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六章 齊府公子

兩人不緊不慢的喝酒,柳卿陪著吃了幾口菜,有酒的場合,自然就沒了食不言的規矩。

“希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把空了的酒蠱添滿,柳卿漫不經心的搖了搖,清亮亮的水色很是好看,“我猜的,談不上有幾分把握,隻是覺得皇上會這麽做,先生再等一等不就知道了。”

放下筷子,方熙錦眉頭攢了起來,“皇上會不會太心急了,京城裏這些世家還隻是暫時壓製下去了,隻要給他們一點點機會都會引來他們的反撲,這還是在京城中,府城都離那麽遠,若是府尹沒本事壓製的情況下去壓世家,得不償失。”

柳卿搖了搖手指,“我能理解皇上為什麽會心急,世家中根連著根,京城中世家的情況肯定是傳到各府城了的,皇上是想趁著他們還沒有徹底連成一片前先下手,若是再給他們點時間,說不定會更難控製,至於其他的事,我相信皇上肯定是有其他安排,不會冒然動手,大預朝建國有二十多年了吧,皇上……怎麽可能不做一點準備呢?”

方熙錦不再說話,細細琢磨希及這話裏透露的信息,確實,皇上不管放在哪個朝代都是難得的明君,怎麽可能甘心被世家壓製,既然這種不甘心一開始就存在,又怎麽可能沒有做準備,既然現在動手了,那就是時機成熟了。

如此,今年科考的新貴果然都會得重用,就不知道他們受不受得住。

“其實我有另一種想法,科考新貴不妨都留在京城,把現在在朝堂中得到重要的世家庶子派出去,不管他們身後的家族願意與否,他們出自這些世家是事實,府城中的世家若是有其他想法也得掂量掂量,而得到皇帝信任重要的世家庶子不會放過這個向皇帝表忠心的機會,必定會一心一意的為皇上辦差,從世家中摸爬滾出來的人不管哪方麵都要強過那些甫入官場的愣頭青,若是太過匆忙的放出去,會折了他們的翼,可惜了。”

方熙錦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哪來的可惜,你和我說這些不就是想借我之口把這些話轉告給皇上嗎?希及,我有些好奇,你既和定王爺熟識,為什麽不通過他來遞話,平白把這功勞送與我?”

柳卿倚進椅背,目光悠悠的落在虛空處,“先生,我姓柳,來自柳家,就算柳家現在還是韜光養晦,但是柳家的輔助之名太過有名了,皇帝必定不會放著這麽好的幫手不用,我現在名聲已經夠盛了,總得為柳家留點餘地。”

想得還真是遠,方熙錦歎息,接下了學生送來的這份心意,現在世家中大概沒人不知道希及出自那個神秘至極的柳家了,再加上幾天前世家聯合上門興師問罪,也被柳家不輕不重的頂了回來,護著希及的心思誰都看得明白。

若是方家出了希及這麽個人,他都沒把握方家會不會寧願和世家翻臉也要保住族人,他們從小所受的教育便是,家族大於一切。

“看樣子我要白得一份功勞了,希及,你這樣的學生再來十個八個都不嫌多,哈哈。”

“真要這麽多就不希罕了。”把玩著扇子,尋思著族裏不知道把紙張弄出來沒,這種軟趴趴的綢緞做的扇麵和紙做的真是沒得比,雖然紙張做的更容易損壞,但是那種質感更得她心。

看時間不早了,方熙錦把東西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管家娘子眼睛裏都甩刀子了,“那天去柳家的世家中並不是全帶著惡意,沒去的也一定就全是善意,你平時留心著點,不怕叫嚷得厲害的,就怕那些不吭聲的使陰招,我會在中間周旋,你也別太擔心,不過要記著防人之心不可。”

柳卿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喏,謝先生關心。”

“我現在就你這麽一個學生,還總送些重死人的禮,不護著你護著誰去,好了,我先走了,若是有什麽事叫人去方府送個信。”

