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情到深處(萬字 之二)

十六年的時間,她沒有看懂他,而如今,她還是沒有看懂他。1

十五盯著他許久,轉身走了出去,頭頂明月隻有淺淺的一輪,銀輝落在冰原上,將整個天地照得分來冷清。

周圍格外的安靜,十五負手而立,長發在夜風中獵獵飛揚。

風盡跟隨其後,站定,跪下。

“啪!”一枚銀針落在落在地上,卻是阻止了他下跪嬖。

十五回身看著防風,“你曾做我影衛十六年,這十六年中,我可曾要求過你下跪?”

防風喉嚨一緊,卻依舊堅持跪下,“沒有。”

“既然沒有,為何你要下跪?佬”

“屬下該死!”

“那你說一個你該死的理由!”

防風身體微微發抖,他低頭看著地上那麽銀針,將它拾起,朝十五叩首一拜,“主,碧蘿已經如此下場,您收手罷。”

十五盯著他手裏的銀針,一拂腰間,那雪亮的月光森然出鞘,直指防風脖子。

可那劍觸及他脖子的瞬間,十五手腕一挑,卻是抬起了他的臉。

“你是在替碧蘿求情?”

“不是。”

防風歎了一口氣,臉在月光下看起來格外的慘白。

他眉眼長得溫和,鼻翼挺直,唇角天生微微勾起,看起來溫和而儒雅,他左邊眼角有粒痣,看上去像是淚水。

十五一驚,雖然十六年,可是,她今天才算真正看清防風的容顏,才知道他竟然有滴淚痣。

一股莫名的蒼涼湧上心頭,十五回憶過往,關於防風的記憶很淡,淡得她都快記不清了。

三歲開始練劍,卻經常因為不夠認真而被師傅責罵,天性倔強的她有一次也忍不住躲在牆角偷偷哭泣。

那個時候,一個約莫八歲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孩兒走了過來,悄悄塞給她一把糖果,轉身消失。

他很少出現,到五歲那年,她才知道他是自己的影衛。

十一歲那年,她帶著月光開始周遊大洲磨礪自身的劍術。

才開始,總是有人因為她是小姑娘而出來調戲欺負,那個時候,防風就會第一時間跳出來將那些人處理掉。

他說:胭脂,至於殺人這種肮髒的事情,讓防風來做。

那個時候他喊她胭脂,隻有師傅在時,他才會喊主。

“主。”他抬眼,灰色的眸子靜靜的望著十五,“您想要做的,都讓屬下待你做吧。月光重新回到您手裏,不要辜負公子的期待,亦不要再讓它沾上那些肮髒的血了。忘記仇恨吧。”

“嗬嗬嗬……”

十五緊緊握著月光,然後就著手心用力一劃,鮮血的血染滿劍身,在銀輝中,月光竟然透出詭異的紅色。

“月光已經沾血了!還都是怨念之血。”說完,她劍又指向防風,冷笑道,“你做什麽?殺秋葉一澈,殺碧蘿?”

他默然。

她實在看不懂防風。

“我問你,你愛碧蘿嗎?”

他雙眸閃動,望著眼前這個女子,那眼神溫和,似乎穿越了幾十載的光陰。

或許愛過,愛了前半生,從她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就愛了吧。

看著她哭,看著她笑,看著她學會爬,看著她學走路,看著她咿咿呀呀的說話……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拿著木劍練習。

從胖胖的小女娃,變成了水靈靈的丫頭,再變成傾國傾城的少女。

她遊走大洲,他尾隨其後,他原以為,他會守著她一輩子。

他以為,他們兩個會這樣浪跡天涯一輩子。

但是,有一天,她不需要他了。

“防風,你看,我要嫁個那個男子了。”她坐在長安的房頂上,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在。”

他從暗處走出來,那是最後一次站在她身邊。

“你走吧。”她回頭看著自己,笑道,“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必跟著我了,好好生活。”

被拋棄的影衛,等同與被人否定了生命的意義。

被否定的影衛,沒有資格再存在這個世上。

愛嗎?

“屬下沒有資格愛。”

十五收起劍,雙手狠狠揪著防風的衣服,“那為何你要幫著碧蘿?為何要為了她殺沐色?”

“沐色……該死。”

“就因為他是魅嗎?”

