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五章 神祖歸來

靈竹跟席捷回到織仙穀沒幾天。就下了很大的雪。村長送了很多幹柴來。席捷把它們放在銅鼎裏點燃取暖。

“喝熱茶麽。”席捷端著兩盞茶走出來。他穿了件長長的狐皮大衣。雪白的絨毛跟漫天飛雪相映成絕美的風景。

“謝謝。”靈竹蹲坐在屋簷下的樓梯上。聞聲抬頭。從他手中接過茶盞捂手。

席捷在她身旁坐下。舉目望向遠處茫茫的雪山。“你突然不見了。靈府現在一定非常混亂。”席捷緩緩抿了口茶。熱水流進胃裏。燙得他舒服地歎了口氣。水蒙蒙的煙霧漸漸疏散。

“嗯。”靈竹點點頭。轉過頭去看席捷。“我現在隻想陪陪你。其他的暫且不顧了。”

席捷笑得很開心。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忽然動動身子。把頭枕在靈竹腿上。從下往上看著她問:“丫頭。神祖的記憶。你有多少。我小的時候。經常這樣躺在神祖懷裏跟神祖說話。你知道麽。”

自從兩人把話說破了。席捷就再也不回避神祖這個話題。反而時不時地提起過去。

靈竹啞然一笑。“我知道啊。冬天神祖會用被子裹著你看雪。晚上還會唱搖籃曲幫你催眠。你是神祖親手養大的。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樣…..不。你其實就是她的孩子。因為你身上流著她的血液……”

席捷眉頭皺了起來。心情不爽地轉身將頭埋進靈竹懷裏。雙手緊緊抱著她的腰。“不要說這個。我已經聽厭了。”

靈竹無奈地歎口氣。明明動作上是把自己當娘親。為何口中說的確實大逆不道的愛字呢。如果當年席捷能轉變想法。把神祖和顧孟當做雙親。這三人該有多幸福。怎麽會有前世和今生的雙倍痛苦。

席捷啊。你要是能不這麽癡情。該有多好……靈竹平生第一次。覺得薄情是件好事。

“羽織怎麽不在。”沉默太久。靈竹隨便扯個話題想擺脫沉悶。

“洗天山莊被你們毀了。羽織忙著重建。”席捷眼皮都不抬一下地回答。

“重建。”靈竹吃了一驚。“你還打算回洗天山莊。不是說好金盆洗手的嗎。”

“那是以你嫁給我為前提。可你做的是什麽事。。”席捷這才直起身子。憤怒地瞪著她說:“如果非要殺光所有人你才能呆在我身邊。那我必須血洗天下。你休想阻攔我。”

“你真的想逼神祖複生殺了你麽。”靈竹痛苦地喊道。“前世的結局你也知道。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次嗎。。席捷。收手吧。”

席捷定定地看著她。而後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堅決地說:“我願意為你。負盡天下人。”

晚上吃完飯。席捷刷盤子。靈竹站在他身旁看著。突然想起來也是很會做飯的舞桐。不由得感歎:“哎。舞姐姐要是還活著該多好……”

席捷麻利地用幹淨抹布擦淨盤子上的水珠。放在旁邊。“這就是命運。早在她被遼舊國君送走的那刻。她一生的悲劇都已經寫定了。”

靈竹詫異了。忙問:“你怎麽知道的。我又沒跟你說過。”

席捷收拾好了。這才擦擦手。放下挽起的袖子。“反正她已經死了。告訴你也無妨。其實她也是洗天山莊的人。她做飯的本事。還是跟我學會的。然後就被我派去臨巒。開了宴月樓。並以宴月樓為幌子。暗殺神佑的武官。遼舊想吞並天佑是肯定的。但畏懼神族始終不敢下手。所以我讓羽織去見遼舊國君。才有了之後發生的一切。”

“你是說。一切都是你指使的。”靈竹越來越驚訝。本以為舞桐死前說的那些就是真相。沒想到隻是冰山一角。“原來所有的事情都在你的計劃中……席捷。我很受欺騙。對你非常失望。”

席捷深深歎口氣。自嘲地扯起嘴角。微微搖頭。“什麽都計算好了有什麽用。唯一不在我計劃中的。卻偏偏是你還是沒有愛上我……”

大風吹開了木門。裹著雪花撲麵而來。落在二人的頭發和肩膀上。席捷頭發霜白。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很多歲。他伸手撫上靈竹鋪滿鵝毛大雪的頭頂。幽幽地說:“丫頭。不管是用欺騙也好。禁錮也好。我多想和你就這麽一不小心。一起白頭。”

靈竹無奈地選擇沉默。回應不了的感情。最好的辦法就是不予回應。

兩人就這樣。時而溫情時而沉悶地呆在織仙穀裏。席捷不說回洗天山莊。靈竹也不說想離開。隻是無意中表露的焦躁越來越明顯。終於有一天。席捷正在撫琴。突然閉目說道:“想要去找祈歲的話就去吧。我不會攔你的。”

靈竹手一抖。杯子裏的熱水灑出來。手背瞬間紅了一片。將手藏到背後。靈竹故作鎮定地說:“你怎麽知道我要去找祈歲。”

