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

南郭先生酒到杯幹,飲的極愜意的,幾碗酒下肚,更映得鶴發童顏的老頑童臉紅光滿麵,但推杯換盞時候,寬大的袍袖肆意揮灑,另有一股儒雅之風,宛如魏晉風雅,天不拘兮地不拘,甚合明月公子的脾氣。

明月公子一碗飲盡,笑道:“就算南郭先生不說,晚輩也看得出來老先生為儒教高士,揮灑之間自有一番風度,晚輩鬥膽問一句,老先生緣何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南郭先生喝道:“咄!老夫說過,我隻管喝酒傳功,不必問我的來曆,更不必知曉我是正是邪,因為我自己都說不上來的,哈哈!”

南郭先生笑聲劃破夜空,傳出好遠去,滄桑而有縱橫四合無拘無束。

明月公子又倒滿一碗,舉起碗來笑道:“南郭先生好爽快,晚輩敬你一碗!”

叮當一聲,酒碗相撞險些碰碎,兩人豪飲一番。

南郭先生不禁歎道:“臭味相投便稱知己,隻可惜小兄弟晚生了幾十年,否則修行數十載,當今天下,莫敢誰何!”

明月公子苦笑道:“苦修數十載!拉到吧,晚輩苦修數載已經覺得百無聊賴了,至於什麽縱橫天下莫敢誰何的,更是無味之極,本非我願。”

南郭先生皺眉道:“年輕人應該力求上進,殊不知學無止境,武學要終生曆練才對,怎能說如此喪氣話。”

明月公子歎道:“許多人學武癡狂,我可不想像他們一樣,整日價除了練功還是練功,就算道法通神,又能如何?還不是要吃飯、要睡覺,我樂的快活,瀟灑人生,豈不甚好?”

南郭先生搖頭歎道:“反正你是答應下老夫,要跟老夫學武的,嘿嘿,老夫不教你兩手勝過那個什麽什麽天涯老人的交的,也不枉我南郭的名號!”

明月公子苦笑道:“天涯老人家傳我玄門心法,我用了十幾天的時間好容易才學會的,甚至比我的兩個師妹都學的慢,人家玄門心法九幅圖幾天就背會了,我足足用了十天,可見老先生說的我資質絕佳,什麽良才美質,我自己都覺得汗顏。”

南郭先生不以為然道:“老夫生平看人極準,說你資質超凡入聖,一點兒也不為過,哈哈!老夫這就帶你上傲徠峰教你無上的法門,說走就走!”

明月公子一怔,笑得更苦,歎道:“都快夜半三更了,我還沒睡呢,今晚就算了,改日晚輩親自上傲徠峰請教,前輩是信人,晚輩自然也是君子一言九鼎,嘿嘿。”

南郭先生搖頭道:“年輕人怎可生懶惰之心,用不了一個更次,你再回來睡吧,走!”

說著南郭先生再飲盡一碗,往酒桌上灑了一把銀子,拽起明月公子就走。

明月公子就覺手臂上傳來一股大力,周身百骸都似精力充沛已極,就見南宮先生拉著自己,越奔越快,明月公子不得不借著這股大力也疾步如飛,周圍風聲獵獵,如山呼海嘯一般,泰安城眨眼便過。

明月公子還沒用看清登泰山的入口,身不由自主,隨著南郭先生往西北山道上掠去,真是空穀飛渡,萬丈高崖腳下踩,泰安城離傲徠峰十裏遠近,而不過盞茶的工夫,明月公子已然望見了夜色蒼茫中傲徠峰的奇峰突兀、高聳竣峭又形如扇麵的扇子崖了。

明月公子雖沒有來過傲徠峰,但也聽說過大名鼎鼎的扇子崖,一見這形如扇子一般的絕壁懸崖,搖搖欲墜的樣子,在這夜色中更顯得高聳突兀無比,忍不住叫了一聲:“南郭前輩,到了!扇子崖!”

南郭先生見差不都快到了,停下腳步,領著明月公子沿著山路而上,遙指道:“這裏隻是山口,扇子崖在東邊,傲徠峰主峰峰峙中天,是在西邊,你莫要認錯了。”明月公子一路飛掠來輕飄飄有如在雲端,如今可算是踩到實地了,懸著的心才放下,苦笑道:“老先生輕功身法之妙,除了天涯老人家之外,前輩是我見過的第二個身法如此之快的。”

南郭先生淡淡的道:“哦!你是說我的輕功身法還是比不上你師父是吧,嘿!身法差不多就行了,快些慢些無所謂,有時候跑的快了反而被人譏為兔子一樣的逃跑的快。”

明月公子聽了南郭先生搖頭晃腦的一番歪理強辯,想笑卻不敢笑,隻得含糊應道:“嗯,哈!前麵就是傲徠峰麽?此地甚妙,夜晚如此,白天想來更是清幽。”

南郭先生手撚須髯,連連點頭,索性詩興大發,曼聲吟道:“獨秀西南數傲徠,天門洞宇鎮蒿萊。竹林曲抱青峰雲,月障高懸碧澗開。”

明月公子忙拍手鼓掌道:“好詩呀!好詩!南郭先生不虧為飽學大儒,描畫的確切極了。”

南郭先生淡淡道:“我還沒吟完就被你打斷了,掃興掃興,又不是我作的詩,好則好矣,也十分的應景兒,隻可惜氣勢不足,沒有顯出巍巍泰山之勢。”

說罷南郭先生背負著雙手,領著明月公子往傲徠峰上走去,峰高不過泰山主峰之半,但犀利崢嶸,在夜色中更顯得傲然卓立,南郭先生解釋道:“古諺有雲:傲徠高,近看與岱齊,遠看在山腰,又在泰山西南角,山林景幽,人跡罕至,卻又離著泰安城又近,山上有石廟,故此我才選在此處修行。”

明月公子點頭道:“果然好一個所在,如今三更天都過了,老先生快些教我手武功法術,不是說好了隻用一個更次麽?四更我就可以回城睡覺了吧,要是被師妹們發現了,就不大穩妥了。”

南郭先生奇道:“你和你師妹住在一起?是暗夜留香那個女娃娃麽?”

明月公子吃了一驚,忙擺手苦笑道:“老先生莫要誤會,是住在一個跨院裏,不是一間房裏,明月品行端正,怎會與師妹們同住。原來今天五鬆茶莊上老人家說的認得的人是香妹,這可奇了。”

南郭先生淡淡的道:“你品行端不端正我可不管,至於暗夜留香那個女娃娃,老夫也不大認得,隻不過認得她爹爹劍魔罷了。”

說罷南郭先生鶴發童顏的老頑童似的臉上,表情似乎嚴肅了起來,又似乎心馳遠方,想什麽心事。

明月公子恍然道:“哦,南郭先生原是儒教傳人,劍魔也是儒教詩酒劍琴四魔之一,認得故人之女當然是不足為奇,嗬嗬。不過老先生話說回來,隨便你教我幾樣武功法術,四更天時候我應該是舒舒服服的躺在徐記客棧的床榻上才對。”

南郭先生這才從往事的深沉的回憶裏驀然驚醒,又淡淡的道:“不著急,快四更天時候我送你回去,老夫向來說話算話,說一不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