防風痛苦的望著十五,“因為,它要吞噬你啊。”

“多可笑的理由。”十五搖頭冷笑,“沐色死後,月光消失,可我從南疆的棺材中爬出來時,它卻化成手鏈套在我手上。我死時,在大泱,可為何……我的屍體在南疆。防風,告訴我,為什麽?”

他身體微微顫抖,卻是緊閉著唇不說一個字。

頭頂寒風蕭瑟,兩人就這樣僵持在了雪地裏,誰都沒有說話,天空霧氣濃烈,卻已是天亮。

“好,你不說。”十五深吸了一口氣,“那我在問最後一個問題,將月光打造成鐵鏈的人,可是師父?”

防風咬著唇,依舊不說一個字。

可頭頂十五卻冷笑一聲,“防風,如果不是師父,你一定會搖頭甚至解釋。你沒有,你隻是沉默,那說明你已經默認了我的猜測。”

月光為玄鐵所造,防風的功夫根本沒法將其煉化,而碧蘿和秋葉一澈窺視此劍多年,而至今功夫境界能將月光煉化,且不需要它的人,這世界恐怕隻有她師傅白衣。

大洲劍聖白衣!

十五丟開了防風,起身就走。

她隱隱覺得,這其中還有什麽秘密,但是,她不想知道了。她擔心,那些秘密裏藏著更可怕的真相。

防風一把拉住十五,眼中帶著乞求,“胭脂,公子他也是有苦衷的。”

“胭脂濃,八年前就死了。”十五淡淡的看著防風,“我叫十五,月重宮長生樓,十五!”

十五,這個是蓮降給她的名字。

是蓮降讓她重生。

“放心,解決掉你們,我會好好的活。”

十五收起劍,走遠,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嘶喊,“胭脂!”

回頭,看到防風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蒼白羸弱的臉上那雙眼睛正盯著自己,那向來溫和冷靜的雙瞳,此時有不明暗火在燃燒,越來越烈,似隨時都會卷席撲向自己,將她吞噬。

這麽多年來,這個儒雅安靜的男子,第一次敢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九年前,你為什麽要拋棄我?”他聲音在顫抖,可卻充滿了怨恨和質問。

十五靜靜的看著他的臉,目光落在他那顆淚痣上,道,“我從來沒有拋棄過你,我隻想你像現在一樣站起來,想要你自由,想要你真正的活著,不是為別人,單純的為你自己!”

影衛,隻能生活在暗處,像影子一樣,一生隻護一主。愛夾答列

防風看著十五離開的背影,渾身不可遏製的顫抖起來,好似有某種難掩的情緒,突然覆蓋過。

,而自己,毫無躲避之處。這個情緒越來越濃,像無盡的海,翻騰著的痛苦讓他窒息,他連嘶喊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九年前,他以為拚盡一生所要護住的女子,將自己拋棄。

他為她而生,為她活在暗夜,她卻不需要他。

他迷茫流離在長安,日日夜夜像一個孤魂一樣,不久一日,他收到一封信

弑沐色!

殺沐色,是他的任務!可是沐色是最完美的魅,他沒有能力。

為投誠碧蘿,他自願服毒,甚至被她媚術引-誘。可這種背叛,他無法原諒,當晚選擇了自切。

可是,當他們有機會殺沐色時,一切都晚了,沐色已經成為了一個有‘欲’的魅。

而彼時的胭脂濃,已經不再是那個肆意張揚但性格明媚的女子了,她心底充滿了悔恨,殺意。

她手中的月光沾滿了鮮血,昔日的少女儼然要變成殺人的魔鬼。

也是那個時候,他得到一個盒子,裏麵裝著一盒胭脂,可盡數全撒,其寓意:胭脂散!

是的,胭脂散……那一抹胭脂最後消散在了人家。

防風看著十五一步一步往前走,風撩起她頭發,黑色衣衫如墨滴落水中,變得疏散,變得清淡,甚至要被那濃霧淹沒。。

她突然站住,天邊晨光穿過白霧,那些霧靄好似被一雙手輕輕的拂開,她的身影變得又清晰起來。

這時候防風在看到,霧氣中還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身穿黑色的袍子,上麵繡著張揚的地湧番金蓮,長發如歌,碧眸如水,那絕豔的身子如破曉出來的神袛。

兩人在晨霧中相忘片刻,她走上去,伸手緊緊的抱住了他。

“唔!”有什麽東西從唇邊溢出,他抬起凍得蒼白的手指,拂過,卻是一抹黑血,散發著腐敗的味道。

他雙眸緊緊盯著兩個相擁的人,發梢上的冰渣滴落在眉眼處,化成水珠從那顆淚痣旁邊滑落。

這一刻,防風才明白。

胭脂,真的不需要她了。不,應該是,從前的她不曾需要任何人,所以她才要放他自由。

霧靄在兩人身邊散開,像一層光暈,在她主動抱住那人的瞬間,防風在她身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東西。

是發至靈魂的:依戀。

胭脂,這一世,你終於找到自己所需要,所依戀的人了麽?

