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何以歸來 三十七

豔妃這才稍微正眼看了獨孤,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方才發什麽了什麽事?”

獨孤下巴一挑,冷笑,“你還沒有說,你是誰?”

“我……”豔妃也不至於暴露蓮絳的身份,隻是笑道,“我是他內人。愛夾答列”

“什麽?”獨孤瞪大了眼睛看著豔妃,“你是女人,怎麽是內人?”

豔妃似明白了獨孤那樣子,冷笑道,“我相公是漂亮了些,時常有人把他當做女子,獨孤鎮主見笑了。枳”

獨孤鎮主如被人當頭一棒,呆愣的盯著蓮絳看了許久。

他一見到蓮絳就心花怒放,頭暈眼花,隻覺得他今晚神情恍恍,聲音慵懶無力,看著十五的眼神含情,眉目間溢出一份骨子裏才有的妖嬈嫵媚芝。

這種嫵媚神態,他隻會想到女人。

“他是男人,那……”他跳了起來,指著外麵,“那個小哥呢?那死人臉呢!”

他現在完全糊塗了。

“獨孤鎮主,我夫君怕是感染了風寒,你若沒事,就先出去。”

獨孤鎮主正在鬱悶中,聽豔妃下逐客令,他心中當然不肯,可腦子裏全是問題,他決心出去找那死人臉問個清楚。

於是,瞪了一眼蓮絳,他牽著自己的小妾就往外走。

小妾坐在位置上,目光到一直落在豔妃身上,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什麽,被獨孤扯了半天,才跟著出去。

出去之後,火舞也跟著出來,將門關上,守在門口。

“那小哥!”

獨孤鎮主對自己受到的待遇頗為不滿,扯著嗓子就在走廊上大喊,到處找十五.

十五立在暗處,沒有回答。

“喂,死人臉,你去哪裏了!”

“死人臉,你給我滾出來!”

他嗓子頗大,整個客棧都能聽到,再加上,又是一方霸主,這客棧還是他開的,無人敢止住他。

想到蓮絳還在昏迷,阿初剛入睡,按照這獨孤鎮主死皮賴臉的性格,十五不出現,他不會善不甘休,必然會吼道天亮。

十五從暗處走出來,看了一眼獨孤,然後靜靜的往樓下走。

獨孤一下看到十五,大吼,“死人臉,你給我站住!”

說著,帶著自己的小妾就追了過去。

十五走到後麵隱蔽的花園,剛站定,那獨孤鎮主就撲了過來。

扣住十五的手,厲聲道,“他是男人!你搞什麽?”

十五身上臉上都是血,樣子看起來比獨孤更狼狽,方才一戰,她早就筋疲力盡,蓮絳昏迷深知不清,她整個人都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

對獨孤的質問,她也無力去答,隻是側首,抿唇看著院子裏開著的茗花。

獨孤最看不慣十五這個死人臉,頓時怒從火燒,“他是男人,你也玩……”說道這裏,他突然頓了一下,“就是因為這樣,你給他吃那破玩意!你他媽還是男人?你男人玩男人,還用這種下三濫手段?”

說著,又是一拳頭,朝十五臉上揍過去。

十五聽到獨孤再次說蓮絳吃那五十散,心口劇痛難以,幹脆閉上雙眼,受了這一拳。

她幫不了自己最愛的人,甚至此時,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她都隻能默默躲在旁邊。

他因她而痛,也恨不得受幾倍的痛,來減輕內心的負疚感!

可是,獨孤的拳頭卻並沒有落下,反而聽到他的慘叫。1

十五睜開眼,看到獨孤麵色扭曲的半跪在地上,左手還扣住十五的手腕,他右手卻被人捏著,幾乎變了形。

那手腕上,是一雙美若白玉的纖纖素手。

“放了她!”幹淨清澈的聲音傳來。

獨孤鎮主在劇痛中抬頭看向聲音來處,整個痛得扭曲的臉,頓時如綻放的南瓜花,無比燦爛。

一個栗色卷發,紫眸的美人兒正冷冷的看著自己。

麵容清美,沒有蓮絳那種妖嬈的嫵媚,但是卻有著難以描述的出塵和幹淨。

獨孤鎮主欲伸出手去抓沐色,亦覺得自己全身邋遢,生出幾分窘迫來,竟然悻悻的收回了手。

沐色手一鬆,那獨孤鎮主就跌在地上。

“姑娘……你叫什名字?”

