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斷橋殘雪。

“不雨山長潤,無雲水自陰。”

明月公子愛看彩環兒天真爛漫的笑,無憂無慮無煩惱,當然也愛看她此時撅著嘴,兩隻大眼睛正忽閃忽閃的盯著自己。

彩環兒道:“你真的是在等紅袖刀那個女魔頭?”

明月公子點點頭:“嗯!你是不是很不高興呀?”

彩環兒一邊走一邊笑:“我才不會呢,我至少不會像香姐一樣動不動就吃醋呢。”

明月公子頗有同感的歎道:“看來你真是我的知己,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能感到她的醋意。”

彩環道:“千萬別這麽說,你的紅顏知己,天上地下隻有暗夜留香姐姐一個人,我們隻是你的師妹,隨身服侍你的小丫鬟罷了,往長遠裏說我們可擔當不起。”

明月公子笑道:“師妹就是師妹,怎麽又扯到丫鬟上去了,我像那種紈絝公子哥兒麽?”

彩環道:“你不像,但我和蘭姐姐可是一路要照看好你的呀,我們可是心甘情願服侍你的,哎,泰山封禪會後,可就不能夠了。”

說罷天真可愛的臉上竟然隱隱有層憂色,似是擔憂,又似是惋惜,就好像雪中煙水茫茫的西湖。

明月公子道:“泰山封禪祭後,你還願意來到江南,看那時的西湖麽?”

彩環兒淡淡道:“我倒是想來,就怕師父不讓我出來了呢。”

明月公子笑道:“幹脆我拜了碧霞元君為師,天天跟著你們學法術,豈不甚好?”

彩環兒抿嘴笑道:“好呀!我和蘭師姐在師父麵前替你求情,她老人家肯定會收你的,隻是梨花穀天涯師伯怎麽辦?”

明月公子道:“天涯老人本來和我是亦師亦友,並無師徒的名分,是我和他賭輸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他學易容術呢,其實早就想出穀玩兒了。”

彩環笑道:“哦!原來你見了新師妹連舊師父都不要了,不說了。隻是我們在斷橋能等來紅袖麽,還不如從白堤到了孤山再轉向西湖中的蘇堤上,那裏眼界開闊,雲水茫茫,就算你看不見她,她也看得見你。”

明月公子點頭道:“是極,蘇堤確實比白堤視野開闊,人也多。”

兩人踏著飛雪,並肩漫步在白堤,向著西南邊上的孤山走去,彩環兒忽道:“師哥快看!那是誰?”

明月公子順著彩環的指向瞧去,遠遠的孤山放鶴亭下,赫然站著一個人影兒,紅衣、紅裙,似乎還正隔著湖水望著明月公子和彩環兒。

明月公子喜道:“是她,我們快走,她在放鶴亭呢。”

彩環兒幽幽歎道:“原來你以前來過,還知道放鶴亭。”

白堤本就不長,兩人順著白堤卻是到了孤山的東岸,可以瞭望蘇堤的,而放鶴亭卻在孤山的正北。

明月公子也顧不得欣賞孤山的風景,徑直走向放鶴亭,亭下果然俏麗著一個女子,紅衫、紅裙、苗條而不失風韻的背影,似乎在癡癡著望著對麵明月和彩環剛過來的斷橋殘雪。

明月公子此刻恨不能手中真拿把折扇,吟詩兩句才好,興衝衝的也立在亭下,果然吟道:“何處結同心,西陵鬆柏下。”

吟罷霍然轉頭,猛的吃了一驚,原來紅衣女子並不是紅袖刀,隻見此女明眸皓齒、舉止端莊,十分淑女,顯然是名門閨秀,哪有半分妖女紅袖的影子,明月公子不禁苦笑,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彩環兒早就注意到師兄的表情,湊過來一看,原來是認錯了人,偷偷的躲在一邊抿嘴偷笑,倒要看看師兄是怎麽來下這個台的?

就見那不知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也隻是淡淡的看了明月公子一眼,隨即目光轉向西湖,轉向雪中的斷橋,真是展眼吊斜暉,雲水脈脈雪花飛,就聽此淑女也曼聲吟道:“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鬆如蓋。風為裳,水為佩。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然後淡淡道:“這位公子,我吟的對麽?你的何處結同心是不是該改一改?”

明月公子暗歎這位大家閨秀倒也落落大方的很,索性開玩笑道:“對!很對,姑娘可是姓蘇麽?芳名小小?”

那女子臉有不悅之色,也隻是淡然道:“公子取笑了,蘇小小墓就在左近,你當我是從墓裏爬出來不成?”