大口大口的黑血從嘴角溢出,防風終於堅持不住,膝蓋一彎,可耳邊似又想起了十五的聲音:我希望你像現在一樣站著!

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撐著冰,他堅持著站了起來。

--------女巫の貓---------

十五宛如溺水一樣緊緊的抱著蓮降,剛剛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出來的。

當日在石棺中的玄鐵銬鏈竟然是師父親自打造而成……

九年前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回顧,當年她不願意同師父決裂,才自斷的筋脈,而師父臨走時說:你背負著月光,那就要肩負著它的責任。

那是師傅唯一的交代,護住南宮後人。

直到師傅離開,她才知道,秋葉世家和南宮家族是百年世仇。

而為了保護南宮家族,她不得不阻止秋葉一澈,兩人因此產生分歧,直到後麵因為沐色,他們最終成為恨對方入骨的仇人。

她終究沒有能力護住南宮,期間,她曾不斷的寫信求助於師傅,但是全都石沉大海。

她恍以為師傅已經離開人世。

原來……原來,師傅還在人世,卻隻是旁觀的看著這一切,待她死後,將月光煉化。

她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手抓著他衣衫,好像一鬆手,自己就會沉入水中。

為什麽?

她咬著唇,血水滾入喉嚨,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咚咚……”

強有力的心跳傳入耳中,卻似清涼的鍾聲將她從那痛苦中轉醒。

她抬頭,對上了他湛碧色的漂亮雙眸,那一刻,好似陽光從頭頂卸開。

那要將她淹沒的恐懼,竟然如霧靄般散開。

可同時,她注意他的臉微微蒼白。

“蓮降,你怎麽了?”

她摸著他身體,竟然比自己還冷。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好得狠。”

可如此,他手卻下意識的捂住胸口,剛剛十五在主動抱住自己的瞬間,他感到,胸口有一雙手,狠狠捏住他心髒。

待她離開他懷抱時,那種痛感馬上消失。

撕掉那張麵具,映在他眼底的是一張清淡秀麗的麵容,大眼睛已經恢複了平靜,瑤鼻紅唇,沾著晨露,忍不住又像低頭咬上去。

“後天是小魚兒生日,睿親王府有弱水,你不用操心。”

“小魚兒生日?”

十五大驚,她最近忙昏了頭,竟然將這個事情給忘記了。

“休息兩日後去宮中吧,我答應了給那小東西禮物的。”

他捧著她的臉,

“什麽禮物?”他捧著她冰涼臉,碧眸笑意濃烈,“這個禮物還是秘密,當然,你要配合。”

他笑得幾分神秘又幾分詭異,十五想了想,還是點頭。

-------女巫の貓-----------

似乎知道她要回來,整個宮殿的宮女幾乎全都支開了,隻是殿外換了一批新的守衛,但明顯是燕成亦的親信。

自除夕那晚,秋葉一澈陷入夢魘整整一月未上早朝,燕成亦直接將皇宮守衛換了一次血。

剛進大殿,就看到小魚兒在書桌前認真的念書,燕成亦親自輔導。

三娘穿著粉色繡牡丹外套,含笑的立在燕成亦身後,宮燈下,她麵色微紅,目光不時的落在燕成亦和小魚兒身上,神色溫柔。

一時間,十五也不好上前打擾。十五知道,三娘極其的喜愛小魚兒,對小魚兒的關心和照顧勝過自己。自己對小魚兒背負的一種責任,而三娘則純粹是一個女人對孩子的愛。

三娘一下看到門口的十五,卻見十五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為了照顧小魚兒,三娘就住在隔壁,十五跟著進去,看到小榻上放在一張繡布,上麵金色龍紋。

十五了然,三娘臉頓時一紅,忙將它收起來,瞪了十五一眼,埋怨道,“整整一個月,你終於舍得回皇宮了,你和流水換了身份,不但瞞住了長生樓所有人,竟然將我也瞞住。那流水不見小魚兒,小魚兒哭了好幾日。更何況……”三娘頓了一下,“你膽子還真大,你都不怕那秋葉一澈和碧蘿認出你?那萬一出什麽事情,你一個人在裏麵,怎麽能出來?”

