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明月公子不由分說,嘭的一聲撞開了門。

勾魂使者霍然驚醒,一翻身跳了起來,等到看闖進來的是明月公子和鳳采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埋怨道:“哎呀呀,明月兄弟,你可把我嚇死了,驚了我的好夢!”

明月公子見勾魂使者沒事,也是長出了一口氣,歎道:“我又何嚐不是,天幸勾魂大哥也沒事,還好還好。”

勾魂使者苦笑道:“我睡的很好,能有什麽事?怎麽?看你們臉色不對,眉頭緊鎖,究竟何事?莫不成嫌我還未睡醒,催我趕路麽?還是呼罕兒老哥怠慢了你們,照顧不周?”

不等勾魂使者說完,明月公子歎道:“勾魂大哥,出大事了,你隨我們來看。”

勾魂使者還以為明月一驚一乍的說笑,再看鳳采鈴也是神色驚慌,緊緊的挽著明月公子的手臂,仿佛看到了什麽極可怕的事。

勾魂使者披衣而起,隨他們出來,強笑道:“好好的能有什麽大事?我睡的安穩極了,呼罕兒的莊院裏難得這麽清靜。”

明月公子歎了一口氣道:“人命關天,又怎不是大事?整個莊院裏恐怕隻有我們三個是大活人,前院裏滿地的屍體,自然是寂靜的很了。”

勾魂使者一怔,驚道:“你說什麽?都死了?”

勾魂使者隨著明月和鳳采鈴掠出前院來,虧得明月說與他,先入為主,饒是如此,見著這麽多的屍體,還是冷不丁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猶自不信眼前是真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明月公子凝重的道:“昨夜半夜裏我和鳳采鈴公主睡的遲,曾聽得外麵有動靜,還以為是丫鬟仆從們走動,並沒有在意。誰想到今早剛一出屋門閑步庭院,就聞得血腥氣,趕來一看險些唬得一跌,唯恐勾魂大哥也遭了毒手,這才趕去驚動了你。”

勾魂使者臉色更加凝重,幾處院落一間間房門踹進去,隻見得盡是丫鬟下人、家丁仆從們的屍體,死的傷痕有刀痕有劍痕,還有的很顯然是被光劍一劍斬落,屍首分離,但無一例外,盡皆死於睡夢之中,殺人者定是出手極快。

勾魂使者臉色越來越凝重,和明月公子、鳳采鈴繞遍了整個莊園,一個活口也沒有尋到,最後勾魂使者忽然想起了呼罕兒,驚叫道:“呼罕兒大哥呢?呼罕兒!”

尋遍了正廳正房,哪裏有呼罕兒的影子。

三人又掠上房脊,四外望著,鳳采鈴忽道:“在這裏!”

前廳外的花壇角落裏,赫然躺著呼罕兒的屍身。

勾魂使者見了大叫一聲:“呼罕兒老哥!呼罕兒!”

三人搶步近前,隻見呼罕兒那張胖圓臉早已蒼白扭曲,猶自死不瞑目。

最令三人驚奇的是,見呼罕兒手指上沾著凝結的血跡,而胸口華貴的毛皮衣衫上,赫然畫著個殘月般的月牙兒,就好像真的是臨死之際畫上的。

明月公子見了險些一跤坐倒,喃喃的道:“嫁禍於人,栽贓陷害,好卑鄙的手法!好拙劣的手段!”

鳳采鈴驚道:“若不是我們裏裏外外尋了個遍,怎能發現呼罕兒的屍身,很顯然這是殺人者故意操縱的陰謀。”

明月公子道:“勾魂大哥,人不是我殺的!”

勾魂使者點點頭,見了老友的屍身,怎能不傷心落淚,悵然歎道:“我知道,殺人的人出招剛猛霸道,又絕非出自一人之手。以你一人之力,就算再加上鳳采鈴妹子,也無法瞬間無聲無息的殺了許多人,除非再加上我!”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暗暗心驚,鳳采鈴道:“一定是北冥九幽的叛將們幹的,他們對付我們並無勝算,卻殺了呼罕兒全家上上下下,意在嫁禍給我們!”

勾魂使者扶著老友的屍身,悲傷之餘卻異常的清醒,點點頭道:“定是他們幹的!我們都在睡夢中,又不在一處住著,北冥叛將中不乏高手,我猜測他們並不是害怕我們,而是有意嫁禍於人,如此一來,北冥叛將就可以四處傳揚寒冰穀來的使者濫殺無辜,他們反叛就師出有名了!”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直聽得驚心動魄,明月公子長歎道:“我們雖然不知北冥九幽反了多少個王,但也是數得上來的,勾魂大哥,據你推斷,昨夜裏殺人的人是哪些個叛將?”

