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卿行君隨 九

看到卷發少年跪在地上,身上因為疼痛而瑟瑟發抖,女子揚唇,舉起手裏的短笛,再一次吹奏起來。愛夾答列

那聲音,很輕,像風一樣,遠在十來尺之外的人怕是難以聽到,可對腦中有蠱蟲的人,二十尺之遠都能感受那種劇烈的疼痛。

“唔……”

少年發出一聲悲鳴,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再抬頭時,他雙瞳無神,如一具沒有靈魂的傀儡而已。

“嗬嗬……”女子收起短笛緩緩走到少年身前,手中的短笛抬起少年漂亮的下顎,俯身打量著他的臉,冷笑道,“所謂的魅精不過如此。若當年不是我將此蠱蟲放入腦中,你如何能蘇醒?槎”

少年沒有說話,神色無光。

“如今,這世界上方能控製你的隻有我。我,即將是你新的主人。”

她冷笑,目光掃過少年的臉,落在他懷中的幼兒上,頓時沉著臉,眼底湧起一股無比的憎恨掃。

“現在,你將這孽種放在地上。”

豔妃冷聲命令,跪在地上的少年果然將孩子放在了地上。

看到他如此聽話,豔妃滿意的眯了眯眼眸,嘴角噙著一抹殘忍的笑,“現在,我命令你,將這個孩子切成肉塊。”她頓了一下,“對了,一定要十五塊,然後再給那個女人送去。”

雖然她已經能肯定那女人逃不過今晚的追殺,但是若是趕在那女人死之前,讓她看到自己兒子的屍體,那該一種怎樣的痛快。

可地上少年卻如木雕一樣一動不動。

“快!”

豔妃有些不耐煩的催促,她如今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個女人痛苦的神情了。

地上的少年,纖長的手指一點點撫摸著幼兒精致宛如瓷器的臉蛋兒,手緩緩落在了它的脖子上。

“你的傀儡術呢!”

豔妃大聲吩咐,可剛剛開口,她感到無數條銀絲穿透了自己的四肢,地上少年抱著幼兒緩緩站起來。

那原本晦暗沒有任何光芒的紫眸,此時在月光下閃耀著森森寒光,猶如無數把雪亮的刀刃。

“你方才說什麽?”栗色卷發清美若蘭的臉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聲音亦帶著一絲魅惑,“你是不是說要切成十五塊?”

豔妃隻感到那些銀絲一點點的勒緊,要將她身體切成一塊一塊的。

她驚愕的盯著少年,“你……”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沐色勾起唇角,“你真以為一隻蠱蟲就能控製住我?就你,也配當我主人?”

他一手抱著幼兒,一手攤在胸前,那些銀絲就從他手中飛出,將身前女子纏繞住。

“你騙我?!”豔妃全身發抖!

“你說呢?”絕美少年冷笑,食指一勾,豔妃頓時痛苦的慘叫。

她的手臂瞬間脫離身體,在空中畫出一道血紅的弧線,落在了十幾尺之外。

豔妃大驚失色,正要開口,另外一隻手臂也被沐色卸掉,拋得老遠。

“啊!”

豔妃還沒有來得及發出痛苦的嘶叫,她頭顱和四肢分別被沐色切開,可她一雙眼睛,仍然盯著沐色。

沐色被她眼神看得一愣,總覺得此女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他正要上前檢查豔妃被自己切成十五塊的屍體,去看到天空一道劍氣破空而下。愛夾答列

那一瞬,他心,頓時一疼,“胭脂……”

他顫聲,跨步而出,卻還是不由回頭看著豔妃陰森森的頭顱。

纖長手指在空中淩空一畫,銀光閃過,豔妃的頭顱在地上滾了幾滾,待滾在草叢中時,那頭顱,血肉模糊,一張臉,被生生挖了下來。

一張豔麗的人皮落回了沐色手心。

沐色不再停留,追隨著那劍氣的而去。

林子裏寂靜的可怕,甚至於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豔妃的身體七零八碎的被切成了十五塊,可是,心髒那塊,卻完好無初。