說完,三娘拿出一件新做的青色衣衫丟給十五。

青衫白領,腰帶寬三指恰能蓋住月光,袖口微收,針腳緊密,質地又柔軟貼身,是三娘特意為十五做的。

“讓三娘擔心了。”

“我才不擔心。”三娘哼了一聲,“有人才擔心呢。那人起初也以為你在宮中,夜夜守在窗外。後麵發現你是大騙子,人家又巴巴追到睿親王府。”

十五眼眶酸澀,自然知道三娘說的那人是誰。

可想極兩人如今相處的狀況,眼底又露出滿足笑意,不禁臉也紅了起來。

“真的被你弄成人不人鬼不鬼了。”

霎時間,十五頭暈目眩,緋紅的臉瞬間蒼白,差點站不穩。

“十五,你怎麽了?”

“沒。”十五慌忙搖頭,“今晚是小魚兒生日,不是說有家宴麽?”

“就等你們來。”

三娘替十五收好衣服,兩人前往長生殿,看到蓮降扮作風盡的樣子坐在位置上,那小魚兒像個年糕似貼在他身上,而蓮降正附耳對小魚兒說什麽,逗得小家夥臉蛋兒緋紅,一副期待的樣子。

旁邊的燕成亦一臉溫和,見十五和三娘進來,他抬頭微微一笑道,“你們來啦。”

今日的十五穿著白色華服,長發挽在腰間,恢複了‘容月’夫人的裝扮。

“爹爹。”

小魚兒一見十五,張開手臂就要撲過來。小東西私下裏如何都改不了這個稱呼,燕成亦卻也沒有責怪,反而任之。

“咳咳……”

蓮降清了清嗓子,小魚兒突然想起什麽,乖乖的收回了手,卻是滿臉委屈。

“你欺負小魚兒?”

十五上前拉住小魚兒的手,然後坐在他身邊,蓮降一看兩人終究隔著個小東西,紅唇一勾。

小東西竟然自覺的站起來,坐在了十五的另外一側,順勢看了一眼三娘,“我和三娘挨著坐。”

“小魚兒真乖。”

蓮降滿意的笑了笑,然後又對小東西眨了眨眼。

“爹爹,今天是我生日啊,你給我帶禮物了麽?”小東西漂亮的大眼天真無邪的望著十五。

十五茫然的看了一眼蓮降,“據說是準備了。”

“是麽?”小東西兩眼放光,“那爹爹娘娘你們生一個小妹妹送給我吧。等長大了,我討來做老婆。”

剛說完,燕成亦和三娘都哄笑了起來。

十五的臉又紅又白,尷尬的看了看他們,再看蓮降,對方正雙眸正蕩漾著春色炙熱的看著自己。

混蛋!難怪蓮降說禮物要她來配合。

十五磨磨牙,這家夥真的是春心蕩漾,今晚回去,就把他攆出那清水閣,果然不能靠近煙花之地。

“爹爹你不給麽?”

“你娘娘都把你教壞了。”十五狠狠瞪了一眼蓮降,三娘笑得喘不過氣來,十五隻得歉意的看著燕成亦,“小魚兒他什麽都不懂。”

燕成亦倒笑得十分坦然,“我覺得,這禮物不錯。”

這下,十五整個臉都燒了起來。

“都忘記了。我還有禮物呢。”三娘寵溺的看著小魚兒,飛快出了殿,往自己的偏殿去。

小魚兒則眼巴巴的看著十五,一臉期待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蓮降給坑了。

三娘剛走,宮女的淒厲的尖叫突然傳來。

十五將小魚兒塞在蓮降懷裏,然後握住他如玉的素手,“就在這裏,別動。”

蓮降看了看殿外,皇宮的上空,幾乎沒有一絲月光。

時間真快,又快是新月了。

十五飛奔出大殿,厲聲,“護駕。”,上百禁軍湧進來,將整個大殿團團守住。

而十五隨整個人化成一道流光朝那尖叫方向趕去,冰冷的空氣中,血腥味越來越濃。

走廊上,幾個宮女斜躺在地上,麵色驚恐,渾身的血,匆匆掃過,卻未看到她們的傷口。

剛到拐角,十五看到三娘正捧著什麽東西,直直的立在院子中間。

她麵色蒼白,雙瞳帶著無比的驚恐盯著十五,然後抬起手,張口,“快走!”

