惡意,反而對其他人來說可能會是災難。”
“這些,你從哪裏聽來的。”陳國遠半蹲下來問。譚明宣想了半刻,說:“一個帶麵紗的女人告訴我的。”
逸陽驚愕,是她,謝靜萱!
那些人麵麵相窺,一時不能明白,案子查到這一步,沒想到還有藏得更深的人在背後俯望著這一切。
“出事那天具體的情況是怎樣的?”逸陽撇開話題,他並不希望別人幹涉謝靜萱一事。
譚明宣眼裏一陣苦澀,漲痛,“我記得是我失手殺害了紀凝……”
“這不可能。”紀傷打斷她。
“你說看到的不代表就是真實的。”逸陽補充一句,但在譚明宣聽來是可以理解的,隻是她除了雙眼所看到的,還能相信什麽。
“你是否覺得在紀凝出事的那兩天記憶很混亂,紀凝的死,就像一場夢,似真似假無以分辨?”陳國遠問她。紀傷不知道偵查的進程,靜靜地聽著。“據目前所知道的情況來推斷,那就是作為醫生兼催眠師的林凱勝用催眠術讓你忘記出事那夜的情況,利用致幻植物以及在睡眠時不斷對你加以引導催眠扭曲你的記憶,甚至讓你在夢境中殺害紀凝的事延續到現實,逃離現場,殺人凶器這些都是他早早就準備好的,當你看到被紀凝血液染紅的衣衫時讓你以為夢境的一切都是真的,誤以為自己殺害了紀凝。”
紀傷聽後才恍然大悟,也感到不可思議,其實他們也都明白,刀上隻留下譚明宣的指紋,而現場留下的散亂血液也無法推出身高,更沒有目擊者看到林凱勝進入祥和小巷,當然,畢竟到目前為止警方都沒有公布,根本沒有向祥和小區四周詢問過當夜是否出入過可疑人物,最讓人無奈的是,林凱勝已經死了,甚至真的是紀凝回來複仇還是像譚明宣口中所談到的那些背後的人那樣另有原因還說不定。
“有證據可以指控林凱勝嗎?”譚明宣的聲音有些激動。
逸陽陳國遠相視一眼,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警方在你的房間內找到天仙子這種致幻藥物殘留的痕跡,而且林凱勝當夜去過思源縣。”逸陽說。譚明宣失望地搖頭,“這兩點最多能讓他具有高度嫌疑,但卻不足以作為證據。”
離開病房的時候,譚明宣讓逸陽留下,而逸陽也的確還有其他事想要單獨問她。其他人離開的時候,紀傷告訴他她會在外麵等他,逸陽答允,獨自留下,那時,譚明宣也許有過一瞬間從紀傷的態度中理解他們的關係,也許她內心還是感到欣慰。
“有件事,涉及夜燈籠,你一定很想問我對吧。”對於夜燈籠這三個字,逸陽已經許久沒有提及,並非不是不想知道夜燈籠的事,而是根本沒有找到相關的資料。
“是的,我覺得警方所調查到的依舊有欠缺。”逸陽在椅子上坐下,進而回答她。
“直覺告訴我你已經查到這一步,這不是造成紀凝死去的真正原因,但它卻是一個關鍵,一個預兆。”她蒼白的臉色掛有微微的笑容,很慶幸逸陽能夠在意這個看似不相關的細節,逸陽正襟危坐,認真聽著她那平靜的敘述。
“紀凝出事並不是沒有預兆的,隻是怨我當時沒有太在意,那是我的錯。”她以自責的口吻說道。“紀凝遇害前一個星期,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來訪過我家,現在想想,他的確是個怪人,當時,他來的時候已經是夜間十一點多鍾,在敲門之後我才匆匆趕去,我也就沒有打開門,在貓眼上望了他幾眼,因為不相識,我沒有吭聲,生怕他是什麽危險的人物,但他也的確很有耐心,也不下樓,每隔數十秒就再敲一次門,這樣的敲門頻率讓我心煩,我不得已才打開木門,鐵門沒有打開,近看之下才知道這個陌生的男子是個瞎子。”
瞎子,逸陽忽然想起那個告誡紀傷的算命先生。
“他平靜地問:“需要買水晶項鏈來辟邪嗎?”當時我隻是覺得這個人有病,這麽晚了還來這裏招搖撞騙,因此我當場回絕,狠狠地把門關上。
我以為這樣就過了,也就沒放在心上,但沒想到到了第二天,第三天,他都在那同一時間段來到這裏,一直重複著那句:“需要買水晶項鏈來辟邪嗎?”