勾魂使者沉吟道:“看過了這麽多死的家丁仆從,能殺的如此之快,殺人與無影無蹤的人隻有天殘左使、冥君閻羅和聖君轉輪王和他們的手下有這等本事,但轉輪王身為十殿閻王第十殿,武功法術最為高絕,他自持身份,是不會幹這種卑鄙勾當的。所以,呼罕兒滿門或者就是被冥君閻羅王和他手下的幽冥鬼判所殺,或者就是被天殘和他座下的肢殘智殘屠戮,也唯有他們,才會凶殘到了極致。”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默然,鳳采鈴主張撕下了呼罕兒身上畫著的月牙狀血跡的衣衫,明月公子卻搖頭道:“此舉無異於畫蛇添足,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叫人反倒懷疑我們是毀屍滅跡了。”

勾魂使者歎道:“話雖如此,但呼罕兒終究是我的老友,自西域來相識十年,如今他慘死,我得把他好好安葬,才對得住呼罕兒的在天之靈。”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點點頭。

勾魂使者又道:“拉出我們馬匹和雪橇來,我這就背著呼罕兒的屍身去買棺木,剩下的上上下下的家丁仆從,也顧不得了,一把火燒了幹淨。”

鳳采鈴道:“誠如明月所說,我們若是一把火燒了,豈不是當真有毀屍滅跡的嫌疑?”

勾魂使者慘笑道:“北冥叛將們這等卑鄙勾當都能做的出來,無論怎樣,他們總會冤枉到我等頭上。”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默然,去馬廄牽出了馬兒和雪橇,勾魂使者已經燃起來火燭,四處放起火來,又解下了呼罕兒的血衣,也投進了熊熊烈火中。

勾魂使者把呼罕兒的屍身抱起,也不上雪橇,仰天長歎,大踏步走出了莊院。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忙趕著雪橇追出,知道勾魂使者傷心無極,跟著他來到城裏,尋到棺材鋪,這時大街上已經亂作一團,紛紛前去城裏最富有的呼罕兒的莊院救火,火勢熏天,哪裏能救得下來。

明月公子唯有歎息,和鳳采鈴跟著勾魂使者來到棺材鋪,店夥計正朦朧的睡眼聽得街上呐喊,出來瞧熱鬧,正碰上勾魂使者抱著具死屍來,嚇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明月公子丟出了幾錠金銀,喝道:“要上好的棺木,上好的壽衣,快去!”

勾魂使者搖搖頭道:“隻要棺木,按照我們西域的風俗,是裸葬的。赤條條來,赤條條去。”

明月公子點了點頭。

棺材鋪夥計見了金子銀子,哪裏還管得來人抱著死者是誰,忙叫起店裏其他的夥計來,七手八腳的扛出上好的紫檀木棺槨,不用勾魂使者吩咐,抬下死屍來,依著風俗,就要解衣裝殮。

其中有個夥計驚道:“這不是呼罕兒園主麽!”

勾魂使者傷感的點點頭道:“嗯,是我多年的老友了,你們不必多說,快些裝殮,城外還有合用的墓地麽?”

眾夥計忙道:“有!”

勾魂使者道:“裝殮完釘上棺木,抬了去。”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不便看,出了棺材鋪外等著,鳳采鈴道:“隻怕勾魂大哥傷心難過,吃不下飯。我們買些素食,路上帶著,好歹勸他吃些,如今這一去北冥幽都,分明是進了龍潭虎穴,他們早就準備好陷阱等著我們往裏跳了,我們還去麽?”

明月公子道:“他們殺死了呼罕兒,更是非去不可,我們正要前去興師問罪,替呼罕兒報仇。”

勾魂使者出來道:“明月兄弟說的對,我們更應該去了,無論北冥幽都有千險萬險,無論是天殘還是冥君閻**的,血債血償!”

明月公子點點頭道:“鳳采鈴公主,我們的行蹤已在叛將們的掌控之下,這裏是不能久待了,等到安葬完呼罕兒。我要把你安置到個安全的地方,隻我和勾魂大哥趕赴冥海之畔的幽都。”

鳳采鈴搖搖頭,認真的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的心麽?我們又豈能分離?要死也死在一起!”

明月公子心頭大震,緊緊攥住了鳳采鈴的手,千言萬語,不知該說什麽好,唯有點了點頭。

勾魂使者領著棺材鋪的夥計,抬著呼罕兒的棺槨,一路由店裏年長的長工敲著法器,念誦著古蘭的經文,一路抬到城西墓塚安葬了呼罕兒。

明月公子和鳳采鈴雖不懂西域還是西突厥的風俗,但依舊對著這位真誠坦然的西域商賈呼罕兒的墳前深施一禮,感歎他本不想卷入紛爭卻又終究因此而死。

明月公子勸罷了傷感的勾魂使者,重新駕上了雪橇,踏上了征途。

勾魂使者打馬揚鞭,喪友之痛,對北冥叛將卑鄙手段之怒交集心頭,恨不能一口氣趕出這百二十裏的路途,衝到北冥幽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