獨孤鎮主本性又露出了出來,笑嘻嘻的看著沐色。

沐色手一揮,一條銀絲纏住獨孤鎮主的脖子,漂亮的指尖一勾,“滾!”

旋即又一鬆,那獨孤鎮主被摔出了後花園。

他側身低頭看著十五,卻發現她渾身的血,一隻眼睛紅腫烏紫。

“怎麽了?”他聲音一顫,手捧著十五的臉,卻又怕碰到她的傷口極為小心翼翼。

十五心中酸楚,不知如何說。

“胭脂,你受傷了嗎?”

他撕掉她臉上的假皮,擔憂的問。

十五抬頭,看著沐色溫柔的眼眸,無力的點點頭。

沐色神色驚慌,忙拉起十五的手檢查,“哪裏受傷了?讓我看看,你疼嗎?”

疼嗎?

十五抬頭,看著自己的房間,想著臉頰蒼白的臉,深陷的雙眼,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空蕩蕩的胸口,啞聲,“疼。”

她恨不得所有的疼,都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不敢想象,蓮降一天之內吃了好幾粒五十散的後果。

想到獨孤鎮主說,蓮絳神情恍惚,甚至有些深知不清的遊蕩在街道上時,她就會想起,那年他滿身裹雪,攔住她的馬車。

他當著幾千長安人質問:你為什麽要騙我?

是的,她一開始就是一個大騙子!

從棺材爬出來後,就是一個滿口謊言,死不承認的大騙子!

“疼!真的好疼!”她低著頭,渾身都在顫抖。

沐色手捧著十五的臉,低頭一看,才發現,她雙眼通紅,亦有血淚從眼睫處滑落。

那兩道血淚,像兩把利刃一樣,狠狠的刺在他心頭。

他不由跟著呼吸一滯。

“胭脂……”他紫色雙瞳深深的絞著十五,“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疼?”

他的胭脂,明明是很快樂的,像陽光一樣明媚,像薔薇一樣熱烈。

為什麽,眼前的胭脂,卻似凋零枯萎的花。

頹敗,無力,絕望。

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十五的臉,隻覺得稍微用力,她就會碎掉。

沐色從來都沒有這種恐慌感,那種感覺,不是自己長年陷入黑暗的懼怕,而是,他覺得一鬆手,身前的女子,就會飛灰湮滅。

十五望著沐色,如陷入萬劫深淵,“我這一生,得不到所愛,求不得所許……”說著,十五就笑起來了。

那是一種,無比悲滄,淒涼的笑。

那笑聲中,有無助,有絕望,又不甘,甚至有繼續瘋狂。

她一把推開沐色,指著天,厲聲,“我這一生做過什麽?十六歲之前,我從未殺過人,未沾過鮮血!我就是遇到了不該遇到的人,愛過不該愛的人!所以我就要遭到這種詛咒,這種懲罰!?”

她眼中布滿血絲,聲帶被毀,聲音似被人捏著喉嚨,淒厲而粗噶,“我不過是一個女人……我沒有什麽大的願望,我沒有任何野心,也從未主動加害他人。我隻想做一個平淡的女人,沒有任何責任,沒有任何仇恨!”

血痕從眼眶滾落,她的臉,三分猙獰,七分瘋狂,“我隻想陪著我愛的人,同他攜手到老,我為他洗衣做飯,相夫教子!但是呢……”她捂住胸口,嘶聲,“我愛的人他天天要因為我,承受錐心之痛!他為我,畏光,陷入黑暗,不見光明。”

“而我能做什麽?”她側首,大笑著看著沐色,“我連愛人的資格都沒有!阿初問我為何不要爹爹,我想要啊,我想愛……但是,我愛不起,我要不起!”

說完,十五再也抑製不住,捂住臉跪在地上。

“胭脂,哭吧。”

沐色上前,將她一下拉在懷裏。

十五不知所措的任由沐色抱著,無力的哭泣。

她已經絕望到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以前,總覺得,自己要想要辦到的事情,對她來說,信手拈來。

可事實,卻總和她想的相反。她什麽都不能為蓮絳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十五抓著沐色的衣服,像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大哭。

她是女人,她也有懦弱的時候。

沐色緊緊的抱緊十五,卷長的睫毛下,紫眸流光黯然,抿著的唇亦帶著一抹難言的苦澀。

他的胭脂,從來不曾哭過。

不管什麽時候,他的胭脂,總能燦爛的對他笑。

她會說:沐色,陽光是恩暖的。

她會說:沐色,這就是紫色,和你眼睛一樣漂亮。

她會說:沐色,我帶你回家,去西岐。

可現在,他的胭脂,卻變成了這樣。

回家,西岐?