第四天來的時候,我警告他再來騷擾我就報警,當時,他嚴肅地回複我:“屋內鬼怪滋生,不避不除後患無窮。”
那一天,我依舊回絕並叫來了鄰居趕他離開,但也不知道是受他話的影響還是什麽,當夜,我睡得很不踏實,深夜一點鍾,我依舊保持著頭腦的清醒,是在難以入睡,那時候我忽然又一種莫名的衝動想要去紀凝的房間看看,似乎有一種怪異的引導潛藏在我心頭。我離開自己的房間,推開在我對麵的紀凝房間的門,門被推開的時候,”譚明宣把目光轉向逸陽,“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她問得時候表情甚是詭異,逸陽想了半刻,回答她:“紀凝?不,難道是紅燈籠?”譚明宣點頭,又繼續說:“你答對一半,進門後我所看到的是一個白發的女人,背對著我,挽著屈起的雙腿坐在床上,白茫茫的光照在她身上,極為朦朧,這種氣質,夾雜著美麗與恐怖,隻是一瞬間她就消失了,我以為我真是眼花了,在紀凝的床單上摸索,還是冰冷的,可我心裏就是不安,剛轉身離開,背後吹起了一陣涼風,回頭想要關窗,這才看清,遙遠的天上,浮著千百的燈籠,那些燈籠就像被囚禁的幽魂,飛向更高的天,直到消失……”
她歎了一口氣,用另一種語氣繼續說:“這件事讓我感到詭異,第五夜瞎子來訪的時候我借此機會詢問了他此事,他告訴我這就是他說談到的鬼怪,我不得不信,在對他道歉後買下了那條水晶項鏈,但僅有一條。”
“難道那條水晶項鏈就真的有辟邪的能力?”逸陽忍不住問。
“誰知道呢,我當時把它交給紀凝,讓她日夜帶著,但出事那夜已經不再她脖上。”
她口中的瞎子和紀傷所談及的瞎子應該是同一人,但他口中說到的屋內鬼怪滋生又與紀凝的死有何關係,畢竟,不可置疑的是紀凝的死完全是人為,而不是鬼所為。
“紀傷脖子上的項鏈是你送的吧?”譚明宣忽然問。逸陽怔在那裏,“難道,你所說的水晶項鏈就是紀傷脖子上的十字項鏈?”
譚明宣艱難地點頭。
“得到這項鏈後除了紀凝一事外家裏還發生其它什麽特別的事嗎?”
“沒有,從那以後我也沒再見到那白發少女,對於這件事,與其說是不可思議不如說是詭異,甚至有一度我認為這一切都是那瞎子早早策劃好的,但我一直想不明白那白發少女和夜燈籠是怎麽回事,不過在一次和紀凝的通話中從她口中得知夜燈籠一事,我便開始害怕這東西,隱隱約約我都覺得這是預兆,出事的預兆。”譚明宣拉著他,憔悴的臉色再次浮出笑意,極為苦澀。“如果我死了,我想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
“什麽意思?”逸陽不明白。
“你應該知道,我早就是個死人,這近兩百天的存在,有她一定的意義,過不久,我的身體就會崩潰,到時,請阻止我的殺戮,即便是那凶手,我都不想讓我的鬼魂沾上半點血腥。”
她死後,也是惡鬼,這是她所預知的,也許就是謝靜萱所給她的最後的信息。逸陽握緊她的手,答應了她,他沒想再問原因,譚明宣也僅是別人利用的工具,通過她,來慢慢讓自己得到更多的消息,幕後的也許就是謝靜萱,也有可能是別人,總之他深知一點,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逸陽心裏有許多心結,一,紀凝的死與葉瑤,範婷研是否真的又關,若有關,和這所為的夜燈籠是否也存在聯係,他絕不相信這夜燈籠隻是一個預兆這麽簡單。二,那瞎子在這案子裏有充當什麽角色,既然知道紀凝會出事,為何沒有阻止,鬼他阻止不了但人總可以阻止。三,為什麽紀凝要把十字項鏈送給他,紀凝深知這是譚明宣送她的東西,而且按當時譚明宣的顧慮,她不可能沒有警告過紀凝不能隨意摘下,更何況送人。四,譚明宣口中談到的幕後者是誰,又是否真的隻是針對自己。五,紀凝在隱瞞什麽,為何至今都不肯告訴自己真正的凶手。六,謝靜萱是誰,為何會告訴譚明宣林凱勝的死及傳達她的信息給自己。這個案子從不複雜,隻是因為時過近兩百天而難以找到證據,但自從穿插著一個又一個詭異的人,也便開始覺得這個案子背後潛藏著更多的秘密。也許,紀凝的死也隻是一個幌子。毫無思路,目前能夠做的就是盡快找到殺害紀凝的人,他的目標鎖定在葉瑤和範婷研,範婷研與譚明宣的矛盾一直存在這無可厚非,葉瑤與範婷研又是極為密切的好友兼姐妹,相比行為,葉瑤的嫌疑更大,相比動機,範婷研卻更有可能,要找到證據來指控這二人並不容易,即便是強硬地拉她們到審訊室隻要她們死守到底也問不出什麽結果。當然,他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不是紀凝的離去,誰也無法相信病房裏那個消瘦的病人會是譚明宣,她的性格在改變,外貌也在變,變得蕭條,她已經不是昔日的譚明宣,她隻是一個失去女兒而奄奄一息的女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拚死掙紮。醫生說,她的壽命不過隻有四五天,一場不明的惡疾正侵蝕著她的身體,宛如到了癌症晚期,痛苦交加,空洞地望著曾留戀的世界。其實此刻的她渴望紀傷能在她身邊,好讓她多疼愛一次自己的女兒,而不是讓她成為自己昔日報複紀泉的工具,紀傷,紀凝,對她而言都一樣。
她是清醒的,但也時常會認為紀傷就是紀凝,她依舊活著,但有時候會希望就這樣安詳離去,去見黃泉下的紀凝。現在,紀凝一案的細節也開始公布,那些過去曾經關注過案子的人也開始有了自己的看法或者提供線索,特別是紀凝過去的同學,那些自己不曾給過他們好臉色看得男女生們紛紛趕來看她,向她提起紀凝的過去,也常常會協助警方像逸陽那樣獨自尋求線索,當然,警方所公布的內容除去了範婷研、葉瑤還有林凱勝三人,一旦公布這三人對仍存活的範婷研以及葉瑤而言反而是種警告,會導致她們更加防範。當然,對警方而言,他們有自己的打算,不過,他們需要充足的時間去準備和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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