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 卿行君隨 五

因為她沒有來世,她魂魄無法進入忘川,終日遊蕩,用了足足三年時間,才能附於她人身上,借用她人身體。1

可是,她也沒有能力殺人。

然而,那個老太婆罐子裏的厲鬼不同,是她未曾見過的邪惡和憎恨,那裏麵,是無比的怨念。

“嗬嗬……”沐色輕笑,“可它終究是鬼。”

綠意正要說什麽,床上的阿初突然翻了翻身子,沐色目光沉下,綠意忙退下楫。

“二爹爹。”

看到沐色,小東西依然撅起屁股趴在床上,眼珠兒卻四處打轉,“我娘呢?”

“你娘去甲板看風景了。譖”

沐色走過去,替阿初將衣服穿好,抱著他來到窗前,看著徐徐江麵。按照這個速度,到夜幕時分,船能靠岸。

目光在甲板上搜尋一番,沐色看到十五的身影匆匆走過。

因為冬日,天黑得特別快,甲板上早早亮起了馬燈。

漆黑的屋子裏,景一燕坐在鏡子前,銅鏡裏映出的女子,神色枯槁,看起來已逾百歲,她盯著鏡子裏的女人,顫抖的抬起手,摸著那滿是皺紋的臉。

天地間,萬事萬物都要付出代價。

比如,她失去了女人本該擁有的年輕容顏。

旁邊放著一把血紅的傘,她側首拿在手裏,緩緩打開,霎時間,滿室光華。

角落裏的罐子,鑽出一個血淋淋的頭顱,腐爛得早就看不清樣子,發出嗚咽之聲。

景一燕走過去。

此時的碧蘿已經不是碧蘿了,而是甘願被煉化成的厲鬼。

隻要吞噬更強大的靈魂,那碧蘿的厲鬼就會修煉成人形,甚至可以成為像沐色那樣完美的魅。

走廊傳來輕盈的腳步聲,景一燕收起傘,坐在床沿邊,看到一個全身帶著黑紗的女人推門而入。

“豔妃娘娘。”景一燕開口。

對方哂笑一聲,依在門欄上,目光透著麵紗看著景一燕手裏的傘,“我拿一個消息,換你手中的傘。”

“這傘可是寶貝。”景一燕低頭撫摸著手裏的傘。

“可是,二十多年,你興風作浪,不就是為了見一個人?”

景一燕目光一閃,“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你知道。”豔妃勾笑,“你隻要進入了月重宮,就什麽都清楚了。想見的人,也能看到。但是沒有我,任何人都不能進入月重宮。”

“他在月重宮?”景一燕有些警惕,“我和你沒有交集,憑什麽相信你?”

豔妃目光掃過那傘,“你可以見到那個人之後,再將傘給我。”

景一燕沒有說話。

豔妃丟一下句話,轉身離開,“你被他心魔如此久,難道就不想解脫?”

一句話像重錘一樣落在景一燕心頭,她頓覺得五髒六腑的疼痛,全身血液都在倒退奔流。愛夾答列

是的,她想解脫!

隻要他肯見她一麵,原諒她,解開她的心結,那她就能得到解脫,不再過上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

解脫!解脫?

她捂住頭,狠狠的撞向那銅鏡。

那人啊,為什麽,這多年,你總是對我避而不見。

豔妃聞裏麵的動靜,麵紗下的臉,殘酷一笑。

走到轉角,一個熟悉的身影逼近,“豔妃。”

火舞用震驚的眼神看著自己。

豔妃微微一愣,臉上並沒有因為自己被發覺而露出驚慌的表情,而是錯身,回到自己房間。

“站住!”火舞一下拉住她的手,“你在欺騙殿下?”

“什麽欺騙殿下?”

“你明明沒有被殿下做成人偶,你為什麽要裝?”

“嗬嗬……”豔妃撩起麵紗,眼底翻卷著濃烈的恨意,“難道火舞你希望我被殿下做成人偶?”

火舞一時間啞然。

“但是,你也不能欺騙殿下。”火舞沉聲,“你方才去見誰了?”

“我!”

身後一個聲音響起,火舞回頭,看到一個背著紅色傘,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立在門口。

火舞和豔妃都露出震驚之色,而那女人臉上揚起瘋狂的笑,手中頓時一道白光,火舞躲閃不急,緩緩倒在地上。

“你做什麽?”

豔妃伸手扶住火舞。

“你不是說要帶我進入月重宮。沒有身份,我怎麽進得去!”景一燕走過來,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火舞,“這女人發現了你的秘密,遲早要死。”

“你……”豔妃微微眯眼,“那你也不能船上殺人,沒有地方安置屍體。”

“嗬嗬……”景一燕看了看外麵的江,“丟入江中不久可以了。”

豔妃是有些猶豫,但看著景一燕背後的那把傘,她抿唇,將頭扭向一側。

“但是有些為難了。就則樣丟的話,動靜太大,會引起他人注意。”

豔妃盯著景一燕,知道對方是故意的,逼著自己出手殺自己的人,以表她是否真心合作。

看著景一燕瘋狂的笑,豔妃勾唇,撩開左手袖子,那五個手指變成五條蔓藤,將地上的昏迷的火舞卷住,然後托起,沿著窗戶慢慢沉下去,在臨近水麵時,稍微一鬆,火舞沉了下去。

整個過程,豔妃臉上都泛著無所謂的笑。

景一燕看著她變換的五指,臉上的表情頓時凝住,“你那是……”

豔妃手指恢複了正常,玉指纖纖,她挑眉迎著景一燕眼底的駭然,笑得格外妖嬈。

“準備一下吧,還有兩個時辰就可以到岸了。”

景一燕靠在門口,淩然盯著豔妃,“你要這般傘做什麽?殺蓮絳?”

