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明月公子他們哪裏知道,當年的冷無心傷情切,離開天南,離開了方舞情。冷無心離了那邊傷心地,縱橫天下之誌消沉,百無聊賴,終於遠走塞外。

冷無心出關的那一年,正是寒冬時節,塞外大雪紛飛,卻又拂不平冷無心心裏的傷痛。

也不知茫茫的風雪中走了幾晝幾夜,山中無歲月,人心自可憐,冷無心漫無目的,隻求寒冷徹骨的冰雪能麻木內心的傷痕,有酒時大醉一場,空對漫天的飛雪,往事不可追。

冷無心甚至喜歡上了北國的風雪,一到雪停時,就隨處落腳在山村野店,隻要有酒,不拘好壞,就是冷無心的最愛。

直到有一天,風雪漫山,冷無心大醉,踉踉蹌蹌的出了村落,縱情風雪中,也不知天昏地暗,天荒地老,走困了,就倒在風雪裏,冷無心於世無所牽掛,心已如這風雪般心灰意冷,隻希望這雪下個不停,恨不能葬身在雪山,了此一生。

而偏偏造化弄人,冷無心沉沉睡去後,雪終於停了,而冷無心內力高絕,竟也求死不得,沒有被肅殺的寒風凍死。

冷無心迷迷糊糊中,隻覺身上發冷,輾轉反側,隱隱感到不對。

冷無心忽然驚醒,卻發現了更吃驚的事情,自己不再是幕天席地,頭頂赫然是而是粗木架成的房梁。

冷無心索性坐起,知道是被人救了,唯有苦笑,難道自己求死都不得嗎?

環顧屋裏四周,木桌木案,青銅高腳的油燈,冷無心唯有一聲歎息。

越冷越是清醒,冷無心忽然發覺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正掛在屋裏晾著,而身邊卻推了幾件粗布衣服,隻好胡**索著從上到下穿好。

套上鹿皮靴後,冷無心長歎一口氣,又長長伸個懶腰,雖覺衣服沉重些,但還算幹淨。

隨手把被子胡亂一卷,感覺這木屋裏什麽都是新鮮的,看樣子也不是客棧,更不是酒肆,拿起這個看看,又放下那個,冷無心正在仔細琢磨木門的鎖扣時候,忽聽有人咚咚咚的敲門,門外是個蒼老還略帶沙啞的聲音,大聲道:“小哥!醒了嗎?”

冷無心忙道:“醒了!敢問是老人家救了我的?”

門外那人道:“嗯!我見你倒在雪地裏,還以為凍死過去了,誰知道周身上下暖洋洋的,滿身的酒氣,居然是醉倒的。嘿,年輕人,雪地裏豈是睡覺的地方!真會凍死人的,今後還是少飲為妙。”

冷無心苦笑道:“老人家金玉良言,冷無心記住了,多謝老人家救了我。”

門外那老頭又道:“你酒醒了吧,沒事就好,年輕人要勤謹一些,我的店鋪要開張了,出來幫個忙吧。”

冷無心一愣,忙應道:“好!我來了!”

才把房門打開,那人卻不在了,冷無心正暗暗奇怪,原來外麵還有個穿堂,過了穿堂就是店鋪了,亂七八糟的柴米油鹽,掃把鍋盆,冷無心又是一愣。

冷無心裏裏外外轉了圈,隻聽樓梯響動,方才蒼老的聲音笑道:“乖!仔細滑倒,爺爺抱上,一階一階下。”

忽地又有個嘻嘻哈哈的童音在笑,冷無心走過來,卻見是個老漢抱著頑皮的小孫女兒下樓。

老者見了冷無心道:“去開店門,窗板也卸下來吧。”

冷無心見老漢是對自己說,隻得應道:“嗯!”

老漢又對小孫女道:“前麵冷,我們去後屋玩,咱們去做好吃的。”

冷無心正不知窗戶裏為何還蓋如此沉重的木板,著實以前也沒幹過這些粗活,更沒留意雪國山鄉家家都是如此。

窗板卸下,窗格子卻是層厚厚的似紙似帛的東西糊著,有些地方竟然起了層霜,窗外聽著似乎是北風呼嘯。

冷無心輕抽門栓,店門吱呀一聲就被風吹開,寒風夾著飛雪滿滿撲在冷無心身上,熟悉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心境。

求死不得,醉生夢死,冷無心平靜下來,暗歎生也何歡,死亦何樂?隨他去吧!

屋外銀裝素裹,漫天風雪,雪花打在冷無心臉上瞬間就化了,冷無心衝出了屋子。

環顧四周,自己在山的腳下偌大一個村落裏,所有木屋茅屋都鋪了層厚厚的白雪,似是可愛的衝著冷無心在笑。

“駕!”大路另一旁轉出輛雪橇來,上麵穩穩坐著個五十上下絡腮胡子的漢子,見了冷無心遠遠笑道:“嘿小夥子!出來挺早哇!”

