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真實身份,靈竹的坦白

酒氣微醺,靈竹試著掙紮,卻被流雲抓住手腕,銀鈴輕響,手鐲咯得骨頭鈍痛。靈竹偏過頭去,躲開曖昧的氣息。“你醉了,快起來!”

“以前就說過的,我從不酒醉。”流雲單手製住她的手腕,壓在頭頂的地板上,俯下身來,低頭吻上她散開的衣領裏嫩滑的肌膚。“若是醉,也隻會心醉於你。”

靈竹心裏一緊,聲音都打顫起來。“流雲,我們有事好商量。”

“竹兒,我耐心不多了。族人逼我,風父風母逼我,你不願意,好,我等。”流雲略微一頓,換上哀傷的語氣。“可你為什麽不願意嫁?我哪裏不好?風族哪裏不好?”

滾燙的氣息噴在頸邊,靈竹一動也不敢動,姿勢別扭著,安慰他說:“你很好,風族也很好,是我不好。你再等幾年,就幾年行不行?”

“我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你一日不是我的,我就一日無法安心!”流雲卻被這句話刺激到,突然激動起來,一揚手,靈竹的衣裙便被扯破,布帛裂開的刺啦聲在黑暗裏格外刺耳。

靈竹震驚地瞪大雙眼,腦子裏一團亂。平日裏那雙溫暖的帶給人安定的大手,此時卻充滿了掠奪的氣息,除了恐怖,還是恐怖。

在貼身襲衣被拉開,肌膚接觸到冰涼空氣的那一刻,靈竹突然有了勇氣,橫下心來,喊道:“你不能碰我!我不是靈竹!”

被她這麽一喊,流雲突然愣了,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靈竹立刻推開他,翻身坐到一旁,手忙腳亂地把衣裳包在身上。

流雲僵在原地,眼睛裏滿是不解,表情無辜而迷茫。

安靜了好一會兒,靈竹見他還是呆呆的,心裏放鬆下來,隔著老遠的距離,說道:“本來不想說的,但……反正就是這樣了吧,我不是她,不是那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靈竹。”

流雲像是沒有聽到,隻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

靈竹重新穿好衣物,站起身,往後退了兩步。“我不是故意騙你的,隻是有些東西,身不由己。”

又是一陣沉默,清冷的夜風透過窗縫吹進來,發出幽寒的嗚咽。

流雲緩緩轉過頭,盯著對麵的那人。曾經無比親密熟悉,而此刻,卻覺得全然陌生。他問:“你是誰?”

見他開口說話,靈竹鬆了口氣,道:“不記得了。”

“你說謊騙我?”流雲有些生氣。

靈竹慌忙擺手,道:“沒有!我是真的不記得了!來到這裏後,關於自己的記憶就越來越淡,一開始隻是忘記家人的名字,後來連自己的都忘了,現在我隻知道自己不是靈竹,信不信由你。”

流雲走近兩步,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眼睛。靈竹有點害怕,但還是咬牙強撐,抬頭直視他的目光。

“嗬……”流雲突然扭過頭去,自嘲地笑起來。“我說為什麽感覺你離我越來越遠,原來竟是換了一個人。我竟還把你當成她,是我蠢。”

靈竹咬著下唇,忐忑不安。

流雲走到窗前,伸手推開木窗,銀輝如水,一下子涓涓流入殿內。他攤開掌心,掬起一捧月光。“她在哪兒?”

靈竹愧疚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但是,等我走了的那天,她就會回來了吧。”

“這樣麽……”流雲轉身回來,背對明月,臉嵌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

猛然間,一雙手繞上靈竹的脖頸,五指暗中用力。“若是你死了,她就能回來麽?”

靈竹愕然瞪大雙眼,條件反射地用雙手去扒,試圖從他的桎梏中解脫出來。但力量懸殊太大,任她如何掙紮,脖頸間的手依舊紋絲不動。

呼吸越來越困難,肺部疼痛得像要炸開,靈竹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流雲。

頸間他印上的吻依然溫熱,但他此刻卻要殺了她,為了那個女子。

究竟,你愛著的不是我。這些日子裏的柔情軟語,是我一廂情願。靈竹心裏一片蒼涼,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流雲卻突然鬆開了手,搖著頭退後兩步。

新鮮的空氣重新進入肺中,靈竹彎腰貪婪地喘息著,臉上卻滿是疑惑不解。

流雲見她鐵青的臉上染上粉色,舒了一口氣,滿目疲憊。“這副身子是她的,我下不了手,隨你去吧。”

靈竹緩了過來,直起身,道:“其實,這身子裏還殘存著她的意識。”

“什麽?”流雲猛地抬頭,目光淩厲如鷹。

“我經常,能夢到你們的往事。”靈竹抬起手,附在心口。“你難過的時候,這裏會跟著痛。”

流雲蹙眉。“你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靈竹無奈地攤手,“我也在等人告訴我,再送我回去。”

“等誰?”