她剛開口,整個身體突然被某種可怕的力量掀得騰空而起,可詭異的是,她並沒有落下來,反倒像是被人固定在了空中。

“唔!”鮮血從她手腕和腳踝處溢出,從空中滴落成血雨。

“三娘!”

十五大驚,抽出腰間的月光,狠狠斬向三娘身後。

“啪!”

似琴弦般斷裂,三娘左邊身子陡然往下墜,可右邊身體卻依舊被人‘釘’在空中。

十五扣住劍尖,用力一彈,那劍幻化成無數道光影密集的斬向天空,而自己拔地而起,身形如夜鷹半掠起,伸手拉住三娘。

“唔!”

可就在瞬間,一道如針細絲穿過十五漫天劍影,直奔而來。

三娘身體往後一仰,殷紅的血像盛開的花從她胸口蔓延開來,那看不見的細絲將她整個心髒穿透。

十五抱住三娘,可整個人都被那強大的殺氣波及,兩個人直接墜落在地。

為了護住三娘,十五將她緊緊抱住懷裏,自己整個後背欲白玉地麵撞擊,那一瞬間,喉嚨鐵鏽味翻滾而出。

剛落地,甚至不及喘息,頭頂細雨般的帶著獵獵風聲而來,十五半跪在地上,手腕如穿花般翻轉,劍影如無形的盾擋在了身前,切斷了那些攻擊。

可如此,十五肩膀傳來陣陣劇痛。如盾的劍中,自己左肩仍舊被銀針似的東西穿過,鮮血如落梅般從她肩頭暈染開。

好可怕的攻擊,可是,地上卻沒有一顆針!

“跑……”

三娘睜開眼睛,被鮮血染紅手吃力的抓著十五衣襟,企圖將她推開。

十五抬頭看去,皇城上方,根本不見對方的身影。

寒氣從傷口侵入身體,帶起絲絲縷縷的恐懼,十五緊握月光,不敢任何分神。

這一次,竟然連敵人都找不到在哪裏?!

懷裏的女子氣息開始減弱,十五忙托著她後背,欲灌入內力護住三娘心脈,然而,手心裏全是血。

後麵的禁軍趕了過來,將十五和三娘護在院中,可三娘的血根本止不住,十五動也不敢動,隻能原地拖住她。

“三娘……”

十五聲音顫抖。

“十五。”三娘微微一笑,“好高興認識了你。若你是男子……我真想嫁給你。”

她的手抖了抖,十五低頭,發現她手裏一直抓著一樣東西,伸手打開,是一件黃色的衣服。

衣服的領口和袖口繡著幾條活靈活現的小魚兒,黃色的衣服如今被鮮血浸染。

“這是……小魚兒的禮物。”三娘笑容變得苦澀悲傷,“不要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他還小……”

“好。”十五抱緊三娘,努力的將更多內力灌入她體內。

三娘定定的望著十五,“十五,好好活。”

“好。”十五將頭埋在三娘脖子上,認真的回答,而懷裏的女子,已經沒有了任何氣息。

身體裏的恐懼化成悲慟,翻江倒海的襲來,十五嘶聲大喊,“三娘!”

黑色的天幕沒有一顆星星,那些翻卷的烏雲去凝結三娘微笑的樣子。

她總是一臉崇拜看著自己,道,“哇,十五你真厲害!”

“哢嚓!”

詭異的聲音再度傳來,十五抬頭,看到離自己最近的侍衛身體突然一僵,血漿從他身體裏噴出來,旋即,他整個人散落在地,竟是被人生生切成了四塊。

周圍傳來了驚恐聲,禁衛軍門拿著長槍警惕的看著四周,同時,又有四個人倒在地上,死狀和剛才那個侍衛一樣,被切成碎片。

鮮血像濃稠的水一樣鋪開,十五看著地上的碎屍,腦子像被人用斧頭生生劈成兩半一樣,劇痛且一片空白,周圍隻有禁衛軍的尖叫和一具具倒下的屍體。

頃刻間,這個院子幾乎成為了一個屠宰場,而隻有一個人,半跪在地上。

“啪!”