冷無心反應何等迅速,也忙陪笑道:“老伯,你也挺早。”

望著老伯遠去的背影,一樣寬大的棉襖裏也套著緊身的小襖,頭上卻戴獸皮的帽子。

望著漫山的飛雪,茫茫的雪山,炊煙陣陣,山下可愛又安詳的村莊,冷無心唯有長歎。

回到店鋪,攏了攏頭上的雪花,就聽裏屋那老漢道:“你叫冷無心麽?以後叫你心哥吧!來,開飯了。”

冷無心苦笑,至少這裏老板管吃管住,嗯,一切都隨機應變吧。

原來東廚就在冷無心住的屋的隔壁,再過來應該是雜貨店老板,不!是掌櫃的裏屋?不像,或許是客廳也未可知,掌管和孫女應該住在樓上,自己住樓下,也是為了好照看前麵買賣。

冷無心從門口過了穿堂就馬上得出如此結論,進了廚房,也就是冷無心、年老的掌櫃和他小孫女三人,冷無心不敢問女主人呢,萬一人家早已喪偶怎麽辦,索性打定主意多吃飯,少說話。

老板自然坐在主位,桌上也就是三碗米飯,中間隻放個鍋,看樣子是冷無心和老板的小孫女打橫,冷無心大大咧咧的坐下,裝作什麽也沒發生,一切都很正常的樣子,卻不知鍋裏煮著什麽,反正有股濃濃的肉香。

掌櫃的解開鍋蓋,冷無心一見大喜,原來是燉排骨,隻不過還不敢造次而已。

冷無心以前從來沒有見到燉排骨如此欣喜過,就如醉生夢死後,換了一個人似的,仿佛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冷無心很久沒有吃過燉的這麽好的排骨,品味這麽鮮美的肉湯,更令人感動的是掌櫃居然多給他夾了幾塊肉,道:“你多吃些。”

冷無心忽地發現掌櫃雖對自己淡淡的,但還是慈祥和藹的,隻不過表露的沒有他對自己孫女強烈罷了,自己究竟是什麽身份?

最令冷無心感動的是,他隻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陌生的到來,對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不知道掌櫃的名姓,更不知道這大雪山下的村鎮叫什麽名字。而偏偏雪國裏的祖孫兩個對他極好極好。

飯後,就見掌櫃的披好衣衫,手拎個大葫蘆,冷無心道:“你這是要出門嗎?”

老掌櫃點點頭:“我去打幾斤酒,找老吳頭下棋去了,櫃台上你照看著,看著大雪天氣買賣也難上門呐。”

冷無心應了,掌櫃正要出門,想起了什麽,回頭道:“照顧好妹妹,千萬別讓她往外亂跑。”

冷無心苦笑,看來還有個看孩子的重任,忙道:“哦!知道了。”

掌櫃前腳剛走,冷無心就來到櫃台前,隨手拿了塊破抹布,假裝擦拭,其實是清點貨物,各類雜貨在哪裏擺放,什麽瓦罐、墨鬥、陳米的布袋等等,這時才發現雜貨鋪裏各種東西也沒注明多少價錢,自己不知道,怎麽賣?冷無心唯有苦笑,暗道老掌櫃也混忘了,但願這鬼天氣沒人來才好。

老掌櫃的小孫女兒見心哥不理她,滿屋子亂轉,冷無心也隻是一邊清點貨物,一邊留神她別跑出去就成。

冷無心默念:“蠟燭、燈芯,咦?這是火石?火棉?嗯,都在這裏。哦!這個壇子裏裝的是醋,這個裏居然是醃羅卜、醬鹹菜,哎,真是五花八門,啥都有啊。”

正在聞一個黃布包裏是花椒還是大料的時候,卻見掌櫃的小孫女兒不知啥時候爬的櫃台上了,口中還道:“哥哥陪我玩兒。”可愛的臉蛋上眉目清秀,眼眉間還點著一點紅痣,看著也十分喜人。

冷無心把貨物擺放齊整,故意道:“哎!你沒看哥哥正忙嗎?哦,對了,告訴哥哥,妹妹幾歲了?”

小孩兒自然無甚心機,冷無心也借此打發無聊的時光的。

小女孩兒果然童聲清脆稚嫩道:“我今年三歲了。”

冷無心笑道:“小妹妹,我考考你,哥哥二十二歲,比你大幾歲?”

小女孩兒坐在櫃台上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來,隻好道:“妹妹三歲,哥哥二十二歲,哥哥,你究竟大我幾歲呢?”。

冷無心如今一聽眼前小女孩的回答倒是挺有意思,故意道:“哦!哥哥比妹妹大十九歲,記住了嗎?”

小女孩認真的點點頭,冷無心又有一搭沒一搭的道:“妹妹叫什麽?哥哥叫什麽?”

小女孩道:“妹妹叫晶晶,哥哥叫心哥。”

哦!原來這三歲小女孩兒叫晶晶,冷無心苦笑:“晶晶啊,我問的是大名兒,不是小名。”

晶晶笑道:“這個我也會,妹妹大名叫王晶晶,哥哥大名叫冷無心。”

冷無心一怔,原來掌櫃姓王,看來如今自己是店裏的夥計了,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