藍色的蔓蛇花從心髒出恣意綻放開來,一條條藍色的蔓藤,像無數條血管一樣,同樣從心髒地方蔓延攀爬,開始在滿地的屍體裏尋找那些被分割的身體,重新組裝。

再生的過程,無比痛苦,豔妃仰躺在地上,隻感到臉上一陣劇痛,但是她此時無法動彈,正等待著自己的雙臂回歸。

可就在此時,一陣詭異的風突然傳來。

那陣風,不同於平常,帶著一股腐敗的妖邪氣味。

豔妃痛苦的躺在地上仔細的聆聽,旋即,一種足以讓人嚇得魂飛魄散的聲音傳來:啃骨之聲。

是的,她躺在地上,雖然看不到,但是能聽到。

有東西在啃食地上的骨肉。

她心中頓時西縮緊,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懼。她曾在月重宮生活了五年,十分熟悉月重宮並沒有餓狼猛獸,因此,啃噬屍骨的一定不是‘正常’東西。

她亦顧不得周身讓她幾近暈死的疼痛,吃力的抬起頭,看到一個渾身血淋淋,但是已經成型的厲鬼正蹲在十尺開外,捧著兩隻手手一點點的吞噬。

“不!”

看到那被啃的差不多的手臂,豔妃渾身一抖,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顧不得疼痛,雙臂飛出一條蔓藤,試圖搶回自己的手。

厲鬼是邪靈,一旦被它吞噬的東西,就無法重生。

如果她雙臂被它吃了,那蔓蛇花再強大,都無法讓她長出正常的雙臂。

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厲鬼緩緩回過頭來,目光落在了虛弱的豔妃身上。

危險逼近,,此時的厲鬼周身散發著讓人作嘔的氣息,那盯著豔妃的雙眼,發出貪婪的光芒。

不好!那厲鬼是要吃了自己!

豔妃當然知道,此時的厲鬼已經到了最重要的階段,凡是比自己強大的,它都會不顧一切的將其吞噬。

那厲鬼慢慢朝自己走來,豔妃突然發現,那鬼手裏拿著一個拐杖。

“你……你把景一燕吃了?”

那厲鬼怔了怔。

此時的豔妃哪裏顧得自己的手,咬牙站起來,就往山下方奪路狂奔。

那厲鬼正要修煉成魅,方才吞噬了一個靈力強大的人,可仍然要差點火候,看到獵物在前,它自然不會放過,飛奔著就朝豔妃追去。

-----劍氣如流星,飛奔而至,直接刺向十五後背的空門。

十五忍住劇痛,手中的反身一橫,擋在身前。

隻聽到哢嚓一聲,手中劍豁然斷成兩截,十五咬牙,腳下點足,如鷹騰空,斷劍朝追來那人飛了過去。

劍過之處,殺氣似雷霆,斬斷了一顆巨木,巨大的樹杆轟然砸向那個影子。

對方如影往左邊一閃,一個迂回的閃躲,避開了十五的反擊。

這個步伐,讓十五不由一愣。

“幻影步?”她站定,有些愕然的望著那個帶著麵具的青影。

青衣帶著一張麵具,握著長劍的手,裹著紗布。

七星腰牌上的青色惠子在風中擺動。

十五認得了,這是在船上看到的七星盟使者。

防風看著月色下站著的女子,待看清她枯黃的麵容和那一頭素白之發時,不由大吃一驚。

此女子身形敏捷,應該極其的年輕,可一頭白發和一張臉,看起來卻是垂暮之人。

再加上,她那句,幻影步,更讓他一震。

這是白衣公子自創的步伐,外人不該知道。

目光落在十五後背的龍骨拐杖,防風終於確認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此女子,正是,七星盟聯合誅殺的女子。

“死性不改。”防風沉聲,“三年前放過你們一次,沒想到,你們竟然又侵犯我大洲。”

說完,防風手裏的劍攻向十五。

那劍勢快如閃電!

十五本能的取下後背的龍骨拐杖,握緊擋在身前。

劍氣在空中劃出道道光影,漫天而下,像一道無形的網子,朝十五罩來了過來。

龍骨拐杖橫切而出,將劍氣橫掃出一條口子,可十五為退出,防風手中又飛出一片片桃花,像飛旋的匕首,指奔十五咽喉。

看到那桃花,十五大驚失色,恍惚的片刻,慢了一步。

一片桃花穿過她肩胛,她整個人亦被餘力帶得後退幾步,手亦因為劇痛,無法握緊手中的龍骨拐杖。

可一擊未歇,二刺再起。

十五有些吃力的站在地上,鮮血蜿蜒從手臂上流下,她換了左手握著拐杖,正欲最後一檔時,殺氣聲中傳來一道輕微的聲響。

那劍在近身的瞬間,竟突然頓住。

一條銀絲纏在了劍身,立時,又有無數條銀絲反--攻向了防風。

防風所有注意力都在這欲置十五於死地的一劍,也未料到此時會有人來突襲之後,帶反應之後,一枚銀絲穿過他肺部。

他慌忙撤走劍,手腕旋轉,淩厲劍氣斬斷那欲纏住自己的銀絲。

掙脫銀絲的反--擊之後,防風立在遠處,胸腔血紅一片,而他並沒有再出手,而是驚愕的看著站在十五身前的少年。

“沐色?”