針一樣的東西從背後穿過自己的肩膀,那一刻,十五清晰的感到一條線停在了自己的骨頭裏,然後開始點點的移動,似乎要將她整個左臂都卸下來。

手裏的月光似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發出聲聲嗡鳴,十五抓起劍,本能往後一斬,在那細絲斷開的瞬間,她站了起來,回身看向攻擊之處。

天空烏雲翻卷,層層堆積而來,而頭頂蒼穹似承受不住那鉛雲,竟然微微一顫。

旋即一道閃電破雲而出,欲將整個天幕撕開成片。

而就在那閃電之下,側身站著一個人。

那人身穿白色袍子,頭戴風貌,臉隱在其中,不見真容。

他挵袖而立,衣闕在咆哮的風中獵獵飛揚,而天幕中,閃電不斷落下,雪白刺目的光影將他整個照得陰森鬼魅。

他就那麽立在天地之間,似俯瞰眾生的高貴死神,冷血而無情。

除了頭頂的風和咆哮的烏雲,周圍冷寂的嚇人,甚至能聽到血從屍體裏流出的汩汩聲響。

十五站在院中,仰望著天幕之中那人,腦袋仍舊一片空白。

隻是,握著月光的手一直在顫抖,感覺整個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

十五身側血流成河,而周遭無人再敢靠近,閃電之後那人這才緩緩轉過身子麵向十五這一方。

然後他朝抬起右手,那繡袍中,露出一隻如玉般瑩白的手。

或許是因為閃電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那翻騰的烏雲,明明隔得很遠,但是那隻手卻非常的清晰,十指纖纖,宛如女子。

他食指一勾,十五發出一聲痛呼,咚的一聲半跪在地上。

膝蓋骨上,溢出一點血珠,像針頭一樣大小,然後慢慢的擴散。

十五目光仍舊盯著那人,直到他曲起漂亮的中指,無形的絲線穿過她另外一條膝蓋,逼得她跪在地上。

“沐色?”

她開口,卻用的不是腹語,可發出的聲音卻沙啞破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對方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名字,但是他一直保持著那個手勢,再也沒有進一步動作。

十五斬斷兩條銀絲,顧不得膝蓋上的劇痛,劍尖抵著白玉地麵狠狠一壓,劍的極致張力將她整個人彈起來,接著此力,她躍上了房頂。

那琉璃瓦被她生生砸斷,膝蓋受傷,她幾乎站不穩,可是卻攀爬著起來要朝那人奔去。

“十五,你要去哪裏!”

冷厲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十五身子一輕,已經跌入了滿腹異香的懷中。

是蓮降?

十五恍然大驚,忙抬頭看著蓮降,催促道,“你快走。”

蓮降被碧色吞噬的妖異雙瞳冷冷盯著十五,“我走了,你就去他那兒?”

他聲音已經帶著濃烈的煞氣,十五感到他摟著自己腰肢的手在用力,幾乎要將她攔腰切斷。

她疼得呼吸一滯,隻覺得他殺氣可怕的嚇人。

“不要動手。”

她望著他,用乞求的語氣。

他驚訝的望著她,因為雙瞳被魔侵染,妖異的碧色像深不可測的漩渦,已不如平日那般能映出她的容顏。

背後響起雨絲般的風聲,無形的銀絲再度攻擊而來,蓮降放開十五,一手抵著眉心,一手直指天空。

雷霆閃電,整個皇宮豁然一抖,蓮降猛的睜開雙眼,唇色變得殷紅妖異,旋即大喝,“攻!”

他青絲飛舞,絞著長袍宛如地獄修羅,而無數隻血蝙蝠發出淒厲的咆哮攻向遠處屋簷頂端的白袍人。

對方亦感到了攻擊四麵八方撲來,那一直挵著的左手也抬起來,原本攻向蓮降的銀絲豁然收回,在空中形成一張網

“蓮降,放了他。”十五看那蝙蝠如漫天烏雲將對方圍住,她拉住蓮降的手,大聲喊道。

可蓮降根本不理會她,碧色的雙瞳裏碧色燃燒,十五見過那血蝙蝠的厲害,又見他這個眼神,不敢做他想,那月光往手心一劃,原本透明如蟬翼的劍身吃血之後,盡然變成緋紅。

她大喝一聲,整個人如蛟龍升天衝向了那群血蝙蝠。

就在要靠近那人時,頭頂血如雨下,那些血蝙蝠突然化成血沫飛濺開來,網狀的銀絲展開,所過之處的蝙蝠全化成肉末,而那網絲迎向自己時,十五已經收不住攻勢。

她……也會被網切成碎末。

“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