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逼婚
降盈殿,吊腳屋簷若鷹爪,刺向天空。
兩人高的木門大敞,身著粉色披風長發及膝的女子站了兩排,麵若拂曉春花,相繼躬身請安。“風主,風妃。”
流雲點點頭,拉著靈竹,跨過門檻,一路向殿內走去。
大殿內,一個身著紫色披風的男子坐在高高的楠木椅上,發梢落在腳邊,積聚成團。他正在看書,聽到聲音從書頁上移開視線,見到二人站在台階下,笑了起來,眉眼間盡是寧靜淡然。
“風父。”流雲左臂放在胸前,微微曲身。
歸庭走下台階,紫色披風如河水般流淌而下。他在兩人麵前站定,看著靈竹道:“幾年未見,幼主越發楚楚動人了。靈主和靈妃可好?”
靈竹笑起來,客客氣氣地說:“靈父和靈母都挺好的,有勞您惦記。”
“這孩子,跟我這麽見外。”歸庭伸手揉了下靈竹的頭發,眼中露出驚喜的神色。“沒想到你的靈力竟這般深厚,小小年紀,已經超過我了。”
流雲在一旁接話,道:“風父,竹兒嫌長發拖地,便梳了起來,若是全部放下,會比這樣還要長上許多。”
歸庭撫掌,滿臉讚許。“不錯,將來你必有大成!有這樣一個風妃,是我們風族的福氣!”
靈竹摸摸臉頰,低下了頭。流雲便問:“風母呢?”
“哦,她在後院等你們,隨我一起去吧。”語畢,便率先往大殿後門走去。
出了殿門,視線一下子明亮起來,一麵鏡湖嵌在山頂,湖邊芳草萋萋,落英繽紛。還沒長大的雪雕落在枝頭,雪白羽毛映著粉紅花瓣,說不出的清雅脫俗。
湖心小亭裏,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金色的披風閃閃明動,像水波上浮動的日暉。
三人踏上岸邊的木船,侍女站在船尾,向後鼓風,船身悠悠搖晃,便朝湖心遊去。
“汀苒,看誰來了。”歸庭跳上小亭,撫上她的肩頭。
婦人回頭一望,倏爾笑開。“幼主,好久不見。”
靈竹抿抿唇,不懂他們的規矩,所以不知道該說什麽,便扯起嘴角,強笑。
“怎麽這麽緊張,我們風族是出了名和氣,幼主不必拘束。”汀苒指了指對麵的石凳,道:“坐吧。”
石桌上擺了幾碟點心和一隻插著桃花的白瓷瓶,侍女走上前沏好花茶,淺黃色的茶水裏浮著一片花瓣,映著翠綠色的杯子,格外好看。
汀苒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看了眼對麵的靈竹,又瞟了眼左手邊淡淡笑著的流雲,幽幽開口:“今年你能來,我們的小風主一定高興死了,隻怕夢裏都在笑。”
“風母,哪裏有那麽誇張。”流雲含嗔帶怨地瞥了一眼過去,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近日竹兒一直和我在一起,所以就帶她一起回來了。”
“嗯,凡人的王下皇榜邀請七主的事,我們也聽說了。”歸庭握著茶盞,問:“你們作何打算?”
流雲換上正色。“我們打算兩日後碰麵,到時再一起商討。”
“唔。”歸庭點點頭,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複又爽朗地笑開。“罷了,這天下都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了,我們老了,不管那些了。”
“就是,如今已是他們的天下了,我們安然享老便好。”汀苒頓了下,說到:“我聽說,昨晚你們是住在一間房裏的……”
“風母!”流雲著急喊道。
“你急什麽?我又不是不開化的老人。”汀苒拍了下流雲的腿,繼續道:“不過既然這樣了,你們的婚事就要提早辦。都拖了一兩年了,靈主一直舍不得,不肯嫁女兒。如今木已成舟,終於可以把風妃送過來了吧?”
靈竹這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蹙眉解釋道:“不是那樣的。”
“如何不是?有人親眼看到,還能有假?”汀苒加重了語氣。
“風母,你派人監視我們?”流雲也帶了怒意。
見氣氛變得僵硬,歸庭出來打圓場,安撫道:“不是監視,隻是怕雪雕沒把信送到,所以才差人親自前往。沒想到半路在客棧外遇到,僅此而已。”
流雲想了想,冷下臉來。“怪不得說客滿僅有一間上房,連一條多餘的被子都沒有,是你們派人威脅客棧老板這麽說的吧?”
