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愛已足夠(八)
裴迪聲抬起手臂,拭去額頭上的汗,水溫終於令他滿意了。有一隻衣袖鬆落至手背,他邊走邊挽,“靈瞳,你毛衣是套頭還是前扣的?要是前扣,我要用剪子剪開,不然脫時會碰到手臂。不準心疼,以後你想要幾件我給你買幾件。。。。。。”
呃?人呢?
一室的空寂,桌上的茶還溫著。他打開客房看看,又推開主臥室,再去書房、廚房、陽台。。。。。。天地間安靜得詭異。
他抿了抿唇,轉身打開大門,看到電梯顯示停在最底層,他愣了,鬼丫頭這唱的哪出戲?他急忙去穿外衣,拿起手機,看到上麵的一通來電未接,他按開屏幕,一看到號,驚住了。
遲靈瞳不想來海邊的。
她不記得在哪裏看的報道,講中國的電影導演有一個很大的弊病,影片中女主要是傷心過度,總要跑到海邊對著茫茫海水痛哭流涕,仿佛這樣煽情效果很好。國外的導演處理這個情節時就高明多了,《苔絲》中,苔絲因強暴不能嫁給心愛的男人,她一個人躲在擠奶場的草棚中淚如雨下,這就很自然很生活化。人痛苦的時候還會有心情去挑環境嗎?中國哪有那麽多的海?
遲靈瞳想想自己又惡俗了一把,她沒辦法,掛了電話,腦中有如水在蒸騰,她一刻也不能在屋子裏呆著了。一出門,順著坡道往下走,立刻就看到了海。
今夜,無風有月,海水繾綣地與沙灘纏綿,多情似嫵媚的女人。沿著海濱公路慢慢走,要不是溫度太低,到也不失浪漫。
要是旅遊旺季,公路上散步的人怕是人滿如潮。她走了好一會,才有輛車從她身邊掠過。
遲靈瞳用左手拂了拂油膩膩的頭發,依著欄杆停下腳步。
其實,她心裏麵並不浪濤翻滾。
電話是宋穎打來的,她聽得出來。宋穎講的話並不多,大部分時間在哭,無助得令人心疼。丈夫出國近一年,她突然懷孕了。如果科技發達到能讓*飄洋過海到達子 宮,她還能自欺欺人地解釋一通。科學家們懶呀,拿著高薪水不做實事,這讓她往哪裏躲呢?
裴家與宋家都是港城舉足輕重的家族,他們這些富二代、富三代,媒體全當明星盯著呢,要是這事一傳出,不叫醜事,而叫醜聞。
她當然怕,當然要哭了,自然而然求救的第一人,是和她偷嚐禁果的那個人。
遲靈瞳沒有感到多大的意外,也許潛意識中她早就有過這樣的設防。她悲哀的成分比受刺激更多-----那是一種緩慢的、平靜的悲哀,像水慢慢漲起來淹沒過腳踝,淹沒過膝蓋。並不是忽然爆發出山洪的那種驚恐。
她有一個夏天的黃昏經過這個海邊,看到一個電視劇組在這拍外景地。工作人員熱得是揮汗如雨,男主角卻穿著長衫長褲,一個人象傻子似的對著海邊像念經似的。那是個分鏡頭,男主角NG了好幾次。導演不耐煩的臉拉著,每次他一揮手,男主角立刻就轉過身去念經。後來她在電視上看到了這個劇,畫麵超美,音樂配得也好,男主並不是在念經,而是鼓了多年的勇氣,終於向女主表白心中的愛意。女主捂著臉在哭,顏小尉看了也在哭,而她是捧腹大笑。
所謂眼見為實,人們總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可是眼睛也會被騙的?事實的真相又有幾人知道的?
裴迪聲能一邊牽著她的手,與她踩著梧桐葉,浪漫地、純純地戀愛,轉過身也能和另一個女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那個女人還是他的大嫂。
人性到底有多複雜、有多肮髒?
遲靈瞳敲敲腦袋,她是個聰明人,可她想不明白。
很多時候,戀愛中的人會被對方的一些話所感動,真的以為那就是天長地久,但其實就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
腿已經走得發麻了,又有幾輛車經過她的身邊,每一次經過時,車都會放慢速度,車主從車窗裏訝異地打量著她。如果她跳海自盡,成為青台的頭條新聞,他們一定會津津樂道地對別人說:哦,那個女人,昨晚我見過。
青台的冬天是無趣,她可不想成為一道調味劑。
遲靈瞳撇撇嘴,她從公路開始上坡,走上一條臨海的街道,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去美食府。”
這個時候,美食府依然笙歌燕舞、車水馬龍。
遲靈瞳走進暖得要把人融化的廳堂,象一個在山間修練呆得太久的道姑,有些不適應紅塵的喧鬧。一個服務生把她領進蕭子桓的賬房。酒吧在冬天生意淡,蕭子桓的演出少了,呆在美食府的時間就多了。
“呃,今天沒吃飽嗎?”蕭子桓一見遲靈瞳,樂了。
遲靈瞳瞪他一眼,“你就巴不得人人都是飯桶,你就大發了。醫院裏的氣味太難聞,我受夠了,就逃了出來。你收留我一晚,送我去桂林路或嫣然那兒。”
蕭子桓眯起眼,耳朵上的耳釘在燈光下閃呀閃的,“發生什麽事了?”