“一個女子,是她送我來這裏的。”

“如此。”流雲的手附上她的臉頰,目光溫柔地掠過她的眉眼,像在透過她看自己深愛的女子。“今後,我該如何稱呼你?”

靈竹深吸一口氣,幽幽笑開。“還是叫我靈竹吧,我承諾給她,會以她的名義生活,直到她回來。”

“好,竹兒。”流雲也勾起嘴角,“我會替你保守秘密。還有,今天的事,得罪了。”

“還好啦,你喜歡她麽,我可以理解……”靈竹撓撓腦袋,聽著他突然客氣疏遠起來的語氣,心裏很不是滋味。“那個,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點睡。”

流雲點點頭,幫她拉開沉重的殿門。“好走。”

靈竹回頭看他,淡墨色身影倚在棕色門框上,長發亮如月華,身側梨樹飄雪,萬代風華一如當日初見。

隻是他的軟語淺笑,從今而後,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半夜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靈竹被凍醒,披衣起身關窗,隻見孤燈寒照雨,濕竹暗浮煙。心裏有個地方,驀地一片蕭索空曠。

翌日早飯畢,流雲和靈竹便起身上路。北辰傅恒帶著若幹族人,送到山崖邊。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族裏的事務就交給你們了,多多用心。”疏嘯在流雲背後振動翅膀,氣浪拂起他的長發,露出那雙柳葉兒般的眼睛,水波流轉,盡是溫柔。“傅恒,傷好些了麽?”

傅恒受寵若驚地回答:“好多了,多謝風主掛心。”

“我也是不想罰你的,我們三人自幼一起長大……”流雲左手拉住北辰,右手拉住傅恒。“如今我為正主,你們為風使,依舊是我的左膀右臂。若汝不負我,我自不負卿。”

北辰和傅恒聞言齊齊跪下,緊緊握住流雲的手,滿臉堅定。“效忠風主,此誓至死不渝。”

流雲安然點頭,清風盈袖,漫卷舒華。

二人下了霧岈山,換乘馬。靈竹試了半天,卻都爬不上馬背,累得呼呼地大喘氣。

流雲策馬走過,拉住馬韁,伸手對她說:“跟我一匹吧。”

靈竹看著他的手,眼神猶豫。

“怎麽?說了實話後,連我的友善都不肯接受了麽?”流雲疏朗地笑開。“現在不是因為愛你才對你好,隻是因為這身子,是她的。這樣說,你不會因為接受我的好意而感到內疚了吧?”

心事被看穿,靈竹也不再逞強,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手得給他,讓流雲拉她上馬。

惠風和暢,天青雲淡,飄渺的青草味縈繞鼻間。

靈竹貼著流雲的胸口,看著天際林梢,有那麽一瞬,心裏想的是——

正是因為不是愛我才對我好,所以才不能接受你的友善。

縱有千般寵萬般好,不是給我的,我便不要。

一日風塵趕路,終於在第二天破曉時分,到達臨巒城西。

花香撲鼻,一道淡金身影從城牆裏飛出,款款落地,不染纖塵。眉心豔紅桃花痣,在發絲間若隱若現。

流雲勒住馬韁,揚眉淺笑。“霽雪。”

那人抬頭看到麵前二人,神色一愣,而後也笑開。“這麽巧。”

翻身下馬,流雲又把靈竹抱下來,道:“既然碰到了,就一起過去吧。”

霽雪似乎沒什麽精神,隻點點頭跟著他們往茗湖的方向走。

流雲走在他身側,問:“你跟舞桐說清楚了?當真決定斷了?”

“那麽絕情的話,我哪裏忍心說出口。”霽雪喟然長歎,“慢慢忘記吧,是我負了她。”

見他神色黯淡,流雲便不再說話,靈竹覺得氣氛壓抑不敢貿然開口,於是三個人各自沉默。

走到湖邊時,天已經大亮,老遠就看到三個人站在那兒,一個穿著水藍色的衣服,一個穿著深棕色的衣服,一個穿著紅衣和白色外套,那件紅衣隻在正麵和袖口露出一些,在遠處看仿佛就是一團火。

又走近些,穿深灰色衣服的人似乎聽到了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眉毛濃而淩厲,就像一把劍,眼神犀利而冷漠,鼻子和嘴巴就像從石頭上刻出來一般,線條堅硬。鬢發向後梳起,蓋住大半個耳朵,隻露出耳垂上一顆黑色瑪瑙,深邃幽冷。閃著紫光的發如鋼絲般堅硬,筆直地垂到地麵上,隻有額邊兩綹短發,發梢彎曲搭在臉側。

穿紅衣服的那人看到他轉頭,也回頭來看,棕紅色的長發隨之扭動,明亮奪目似火焰。線條柔和的鵝蛋臉,比普通人紅一些的嘴唇。白色緞子上用金水畫著龍,張牙舞爪,甚是有氣魄。

他見到靈竹三個人,立刻抬起手朝他們搖擺,高聲喊道:“霽雪!流雲!”引得穿水藍色衣服的人也回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