他的家,就是胭脂!

那個跋涉千裏,站在陽光下,望著她微笑的女子,張揚似火!

“胭脂……”他低魅的聲音響起。

十五恍惚的抬起頭,對上了他清澈漂亮的紫眸。

沐色纖纖素手輕輕的捧著十五的臉,低聲道,“看著我的眼睛。”

他聲音,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蠱惑。

十五隻微微一怔,方覺得,他眼眸中,紫光溢彩,如絢麗的煙花。

“忘記了就不會疼了。”他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十五的雙眼,“忘記了,我們就回家,我帶你去西岐。”

纖指滑過,女子似精疲力竭癱軟在他懷裏,他一手摟住她腰肢,一手輕輕托著她的臉。

低頭,他的唇試探的落在她眉心,淺淺的吻下去。

“長生樓,十五,拜見祭司大人。”

蓮絳豁然睜開眼睛,呆滯的看著房頂屋梁。

十五?

十五?

殷紅色的**隨著他一聲聲低喃,再次從透皮滲出,凝結成血珠,從額頭滑過,滴在眼角。

他豁的坐起來,卻因為頭顱裏傳來的一陣劇痛,身體無力的趴在床沿邊。

聞到動靜,外麵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忙衝進來,一下扶住了他。

白色的頭發從風貌中落下,拂過他的臉。

蓮絳一怔,顫抖著手捧起那縷頭發,然後緩緩抬頭。

落入眼中的是一張完美到極致的容顏,如雪的肌膚,漂亮的雙眼,線條完美的鼻翼和那飽滿的唇。

蓮絳癡迷的望著眼前這張臉,騰出另外一隻手,小心的捧住眼前女子的臉龐。

原來,夢還是沒有醒來。

原來,她還在。

他深深凝著眼前的女子,不停臨摹著她的輪廓,似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刻進心裏。

但一想起,方才那麽多人廝殺,她都將自己護住。

他目光閃動,捧著她微紅的臉問,“你受傷了嗎?”

眼前的女子一怔,“陛下,臣妾沒有受傷。”

蓮絳捧著她臉的手不由一抖,方才還含情溫柔的目光瞬間陳定下來,凝著萬年寒冰似的冷厲。

豔妃也被蓮絳這突然的目光驚住,隻覺得他目光帶著某種審判盯著自己,陰沉中甚至帶著某種難以讓她直視的壓迫感。

“陛下……”

她又喚了一聲。

蓮絳突然撤回手,深情冷漠的支起身子,目光卻依然盯著豔妃。

這是這一次,不是看著她的臉,而是她的頭發。

“你的頭發怎麽了?”他開口,虛弱的聲音,冰冷低沉。

豔妃驚訝的望著蓮絳,忙將頭發藏起來。

果然是不記得了,他果然不記得,他對她做的事情。

“臣妾急於複原左手,服錯了藥,頭發……頭發……”她垂下睫毛,淚水跟著滾出來,右手也用力的絞著袖子。

提到手傷,蓮絳目光落在她左手上。

此時她穿著的長衫,將左手都遮住,看不出什麽。

他聲音緩和,“無需如此急迫。”

聽他聲音,豔妃心中稍安,也不由的笑了。

蓮絳疲憊的靠在床頭,目光掃過屋子,不由蹙眉,總覺得有些不對。

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因為過度服藥,他的神情還是恍惚不夠清晰,再加上,頭疼,依然渾渾噩噩。,

他記得,他服了五十散之後,就睡著,陷入了一場夢中。

夢裏麵,那個北冥女人也出現在了南嶺,血腥廝殺,她手持血淋淋的砍刀,時刻的將他護在身後。

夢中,還有一個:長生樓,十五!

“長生樓,十五……”一念叨這個名字,他頭就疼得幾近暈厥,“是誰?”

旁邊的豔妃嚇得麵色蒼白,但是看著蓮絳痛苦的捂住頭,她扶著蓮絳,讓他躺下,“陛下一定睡糊塗了。這長生樓,哪裏有叫什麽十五的?”

“沒有?”

“長生樓一直由火舞管,火舞就在外麵,你大可以問她。”

-----------------女巫の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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