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席捷的求婚
古書上的畫表明,神祖和席捷在織仙穀呆了數百年,席捷專心於培養羽織,幾乎不出門。而神祖經常出穀,一去便是數月甚至成年。但她每次悄悄回來,席捷就像未卜先知一樣,提前等待在山穀入口。
一條寬闊清溪,一架幽浮竹橋,一邊是含笑耐心等待的席捷,一邊是滿路風塵趕回來的神祖。
春花飄飛,夏荷絢爛,秋楓蕭瑟,冬雪皚皚。
季節不停變化,唯一不變的,是等在盡頭的那個人,以及那顆心。
原來席捷對神祖的等待,遠遠不止一千年。
靈竹看完整本書,沒有找到想要的答案,卻被他感動到雙目微濕,心裏滿滿的幸福感,幾乎要溢出來。
“丫頭,不過來麽?”席捷此時就站在百步之外,滿臉真誠地向她敞開懷抱。他的笑容太過溫暖炫目,讓人產生一種隻要走過去撲進他的懷抱,就可以獲得永恒幸福的幻覺。
靈竹費力地壓製住蠢蠢欲動的內心,還有想奔跑過去的雙腿,站在原地,強迫自己冷靜。
他愛的人,自始至終,隻有神祖而已。對自己這麽好,難道僅僅因為自己跟她長得像。靈竹覺得,沒這麽簡單。
神祖的轉世,靈族幼主已經出現,他卻不去找她,反而對自己百般討好。之前還疑惑為什麽,現在靈竹基本可以確定,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
自己的肉身才是真正靈族幼主的軀體,那個出現在流雲身邊的靈竹,隻是冒名頂替的假貨而已。
其實早就該想到了,有語嫣在,找個身材合適的丫頭易容,是再簡單不過的事。自己一時忘記沒看清真相可以理解,流雲關心則亂分辨不出也就算了,語苑呢,她不該放縱這個荒謬的錯誤。
要麽她受了重傷,處於昏迷中,要麽……靈竹握了下拳,神色變得冷漠起來。她其實也是席捷的人……
當日她對魂族的忠心,自己也是看到了的,還極為受鼓舞振奮。但經曆了傅恒背叛一事,便很難再去由衷地相信一個人。
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能夠依靠,永遠不會背叛的,從來隻有自己而已。
晚風帶著淡淡的寒意吹過鬆林,拂起靈竹的長發。那一刻,靈竹感覺到徹骨的冰涼,以及孤獨。
席捷見她遲遲不動身,便迎了出來,走近之後發現她臉色暗暗的,便問:“丫頭,你怎麽了?”
靈竹抬起頭,望進他的眼睛裏,視線糾纏而痛苦。
你到底要把我怎樣,又要對神族甚至整個天下做什麽;除了傅恒,還有哪個表麵忠心不二的人是你的臥底;最初你說舞姐姐不在了,後來又說她還活著,是真話,還是隻是把我束縛在身邊的一個借口;還有席捷,神族她愛不愛你,難道你真的讀不懂麽……
很多問題一齊湧上心頭,把思緒攪合得一團亂,靈竹幾次啟唇,卻始終無法開口詢問。
因為她知道,席捷給的回答,一定是沉默。
冷靜了下,靈竹深深吸口氣,越過他徑直往竹屋走。“沒什麽,隻是有些累了。”
“嗯,山穀挺大的,走路久了,是會很累。”席捷跟上去,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燒了熱水,等下你泡泡澡,解解乏。”
靈竹有些詫異,轉頭看向他,試圖在他臉上找到一絲懷疑,但卻是徒勞。
這麽敷衍蹩腳的借口,他竟然信了……
不,應該說,他是逼迫自己去相信。因為他想掩蓋所有的風浪,兩個人,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
“從回來後就一直盯著我的臉看……有什麽不對麽?”被盯得久了,席捷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
“沒有……”靈竹立刻移開視線,轉移話題道:“羽織回來了嗎?”
席捷推開繞滿藤蔓的竹門,兩人先後走進院子。“還沒有,估計在山民家吃了晚飯才會回來,我們不用等她。你餓了麽?要不要現在就吃?”
空氣裏彌漫著誘人的飯菜香味,本來中午就沒吃好,下午又走了許多山路,耗費了太多體力,此時靈竹餓得前胸貼後背,聞言立刻把那些愁緒甩到一邊,連連點頭道:“好啊!”
席捷輕柔一笑,捏了下她的臉頰,往廚房走去。“去洗手吧,我把菜端出來。”
回了房間,靈竹脫力地坐在梳妝台前,一下下地揉捏酸疼的小腿,視線不經意劃過銅鏡,看到背後樹林中似乎有人影閃過。
是他?!