明月公子長歎道:“哎,姑娘千萬別會錯了意,姑娘芳姿絕世,豔冠群芳,遠遠一看,還以為是蘇小小再世呢。”

那淑女隨即展顏而笑,卻笑不露齒:“公子謬讚,小女子如何敢當?小女生平還從未有人如此當麵誇讚過。”

明月公子聽罷大喜,知道馬屁拍的正正當當,準確無疑,正待再搭訕兩句,就覺身後有人扯著自己的衣袖。

明月公子知道彩環兒頑皮,說不定此刻正在偷笑自己認錯了人,險些出了洋相,也不管她,猶自道:“姑娘有蘇小小一樣的絕世容顏和幽蘭般的氣質,請教姑娘芳名,家住哪裏,是哪家的名門閨秀...”

話未說完,就覺耳朵一緊,大是吃痛,忙道:“哎喲!彩環兒,你怎麽跟你香姐一樣不學好...”

霍然轉頭,忽地咽下了下半截子話,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擰他耳朵的赫然便是暗夜留香,一張俏臉此刻如罩滿寒霜,彩環兒正倚著亭柱子在一旁偷笑呢。

明月公子吃吃道:“你怎麽跟來的?”

暗夜留香一反常態,巧笑道:“我為什麽不能跟來?”

明月公子愣住,又說不出話來,鬼知道她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說不定待會兒變本加厲的如何折磨自己呢。

就見暗夜留香對紅衣淑女道:“這位姐姐不要見怪,他本就是花心大蘿卜,見一個愛一個的,還好小妹發現的及時,小妹在這裏替他賠禮了。”說罷飄飄來一個萬福。

明月公子恨不得跳進西湖淹死,暗夜留香如此一說,自己還有何麵目麵對人家淑女的詫異的眼神。

那淑女趕忙回禮,莞爾一笑:“賢伉儷真是一對妙人兒,你家公子學富五車、彬彬有禮,也隻是和我隨意聊聊古詩而已,當不得真的,你千萬不要會意錯了。”

明月公子再聽賢伉儷三個字,更是恨的牙根兒癢癢,卻見暗夜留香回眸深情的一笑,挽起自己的手,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另一半。

暗夜留香道:“不打擾這位姐姐看風景了,喂!愣著幹嗎?我們走。”

明月公子待要掙脫,卻發現脈門被扣住,唯有苦笑,點頭示意彩環兒相救,就見彩環兒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的大聲說道:“香姐,你這回可不能饒了姐夫呢,他本來是來尋...來尋紅袖的。”

明月公子苦著臉,腳下不由自主跟著暗夜留香,就覺得腕上一緊,看看暗夜留香的臉色,卻依然那麽和顏悅色,直走到孤山四周沒人的地兒,才鬆開手,笑盈盈的看著自己。

明月知道她越是巧笑,就越是在想什麽鬼點子對付自己,索性道:“香妹,實不相瞞,我隻是來西湖看雪景的,絕不是來尋什麽紅袖青衫的...”

暗夜留香忽地臉色一沉,冷冷道:“好了,你怕不是來賞景,而是來賞人的吧。”

明月公子忍不住心頭又氣,也冷冷道:“我就是來賞人的,西湖多美女,我最喜歡四處看看,又當如何?誰叫我是花心大蘿卜呢?”

暗夜留香緊咬嘴唇,彩環兒忙勸解道:“哎呀,你兩個真是的,就像小孩兒一樣,動不動就拌嘴,又哭又笑的。”

暗夜留香果然正恨不得哭鬧一場,聽了彩環兒一說,又好氣又好笑,卻不能再哭出來了,隻有恨恨道:“誰稀罕為他哭呢,真真好笑,我才懶的理他呢。”

明月公子見彩環兒三言兩語果然奏效,點頭笑道:“就是,你最好別理,也不知是誰說了天冷不出來了,卻巴巴的從樓外樓跟著遠遠的來到了孤山,嘿嘿,好笑啊好笑。”

暗夜留香一把擰起明月的耳朵,緊咬著嘴唇,怒道:“本小姐樂意!你管不著。”

明月公子慌忙求饒道:“行了行了,怕了你還不成麽?為表示歉意,我特地請二位大家小姐喝幾杯溫好的花雕,暖暖胃,如何呢?”

彩環兒笑道:“師兄請客,豈敢不遵命?”

暗夜留香鬆手,笑道:“這才像句好話,我們可是要二十年以上的女兒紅,溫的暖暖的才喝,銀子自然是你請。”

明月公子苦笑道:“當得當得,早說嘛,原來兩位大小姐也愛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也,好說,好說!”

暗夜留香皺眉道:“我最討厭你打扮的和個腐儒一樣,酸不溜丟的牙疼。”

彩環兒笑道:“我師兄這叫拚命的附庸風雅,達到西湖邊上那種名士的風度,就如這孤山的以前的隱士林和靖一樣。”

明月公子微微一笑:“對!林和靖的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你香姐暗夜留香四個字,就是這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