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明月公子有一樣好處,就是自負正人君子,極少說謊,但是苦於情勢所迫,一旦說起謊來,一定要天花亂墜才好,吹牛也從來不與牛商量。

更何況明月公子午後的確是去了寒冰穀,見了知雨蘭心的,還給碰傷了人家,包紮了傷口才回來的,告辭挑著貨郎擔兒去了寒冰門,又回複了知雨蘭心雲雲,吹噓起來也不是一點根據也沒有的。

明月公子編瞎話編的心安理得,聽者水盈弦自然也是信以為真,笑盈盈道:“多謝你啦,又讓你跑了老遠,真是過意不去。”

在一旁坐著的渡空胖和尚耳朵也不聾,眼也不花,恍然道:“哦!水侄女,原來這位小施主就是你說的替我們辦事的貨郎哥呀。”

明月公子裝模作樣,憨憨一笑:“承蒙大師父誇讚,小子當不起呢。”

渡空和尚忙擺手道:“我不是大師父,我是二師父,我師兄渡相才是真正的大師父。”

明月公子忙道:“哦!水姑娘的武功不是你傳授的麽?我一看也不像,水姑娘長的如此苗條,美麗動人的,渡空師父絕對教不了的。”

渡空哈哈笑道:“嗯!小施主好眼力,貧僧這麽一大坨兒,的確教不了水侄女這樣伶伶俐俐的人兒,不過休要小看了貧僧,絕對比你靈巧的多哩。”

明月公子可不知道,水盈弦是渡相禪師的徒兒,但海蓮的師父卻是這位胖大的渡空和尚,明月公子無意之間又得罪了人家。

海蓮本來見了明月公子就沒什麽好氣,聽得他稱讚盈弦姐又苗條又漂亮的,心裏有氣,不悅道:“師父就應該教訓教訓這個臭小子,他竟然敢拐著彎兒的揭師父的短兒,理應受罰。”

明月公子一怔,失笑道:“哦!原來蓮妹是渡空師父的弟子,嗬嗬。”

海蓮啐道:“套什麽近乎,誰是你的蓮妹,沒羞沒臊的。”

渡空哈哈笑道:“蓮兒,你氣量也未免太狹小些,為師常勸你與人為善,別人才會善待自己,更何況我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更要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海蓮頓時啞口無言,明月公子衝著她扮個鬼臉,氣的海蓮索性不去看他。

明月公子暗道看樣子這渡空胖和尚不是凶僧惡僧呀,漫無城府的樣子,應該不會與北冥九幽諸天神魔的大魔頭們聯手呀,明月公子苦思冥想也是想不通,著實的令人費解。

明月公子一邊兒假裝的偷偷去瞧水盈弦和她眉來眼去,一邊兒苦苦思索著,正當此時,周大嫂的小店裏出來一夥兒人,為首的是個老和尚,眉毛都有些灰白了,明月公子見了他,什麽都想通了。

來的老和尚不用說,自然便是渡相禪師,就見他也是八尺開外的魁梧身軀,當然沒有渡空那麽誇張,比起渡空來,確實是高瘦很多了,一張陰沉的臉,灰白的眉毛緊鎖著,天生就是這張苦臉兒,讓明月公子看了,怎麽瞧怎麽覺著晦氣。

明月公子見了他忍不住就對胖大的渡空和尚多了幾分好感,甚至猜也不用猜就知道和北冥九幽諸天神魔的叛徒勾結的定是寒著臉的渡相禪師,甚至可以斷定渡空是無辜的,多少有些無可奈何,想到此處,明月公子忍不住輕輕歎息一聲。

跟在高瘦又有些魁梧的渡相禪師身後的是明月公子昨兒見到的水盈弦的大師兄了,那中年漢子,三縷黑胡,垂首立在渡相身後,十分恭敬。

水盈弦笑道:“貨郎哥,這就是我的師父渡相大師了,你還不上前見過。”

明月公子搖頭道:“我還是不上去見禮的為好,你師父讓人看著冷颼颼的。”

水盈弦嗔道:“快去,少羅嗦,說不定還能收你為徒呢。”

明月公子唯有苦笑,站起身來上前雙手合十,躬身道:“無量壽佛!小子見過渡相禪師。”

眾人轟然一笑,連水盈弦都笑得合不攏嘴,啐道:“什麽又是無量天尊又是佛的,笑死了人,還不如不說呢。”

明月公子也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這麽嘴笨不會說話,讓大師見笑了。”