“流雲!不得用這種口氣跟風父風母說話!”歸庭喝道。
流雲忍氣,轉頭看向湖麵。
沉默一陣後,汀苒開口道:“雲兒,我們還不是為了你麽?眼看二十歲天劫將至,你靈力差得還遠不足以抵擋。要是有個萬一,我們可怎麽辦?風族可怎麽辦?就算這些你都不在意,竹兒呢,她怎麽辦?不管是為了大家小家,讓你們早日成婚,總是沒錯的。”
“天劫,又是天劫!”流雲轉頭回來,看著汀苒,一字一頓道:“不靠靈族,我自己也能撐過去!”說完起身,拉著靈竹就往外走。
“你這孩子,怎麽不知好歹!”汀苒也站起來,想拉住他再理論一番,卻被歸庭攔下。
“算了算了,我早就說他表麵溫順,其實內裏很要強,讓他去靠靈族的靈力闖過天劫,根本不可能。”
“那我們就眼睜睜看著他受苦麽?二十道天雷劈完,別說靈力了,命都沒了!”汀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眼角都開始泛紅。
歸庭握著她的手,安慰道:“不是還有一年麽?說不定雲兒靈力暴漲呢?”
“你也是當過風主的人,說這句話出來糊弄誰呢?萬事操勞,靈力不減就不錯了,還暴漲!”
歸庭歎了口氣,看著湖麵上越來越遠的米黃色身影,道:“靈竹雖小,看她的眼神卻知道,她不是個不懂大理的人。剛才的那番話她定是記在心裏了,接下來,就看她如何取擇。”
汀苒跟著吐了口氣,轉身看向湖麵。“也隻好如此了。”
寒山轉蒼翠,春水日潺潺。鏡湖懸落日,墟裏上青煙。
流雲的修眉緊緊皺著,玉色麵容下掩蓋著不易察覺的苦悶。
靈竹靠近一步,拉住他的衣袖,抬頭問:“在生氣?”
流雲低頭看是她,勉強扯起嘴角。“沒有。”
靈竹頓了頓,手往下移動,握住他的掌心。“你心裏有事的時候,就告訴我。不用一個人扛著,有時候,我也可以給你依靠。”
湖風潮濕,夾帶水汽掠過發梢,透出微微的涼意。
流雲把她拉進懷裏,用披風阻隔寒風。“我沒事的,不用擔心。你不想的,就不要勉強自己,我不會逼你,永遠不會。”
雪雕聲聲嘶鳴,掠過湖麵,鋒利的翅膀刮起一弧水波。
靈竹突然覺得悲涼,內心被巨大的愧疚吞噬。該怎麽做,才能讓心裏的不安稍減。猶豫一陣,還是開口:“你不用這樣,我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你不用太顧慮。你累了倦了,我也可以保護你,雖然做不到你那種程度,但我會很用心很努力。所以偶爾,也依賴我一下下,好不好?”
流雲輕笑出聲,貼著她的鬢發,深深歎口氣,滿心的知足。他說:“好。”
“那你告訴我,你是不是不高興了?”靈竹轉身,十指輕輕抓住他的衣領,抬手問。
流雲右臂搭在她後背,左手附上她的雙手,輕聲道:“是。”
“你看,這樣多好,你要對我說實話,不要什麽事都憋在心裏,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弱小。”靈竹大大的貓眼裏浮起笑意,“你再告訴我,為什麽不高興了?”
流雲卻突然沉默,隻看著她淡淡地笑。
“到底為什麽啊?”靈竹不解,還是追問。
侍女站在船尾,聽到他們的談話,便插話進來,道:“因為幼主遲遲不肯嫁為風妃。”
靈竹麵容一滯,試探地問:“是這樣麽?”
流雲不回答,指腹貼上她的額頭,撫過一綹碎發,柔聲問:“你願意麽?”
靈竹突然語塞。願意麽?是啊,願意麽?自己畢竟不是真正的靈竹,沒權利替她決定終身大事。
但,這句話若是問自己的呢?我願意麽?
靈竹看著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說不出答案。
因為自己,畢竟是早晚會走的人。
注定要離別,所以與這個世界的牽絆,越淺,就越好。
流雲見她眼神糾結,慢慢低下頭去,便不再問。隻是唇邊的笑容,變得苦澀。
由於第二天是流雲十九歲華誕盛典,有很多事要準備,風族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今日回族,便沒有像往日那樣準備隆重的歡迎儀式,隻是職位高的一些人,聚在一起,吃頓飯。
酒宴設在雲禪宮,流雲的居所。
流雲坐在當中正位,靈竹跟他一排,坐在他右手邊。其餘人坐在木榻下麵,分坐兩邊。
左使北辰穿了件月牙白的披風,襯得長發烏黑油亮,像是被上等墨汁浸泡過。他對麵坐了個穿黑色披風的人,側臉冷峻,眉毛像是被刀刻出來般。
流雲倒了杯酒,端在手裏,起身走下木榻,來到那人身邊。“傅恒。”
那人立刻站起身,低頭恭敬地接過酒杯。
流雲摸著玉扳指,道:“威脅客棧老板說假話的人,是你吧?”
傅恒抬起頭,滿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