“喏,學生謹記。”將人送出府,柳卿心底輕快,總還是有人真心待她的不是?方熙錦這樣的人不開口則已,一旦給出承諾,那必定是會實現的,她的保護傘又多了一重。

等待放榜的時間裏,書局裏的人難得的少,就算有人堅持著來了也沒幾個人真的就看進去什麽了,就像經曆了一場考試後總想放鬆幾天一般,更何況還是在等待宣判的時候,還真就是宣判沒,對他們人生的宣判,中了,飛黃騰達,光耀門楣,沒中……若是沒中,誰知道下一次的機會是什麽時候。

開科取士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可是這個機會現在還是不確定的,說不定就隻有這麽一次而已。

於顯榮不想悶在院子裏胡思亂想,主動來到書局頂替柳蓮容,柳家公子是巴不得從這裏脫身,痛痛快快的去撒幾天野,看有人主動送上門來自是大喜,重重的拍了於顯榮幾下肩膀便不見了蹤影,柳卿聽說了也隻是搖頭笑笑,不說什麽,那位兄長是個什麽性子,她多少也是知道點的,能安份這麽久已經很出乎她意料了。

世家一直沒有什麽動靜,柳府的戒備卻一點也不敢放鬆,柳卿也有種暴風雨前的寧靜的感覺,整個京城,暗流湧動。

“公子您一定要去嗎?今兒個隻怕是大半個京城的人都會出來,奴擔心會有趁機下手。”

全嬸一邊給柳卿拾掇衣衫,一邊還是忍不住告誡,比希望自家公子能消出門的念頭。

柳卿雙手張開,隨紅玉和全嬸收拾,眼睛注視著全身銅鏡裏的,這麽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還真是越來越像那麽回事了。

雖然年界二十,但是她一直都沒有行冠禮,也就不用戴冠,每每隻是用一根玉笄子挽住頭發,沒有頭冠束縛著,頭腦都要鬆快許多。

她的衣衫向來用的都是極好的麵料,而且每每還有七分新的時候就不會再拿給她穿,總感覺天天都在穿新衣服,雖然覺得奢侈了些,但是,她是女人嘛,有幾個女人是不好扮,不愛新衣裳的,不能塗脂抹粉的情況下,多些衣服也不為過吧,柳卿很好的安慰著。

“這開科取士好歹也是我一手弄出來的,不去看看成果怎麽甘心,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見著頭屆的狀元郎呢!公子我可是期待得很,再說,顯榮也是應考學子,我希望能看到他金榜題名。”

萬千的勸誡都再也說不出口,全嬸暗歎一聲,隻能提醒今兒個一定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柳府的馬車自柳家出現在世人麵前後便掛上了族徽,更不用說不少人在盯著柳府,所以還沒走出多遠,便有不少人上前來攀交情,開科取士的獻策者這個名頭還是很有影響力的,雖然世家一直在試圖削弱。

“柳兄你可終於露麵了,要見著你一麵可太難了。”不知道是不是覺,感覺騎馬的人多起來了,柳卿掀起車簾看著外頭,心下不猜測,難道是她那天那番話起作用了,那感情好,會騎馬總好過馬都爬不上的軟腳蝦,呃,她是不是也得去學學?

眼前說話的人有些眼熟,柳卿知道應該是見過的,隻是實在想不起來是誰了,隻得笑笑,“我本就不愛出門,世兄若是有事找柳卿,上柳府來就是,就算我沒時間,世兄隻要留下話我也必定會知曉。”

柳府公子有多忙就算他不說其他人也可以想像,不然你當他這一項一項的成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呢?柳卿這麽說明明是有推脫之嫌,外頭這人卻是信了,看柳卿回了他的話已經很是高興,“父親耳提麵命,柳公子是有大本事的,沒有要事不得上門去擾了你,說真的,要上門來找你,我這心裏也挺虛的,我們除了吃喝玩樂也沒別的事,哪敢上門來拉著你胡鬧。”

原本隻是應酬的回話得到這樣一番回複,柳卿心中法不感歎,這樣的紈絝子弟其實也挺好的,至少他們識好歹。

“世兄怎麽沒有坐馬車?我看這路上今兒個倒是騎馬的挺多。難不成這是京城公子們最近新出的喜好?”