明月公子偷眼一瞥渡相禪師的臉色,依然是寒著臉,不為之所動,冷哼了一聲:“嗯。”然後就再也沒言語。

明月公子隻好訕訕的退了回來,衝水盈弦遞個眼色,頗為埋怨的意思,水盈弦隻是捂著嘴兒不住的偷笑。

明月公子見他們幽燕之地的佛教傳人,以渡相渡空為尊,依次按輩分大笑按規矩落座,一點兒也差不得,而自從渡相禪師出來,渡空胖和尚也不笑了,仿佛對師兄也很尊敬。

明月公子看了半晌也看不出他們的武功深淺來,人家是出來吃飯的,一則沒帶趁手用的兵器,二則眼神也不是格外的炯炯有神,反而十分的寶物自晦一般,不顯山不露水,叫明月公子如何去判斷他們內力深淺,至於法術如何,更是扯淡。

挨了半晌,好容易等到周大嫂端著一大盤兒各色的素齋素飯素點心,什麽麵筋、香菇、青菜豆腐之類的,讓明月公子看了就沒胃口。

周大嫂見明月也來了,笑道:“你等會兒啊,大嫂得換了油鍋另炒,我怕兩位師父聞著葷腥,今兒也沒敢燉肉,吃些其他吧。”

明月公子忙道:“好!有什麽來些什麽吧,勞駕周大嫂了。”

明月公子不和幽燕之地的佛教傳人們坐在一起,給周大嫂遞過漆木盤後,就獨坐到街邊上,以手托腮,似是怔怔的看著冰封村裏,打發無聊的時光。

明月公子正沉思之際,忽地聞得一股香風,熟悉而又濃鬱,明月公子知道是水盈弦來了,一回頭,果然瞧見她托著一隻茶碗兒,略帶沙啞的聲音溫柔的道:“來,你也喝碗茶。”

明月公子忙雙手接過,笑道:“謝盈弦姐了。”一抬頭忽見水盈弦背著眾人向他拋個媚眼兒,右手在左手手心裏做寫字狀,接著又衝明月公子甜甜一笑,水靈靈的桃花媚眼似乎有詢問之意。

明月公子怎會不懂,上回自己用茶盤兒擋著在她玉手裏寫著半夜我來四字,如今看來又要走桃花運了,明月公子暗歎水盈弦真是水性楊花,不勾自來,但還是滿含深意的點點頭。

水盈弦笑著輕盈的一轉身回去,明月公子好容易等到周大嫂端出一漆木盤的飯菜來,這才如蒙大赦,一溜煙的回了雜貨鋪。

這時老王掌櫃的早已回來了,晶晶又道:“明月哥哥,怎麽去了這麽久?是不是周大嫂那裏還有客呀?”

明月笑道:“可不是麽!周大嫂的小店最近生意火的很,還添了兩個大和尚,弄得我們今晚沒燉肉燉排骨吃了。”

晶晶也好生惆悵道:“哦!不吃就不吃吧,有菜蔬也好。”

明月公子衝老王掌櫃笑道:“晶晶真懂事,回頭我一定和心哥說起,就說晶晶長大了。”

吃過了飯,明月公子自回屋裏,暗道看樣子幽燕之地的佛教傳人是有恃無恐了,渡相渡空兩大禪師一來,水盈弦她們不僅敢搬到外麵吃飯,而且各個笑逐顏開,仿佛很有把握的樣子,看來這兩個老和尚絕非等閑之輩,等破了北冥九幽諸天神魔的叛徒,一定要讓心哥留神提防才是。

明月公子又想到和水盈弦之約,本來不過是假鳳虛凰的隨意勾引罷了,誰想到人家水盈弦卻認了真,水性楊花不說,還對明月公子頗為有意的樣子,著實令人頭疼。

明月公子躺在床上,雙手抱著後腦勺,苦思冥想,今晚上“半夜我來”的約好,去還是不去呢?很是一個問題。如果去,怎麽麵對水盈弦,難道還真的和她做出什麽事兒來不成,那如何對得起鳳采鈴;若是不去,難免又被水盈弦懷疑,繼而很有可能擾亂整個計劃,昨兒個所做的一切,哄了這個哄那個,豈不是白費了,真是去也不得,不去也不得,實為兩難。

明月公子索性坐起來,摸出一吊銅錢,解開來拋起一個丟起了正麵背麵,扣住一看是正麵,唯有苦笑,看來是去定了。

明月公子索性再解下兩枚銅錢,搖在床上算卦,少陽少陰老陽老陰的連拋擲了六次,默默一畫爻象,上巽下離,巽為風離為火,上風下火,卦象正是風火家人。

無論怎麽變爻變數,還是上巽下離,沒有一點兒異數,明月公子苦思冥想,喃喃念道:“風火家人,家人、佳人,水盈弦水性楊花,就算是佳人也是壞女人。”

明月公子又沉吟道:“此卦出自詩雲:之子於歸,宜室宜家,前麵正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對!桃之夭夭,難道是去不得。”

明月公子又沉思片刻,既然去不得,也不擲出個凶卦,不言明吉凶,偏偏是個無咎的卦,又一想,對了!肯定是去得的,不去怎會來個桃之夭夭。去了再逃,就這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