眼見這個栗色卷發少年,防風大腦一片空白,“你……沒有死?”

沐色眯眼看著防風,空氣中有腐爛的味道飄來,他不由開口,“你都是一個垂死掙紮的人,還期望我死?”

防風握緊手裏的劍,盯著沐色,“你果然禍害千年。”

說著,手中的劍泛著碧光,攻向了沐色。

沐色目光一沉,拉著十五往後旁邊一躲,將阿初放在她懷中,反手織起一張絲網,朝防風反撲。

劍是近戰,而銀絲是遠攻,這張網飛來,防風手中的劍往前橫著一掃,碧光滔天,切開一個口子,繼續攻擊。

兩人戰鬥在一起,身形變換的非常快,如煙似霧,已經看不清身影。

可十五卻依然將防風的招數看在了眼裏,每看一招,她就心驚膽戰。

“沐色,住手!”

當防風終究體力不支,慢了一拍被沐色銀絲纏住,其中一枚要攻入他心髒時,十五終於大喊出聲。

沐色是一愣,回頭驚訝的看著十五。

“沐色,放了他。”

她已經認出了防風。

沐色蹙眉,手中銀絲再次一揮,幾條銀絲鑽入防風的手骨,防風疼得幾乎要跪在地上卻是咬牙站立。

十五抱著阿初,看著受傷依靠在殘石的防風,“七星使者,可是防風?”

沐色傀儡術了得,防風早就知道,亦知道十一年前自己不是對手,卻沒想到,十一年後,此人的傀儡術更是達到了一種常人無法估摸的境界。

但是,不殺此人,他心中不甘。

女子清冷的聲音傳來,他從疼痛中緩過神來,看著那白發女子,“正是。”

“那七星盟盟主,可是,白衣?”

防風驚訝的看著十五,顯然震驚為何此女子竟然連如此機密的事情都知道。

他抿唇不語,可這個動作,卻落在了十五眼裏。

這是默認。

她胸口沉悶難耐,沒想到多年後,幾人再次相遇,竟然是如此境地和立場,再想到方才蓮絳那句:從此兩不相欠,她頓時心生悲憫,望著防風,發出淒涼的笑聲。

她最尊敬的師傅,那個將她從雪地裏撿回來,養育她,並親手授予她劍術的師傅,如今對她下了江湖誅殺令。

她曾經最親密的夥伴,那個日日夜夜守護在暗處,隻為影衛職責的朋友,如今握著劍置她於死地。

她最愛的人,如今亦要為了整個大洲,與她對立相殺。

而她,做錯過什麽?

她從未想過得到整個天下,從未想過要為了北冥而吞噬整個大洲,可如今,她已經成了大洲最大的敵人。

想來可笑!

她從未想過殺天下!

可天下人,卻處處要殺她,甚至於那從不麵世的西岐,也不放過她。

“走!”

十五看著月重宮方向,突然止住那淒然的小聲,對沐色道。

沐色看著十五發抖的身體,回盯了防風一眼,拉回銀絲,十五已經抱著阿初飛奔了幾步。

剛到滄瀾江邊,沐色看到十五突然像一灘軟泥一樣往地下倒。

他忙將上前,將十五抱住,發現她冰涼的身體一陣黏糊,借著月光一看,竟滿是鮮血。

他伸手解開十五的麵皮,下麵藏著的那張臉,慘白若雪,臉唇都泛著紫青色。

她似乎很痛苦,卻偏生沒有像上次南嶺那樣哭出來,而是抱著阿初,靠在沐色懷裏,不甘的盯著掛在蒼穹上的那輪明月。

“胭脂……”沐色輕喚著他的名字。十五目光落在沐色臉上,“是不是我死了,這天下就能太平?”

沐色一怔,緊張的看著十五。

她眼底的絕望,在於,親手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全是她至親的人。

沐色捧著十五的臉,紫色的眼瞳裏泛起妖異的光,“胭脂,這天下若殺了你,那我就替你,殺了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