“殺他?”豔妃站在窗前,任由冰冷的江風似刀刃割麵,冷笑道,“我曾愛他如此之深,怎麽能殺他,怎麽讓他痛快!”

她聲音帶著一股莫名的陰森。

景一燕關上門,“你殺不了他。”

“我可沒說殺他。”

豔妃笑,容顏在月光下變幻莫測,“我要殺的是,另一個人!”

沐色和阿初並排坐在床上,低頭給孩子雕刻木雕,聽到門口有動靜,一抬頭,見十五渾身濕漉漉的走了進來。

而她背後還扛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

十五將火舞放在被褥上,沉聲,“還有一口氣。”

沐色沒有說話,將阿初抱起來,道,“我在外麵等你。”“爹爹,你怎麽了?”

今天醒來,就看到漂亮的二爹爹一直沉默不語,阿初心思細密,一下就發現了。

沐色微微一驚,笑道,“爹爹很好。”可眼底卻有一絲說不出的惆然。

兩個時辰之後,身後的門開了,沐色回頭,看著十五緊握著拳頭,立在門口。

身後的火舞沒有醒。

沐色沒有說話,隻是道,“胭脂,我們該下船了。”

他這一說,十五才發現,原來船已經靠岸了。

“先帶她下去!”她進去,將火舞扶起來。

下船的人很多,沐色剛到岸邊,不由望著月重宮方向,頓時蹙起了眉頭,手亦下意識是抱緊懷裏的阿初。

十五亦不由眯眼,“好強的結界。”

月重宮的結界比起當年離開時,強大了太多。

“你打算將她怎麽辦?”

沐色看著被抬下來的昏迷不醒的火舞。

“送她到驛站,待醒了,長生樓會有人找她的。”

聽到十五沒有說親自卻月重宮,沐色終於鬆了一口氣,很快,他們將火舞安置在了驛站,並且送了點錢給驛站的丫鬟讓她們照顧好這個姑娘。

待一切安排之後,十五和沐色沿著滄瀾河岸往上行走。

頭頂月光清明,如銀一樣照亮了大地,沐色走在前方,擔心阿初怕黑,手指淩空一劃,一道藍光閃過,旋即,他指甲上,多了一朵藍色的蝴蝶,閃動著瑩瑩的翅膀,在前方帶路。

“爹爹,真厲害,這是什麽?”

一隻一隻的熒光蝴蝶在空中飛舞。

“這是……幻術。”沐色笑了笑,“隻要凝定心神,就會將心中所想幻化出來。”

“啊,那阿初……”孩子想了想,“我想要二爹爹,你能變出來嗎?”

沐色臉色慘白,空中飛舞的藍色蝴蝶,如被焚燒的枯葉,瞬間成灰。

他驚訝回頭,看到十五亦麵色痛苦的站在原地,雙眼負痛的看著他。

然後,往後退了一步。

這一步,如刀刃落在沐色心頭,他清美的臉上露出痛苦之色,“胭脂……”

“我不能放任不管!”十五喘了一口氣,“沐色,給我三個時辰,我這個時候追回去,能攔住景一燕。”

“你瘋了!你沒有看到月重宮的結界,你趕回去,也隻能在月重宮碰到他們……你忘記那個人說什麽了,隻要我們跨國滄瀾,他就會殺了你……”沐色伸出手,拉住十五,“不要去管了,我們離開這裏,去昆侖,你到哪裏,我就到哪裏。你生,我伴,你死,我隨。”

他紫色的眼眸煥發出妖異的光澤,像一個漩渦般瞬間將她困住,那一瞬,十五目光微散。

“胭脂,我們走吧。”沐色握著十五的手。

“不!”

一種蝕骨之痛瞬間席卷而來,十五也不知道哪裏的力氣,一下掙脫了沐色,“他是阿初的父親!不管他恨我,還是殺我如何,這天下……”她頓了一聲,“誰也不能傷害他!”

“……”

沐色立在遠處,抱緊阿初,清美臉上有著一份淒然。

“沐色,你等我!”

沒等沐色說話,十五終身一躍,瞬間落入密林,快如閃電的奔向月重宮方向。

沐色看著十五消失的方向,淒冷絕豔的臉上如覆冰霜,他紫眸寒光閃過,嘴角亦嘲弄的勾起:是的,她一天不將那個人忘記,她就永遠都沉寂在痛苦中無法解脫!

蓮絳站在聖湖之上,靜靜的望著那腳下的湖水。

整整一日,那條波紋,一直在靠近,可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突然停止了前進。

“離開了?”他輕輕開口。

整個月重宮如今重兵把守,別說人進來,就是一直鳥都別想飛進來。

看樣子,對方是感受到了月重宮上方強大的結界。

年輕的祭司,絕麗妖冶的臉上露出平和的笑容,可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凝住,遽爾取代的是震驚。

因為那條波紋正亦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飛速的朝月重宮這邊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