席捷低頭撥弄琴弦。發出咚咚的間斷的聲響。好像心髒一抽一抽地收縮。“十幾日後是近幾年萬物靈氣最盛的日子。祈歲自身的靈力不足以操縱移魂之術。想要借助外界靈力的話。再沒有比那天更好的了。”

琴聲戛然而止。席捷雙手緊握琴弦。閉目輕聲說道:“你走吧……”

寒風夾著雪花在門口盤旋。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靈竹不解地皺眉:“我以為你會阻攔我……”

“攔住你又能怎樣。顏若的心始終不在我這裏。阻止她的回歸。禁錮在身邊的。隻是一副空殼。等她回來。若是能打敗她。我才可能永遠留她在身邊。”席捷驀然睜開雙眼。目光灼灼地看著靈竹。“我願意奮力一搏。”

等風雪稍小一些。靈竹準備出發去神廟。那裏有已經布好陣法。隻等靈竹回去的祈歲。

席捷把一件火紅色大氅披在靈竹身上。幫她係好帶子。又取了把紙傘放進她手心。而後站在竹製樓梯上。目光深沉地望著她。道:“丫頭。保重。”

“嗯。”靈竹點點頭。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於是選擇了沉默。

轉身走遠。一直不敢回頭。因為靈竹能感覺到身後那人纏綿的視線。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看到了。就再也不忍心離開。

幾經周折。終於在深夜來到靈族屬地深山裏的神祖廟。橘紅色燭光漾滿紙窗。一推開門。就看到層層紅燭和片片咒符中盤腿而坐的祈歲。

聽到動靜。他睜開眼睛。目光深遠悠長。“你終於來了……”

靈竹笑一笑。還沒開口說話。隻聽背後驚天劈地一聲響。下意識地回頭。就看到壯觀的閃電從高空直直地劈下來。一道接著一道。

寒冷的銀色的閃電。將整片夜空映照得透亮。靈竹的側臉在光線中忽明忽滅。神情中透著看穿一切的淡然。

一。二。三……十。十一。十二……十七……十八……十九……

她在心中默默地數著。等十九道閃電劈完。她像是放下了最後的掛念。笑得無比舒暢。仿佛春風料峭中。第一朵綻開的迎春花。

雲哥哥。十九歲天劫已過。我最擔心的你終於能平安無事了。現在。我要為全天下人的性命而戰。若來生還能見到你。在初見的那一刻。我一定會認出你。然後義無返顧地。再次愛上你……

靈竹轉身關上門。走進陣中。對祈歲說:“開始吧……”

祈歲點點頭。手指飛舞。開始結印。

靈竹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輕飄飄的。像是漫遊在空中。

朦朦朧朧中。似乎聽到有人說:“其實我一直喜歡的那個人。是你……從小就喜歡。從第一次在桃花樹下見到你就喜歡……隻是一直不敢告訴你。因為知道你和流雲的羈絆有多深……但我還是想在你走之前。在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的時候。告訴你。祈歲喜歡靈竹。很喜歡……很喜歡……”

自從除夕夜靈竹突然消失。靈府上下就被緊張和慌亂充滿。找了幾個月都絲毫沒有消息。竟央已經打算放棄了。卻在某天清晨接到震驚的消息。

小廝慌慌張張地闖進來。差點摔倒。焦急地喊道:“靈主。幼主她……不是。是神祖。她跟人打起來了。”

竟央如受雷劈。“你說什麽。。”

小廝急得口齒不清。說得毫無邏輯。最後一跺腳。說:“就在山外的竹林裏。靈主您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眾人才趕到竹林外。隔得老遠就看到靈竹穿著一件白色下擺特別長的衣服。站在竹子頂梢。長發漫延在竹林上空。仿佛黑色的海洋。**肆恣。她對麵站著一個男子。長發如雲。覆蓋半片天空。衣服上的火焰灼灼若燒。

竟央立刻擔心地喊道:“竹兒。”

靈竹轉過頭。卻驚呆了所有人。

竟央吃驚地張大嘴。難以置信地輕聲說:“神祖……”

她的眼睛裏仿佛包括了整個天下。遼闊無邊。她朝眾人勾起嘴角。淡然一笑。眉間蓮花紅豔似血。

“眾生之神。萬靈之主。神祖現世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然後眾人都齊齊跪下。伏地高呼。隻有竟央。被定身了一般。紋絲不動。

“看看。他們見到你激動成什麽樣子。我有點吃醋呢。”男子不屑地瞥了眼眾人。對著神祖柔媚一笑。“顏。你的追隨者這麽多。我稍微有一點點壓力。”

顏若回過頭去。無波無瀾。“席捷。既然知道我是誰。就應該跪下行禮。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直呼我的名字。”

席捷收起笑容。臉色陰沉下來。“我等了你一千年。孤魂野鬼。吃了那麽多苦。不是為了像那些人一樣喊你神祖。我想要什麽。你知道。”

顏若抬起手來。浮雲隨之呼嘯流淌。“你也該知道。一千年前我殺了你。一千年後我也會殺了你。”

話音落。一股狂風馳騁而去。跪著的眾人慌忙趴在地上。耳邊一陣轟鳴。等四周安靜下來。再抬頭一看。半個竹林都消失了。地麵上出現一個幾十米深的大坑。

包在席捷周圍的堅厚泥土紛紛墜落。他抬起頭看著顏若。目光隱忍和憂傷。“我從不舍得傷你。而你。卻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