靈竹忽地轉身,急切地眺望過去,心髒砰砰作響,眸光因興奮而璀璨奪目。
一隻山雞拍打著翅膀從樹叢裏飛出,靈竹的臉色忽地暗了下去。伸手關了竹窗,靠著牆壁,深深地歎息。
雖然之前百般勸阻過自己,不要再去想他,但隻要有一絲風吹草動,仍然會控製不住地期待。
喜歡這種感情,就像河裏的水,即便用堤壩生生割斷,但依舊會滲透土壤,繼續流淌。沒有了大河的波濤洶湧,涓涓細流,雖然少,卻更加安穩。正如自己此時淡淡的思念,雖然淺,卻如藕絲般連綿不斷。
“丫頭,菜放好了,快出來吃吧!”
外麵傳來席捷的聲音,靈竹回過神來,匆忙洗了手,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席捷輕輕扶著她瘦削的雙肩,推著她落了座,站在她身後,下巴貼在自己的手背上,靠在她耳邊輕喃:“喜歡麽?”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空中散落的星辰如鑲嵌的碎鑽,閃閃奪目。
木桌旁放著四口青花水缸,澄澈波蕩的水麵上,漂浮著盞盞蓮花燈。層層疊疊的花瓣,中心擺著一台矮矮的紅燭,橘紅色光芒透射過火紅的燈紙,把整間竹房照得溫暖如春天。
風過,水漾,燈移,香溢。
靈竹捂著微微張開的唇,臉上驚喜與感動交融。偏過頭對上席捷的眼眸,燈影幢幢,在他的似水柔情裏倒影出絕美的影像。
“丫頭,我喜歡你……”
四目交接,視線繾綣,暖風浮動,氣氛曖昧得剛剛好。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席捷略微垂眸,密如蝶翼的睫毛便劃過靈竹臉頰,產生酥麻的觸感。
微微抬頭,略略向前傾身,四片唇便接觸在一起。
席捷的左手扶在靈竹腦後,柔緩拉近。他吻得很輕,很柔,但異常認真。
靈竹被這難得的溫情蠱惑,安靜地感受著他的溫度,內心暖暖的,身體軟軟的,仿佛下一秒,便要醉倒在春風裏。
這種狀態維持了不知有多久,最後結束在煞風景的肚子叫聲中。
靈竹難為情地低下頭,雙手捂著腹部,卻仍止不住它“咕咕”的鳴叫聲。
席捷頭抵在靈竹頸間,低聲吃吃地笑著,綿軟的熱氣噴薄在嬌嫩的肌膚上,刺激得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你還笑!不許笑了!”靈竹惱羞成怒,努力瞪大圓溜溜的貓眼,氣呼呼地出口警告。
“好,哈哈!我不笑……哈哈!不笑了就是……”席捷努力收住笑聲,又在她脖間蹭了兩下,才不舍地鬆開手,直起身子在她身旁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塊油燜茄盒,放進靈竹碗裏。“丫頭,快吃吧。”
茄子切成規規矩矩的四方塊,裹了麵進油鍋裏炸過,金燦燦的。而後又配上肉丁、青紅辣椒絲翻炒、調味,此時聞起來更是香氣撲鼻,誘得人口水幾乎流了出來。
矜持什麽的,對現在的靈竹來說都是浮雲。她立刻抄起筷子,夾起茄盒丟進嘴裏,象征性地嚼了兩下,便囫圇吞棗地咽了下去,眼睛一亮,笑道:“好吃!”跟中午那頓飯比,簡直是人間頂級美味!
席捷聞言又夾了幾道別的菜,把靈竹的菜碗裝得滿滿的,而後放下筷子,托著下巴,一臉幸福地望著她。
狼吞虎咽的間隙,靈竹隨口客氣道:“你也吃啊,這麽多我一個人吃不下的。”
“我不餓。”抬起左手,用拇指輕柔抹去靈竹嘴角蹭上的湯汁,席捷微笑著繼續說:“光是看著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動作突然慢了下來,靈竹的頭越來越低,幾乎埋進盤子裏。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靈竹囁嚅地說:“突然間說什麽有的沒的……”
席捷雙手握住靈竹的右手,語氣認真地說:“丫頭,我不要什麽天下了,也不管什麽江湖紛爭了,我隻要你……從今以後再也不出穀,我們二人在這裏平靜地生活,相伴到老,你可願意?”
竹筷一下子掉在桌上,靈竹訝異地抬起頭,半天才組織出一句話:“你這是……”
席捷笑得更加溫柔,甚至帶上了一絲魅惑。他道:“丫頭,嫁給我,你可願意?”
真的是求婚?!一道閃電劈入靈竹腦海,把她刺激得一激靈,哆哆嗦嗦地抽回手,道:“我不能……”雖然你對我很好,但我很清楚,在你心底的那個人是神祖,不是在你眼前的我,況且我心底的人也並不是你……
這樣貌合神離的婚約,注定是悲劇的結尾,所以即便最初會幸福,也不要開始。
“你不願意?”見她抽回手,席捷驚愕地挑眉,委屈的神色瞬間浮現。“我哪裏不好?你說說看,我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