“你是警察嗎?如果你覺得不方便,我這就走。”她可以回自己的公寓,隻不過裴迪聲現在怕是已等在那了。他差不多已準備好一套說詞,她今晚沒心情傾聽。
“咦,這人說風就是雨。我沒啥不方便,嫣然那丫頭哪會照顧人,我帶你回桂林路。我給張阿姨打個電話,讓她給你準備客房。妹妹,你這樣子看上去象隻髒兮兮的流浪貓。”
遲靈瞳沒有反駁,因為蕭子桓沒有說錯,她現在就真的是隻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蕭家因為她的到來,一屋子的人全驚動了。
蕭華慈祥地問了問病情,張阿姨準備好了病房,又張羅著給她洗頭發、洗澡。
她這一晚的夙願算是達成了,隻不過幫她的人不是裴迪聲,換成了張阿姨。
“妹妹,”蕭媽媽也記得她,她洗好澡坐在桌邊喝熱牛奶時,蕭媽媽坐了過來,一臉擔憂,“外麵震感很強嗎?受傷的同誌多不多?”
遲靈瞳小心翼翼地回答:“還好,目前隻有我一個。”
蕭媽媽點點頭,打量著她的手臂,看得非常仔細,突然擰起眉,“你的片子呢?我看看!”
“媽媽,片子我一會給你送去,你先回房,好不好?”蕭子桓對張阿姨使了個眼色。
蕭媽媽靜默無波的眼神突地變得清明,“不是的,她這個手臂夾板的角度不對,可能對位不理想,要不趕快糾正,後果會很嚴重。”
蕭華走了過來,“怡芳,你覺得真有問題?”
蕭媽媽板起臉,象個少女似的,身子一扭背過身去。
“爸,你還真信媽媽。”蕭子桓笑。
蕭華正色道:“你媽媽原來就是骨外科的護士長,做過的手術不知多少。靈瞳,明天伯伯帶你去拍個片子,子辰有個同學就是骨科專家,讓她替你細細的看看。”
遲靈瞳看看右臂,“這隻是普通骨折,不會有事吧?”
“就查一下,沒事不更好嗎?”
也是,遲靈瞳點點頭,由張阿姨領著回客房睡了。
蕭媽*話她並沒放心上,這支傷臂她早已置之度外,她此刻,被傷到的是心。
蕭家的客房在二樓,床靠著窗。從窗口望出去,月亮是細細的一月牙,她不知道那該叫上弦還是下弦。單薄的月吸附在濃黑的天,散發著詭秘的氣息。
她翻了個身,倒抽一口冷氣。手臂處,一種不能言說的疼,向前後左右驕橫地幅射著。
她咬著牙,命令自己合上眼。走了一夜,也累得夠嗆,身子疲乏到也有幾分睡意。突地,身子一沉,飛快地墜向一個無底的深淵,什麽都看不見,她想喊卻叫不出口,想抓住什麽阻止身子下落,手臂又抬不起來。
心裏麵溢滿了無助和苦痛,淚肆意地流著,她睜開了眼,窗外已見點點晨光。
原來是個夢,她長長地舒了口氣,一側身,發覺半個枕頭都是濕的。
蕭子桓昨晚也留在家中,早飯時,他自告奮勇帶遲靈瞳先回醫院查房,然後再去見蕭子辰的同學。蕭華昨晚就和那個同學電話約定過了。
遲靈瞳默默吃著早飯,好一會,她開口道:“能不能過兩天,我今天還沒準備好?”
“沒必要緊張,大哥那同學是專家,你盡可放心。”
“不是不相信他的醫術,還是。。。。。。過幾天吧!”
蕭華看了看她,“好,但不能拖幾天,錯過了糾正時機,會麻煩的。”
遲靈瞳點點頭。
蕭子桓開車送她到醫院,她隻讓他送到樓下。
“鬼鬼祟祟的!正好我也要忙去,有事打電話,哥哥再忙,撥給你的時間還有。”蕭子桓沒多問,摸了摸她的頭,把車開走了。
遲靈瞳還沒上兩級台階,隻見一個人影象發了瘋似的從上麵衝下來,一把抓住她的左臂。
她平靜地抬起頭,眼前這張俊臉象是一夜未眠,眼下一片烏青,眼中布滿血絲,頭發淩亂得不成形。
“找個地方吧,裴迪聲,我們好好談談。”她閉了閉眼,語氣不帶任何感*彩。您可以在百度裏搜索“三三來遲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