“哪是如此啊,柳兄你是不知道,一開始學騎馬的時候我這心裏有多慌,總覺得會掉下來,馬稍微快跑一步都跟要了我的命似的,到今天也不過是敢騎在上麵讓人牽著走而已,柳兄沒看到我這旁邊帶著多少侍從嗎?要是摔下去了總能抓個墊背的不是,其他人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真不知道那些老頭子們都怎麽想的,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非逼著我們學會不可,比抓我們隨夫子做學問還抓得嚴。”

一說起這個,男人滿腹牢騷,被酒色渲染的身子和強壯遠遠搭不上邊,坐在馬上都嫌頭暈得慌。

真是不,那些老家夥雖然把家族利益看得重,倒也把話聽進去了,柳卿抿了抿嘴,把笑意隱下,沒算讓這人知道才是那罪魁禍首。

旁邊也有人想擠過來說話,不過顯然和柳卿說話的男人帶的那一堆侍從不是吃素的,極懂自家公子心意的把人擠了開去,讓旁邊的人暗恨撈不著和柳卿搭話的機會。

有意意的套著話,男人也不知是真沒看出來還是裝沒看出來,柳卿問什麽他就答什麽,一點不含糊,比她手底下那幫調皮的學生還聽話,時間一長她也看出來了,這人,怕是在向她賣好。

仔細琢磨了一番柳家現在的處境,柳卿也不算拒絕,這時候實在不需要再豎敵了,至於這戶人家的底細,想必回去一問全叔便知。

晃晃悠悠間便到了放榜的地方,就在皇宮的南門外頭,大概也是來的人太多了,擔心出亂子,今天在這附近執勤的士兵明顯多了好幾倍,城門上更是密密麻麻的站著一排。

扶著全嬸的手下了馬車,柳卿被眼前的人山人海晃得有些眼花,她這馬車已經停得夠遠的,怎麽還是有這麽多人。

帶著紗帽的女眷都隨處可見,看不清她們的表情,隻是絞在一起的絹帕泄露了她們的緊張,或許,應考的人裏有她們的心上人吧,又或者是親人,總是關係密切的,希望能借著這一次機會魚躍龍門。

可是,一旦功成名就,以前的誓言那人還會記得嗎?世家都在盯著呢,若是能把這些新貴攏入家族,可不就是又能成製肘皇上的力量,世家最不缺的就是用來聯姻的女人。

柳卿懶得去擔心皇帝會不會竹籃水一場空,倒是對那些期盼著情郎高中的女人有些悲憫,這世間啊,最善變的就是人心,陳世美的想法便是世間大多數男人的想法。

“柳兄要上前去看看嗎?不過看這時辰還沒有放榜,前頭隻怕也是擠不進去了。”男人依然熱情得很,眼角的開朗倒是衝淡了他身上的紈絝子弟氣息,這樣的人其實不讓人討厭。

全叔在身後用極低的聲音提醒道公子,這是齊家公子。”

哦,對了,這人是在吳懷玉的菊園宴上有過一麵之緣的齊家公子,“吳世兄若是想去湊個熱鬧不用理會我,人太多了我受不了,就在這裏等著放榜好了,這裏視線還算空曠,若是得知哪人得中狀元並且他人在這裏,在這裏便能見著,我對這屆狀元郎可是好奇得緊。”

齊家公子看著前方人頭攢動也失了興致,再說難得有這單獨和柳卿相處的機會,他若是放棄了那才叫笨,“我就算想去湊這個熱鬧恐怕也擠不進去了,就在這裏和柳兄一起等吧,不瞞柳兄,我有個表兄也參加了這次科考,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沒有中。”

齊家公子的表兄算起來身份應該不會是庶出才是,怎麽會來參加科考?像是看出她在想什麽,齊公子解釋道他娘是庶出,但是從小和我娘一起長大,關係親近,隻是在嫁人時因為身份當不了正室,所以我那表兄也不是嫡係,雖說因著和我娘親近,外公那邊也還算護著,所以日子倒也過得不難,但是我那表兄心氣高,想走科舉這條路,我娘掛心這事,我便來看看,若是中了趕緊送個信回去,也是安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