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陽城外,一隊袁軍巡邏士卒正走向簽簿處。

為首的袁軍伍長打著哈欠,再簽兩次簿,他就能交班了。

熬過了今晚,明天他們這一屯百十號弟兄,就能告別這天寒地凍的野外,進城輪值,睡在生著火盆的民房裏了。

正想著美事,斜側裏走來一隊巡邏士卒。

“哈~”伍長拍了拍嘴,懶散的語氣中帶著些許疑惑,“什麽人?”

邱麻子那一伍,不是剛才就過去了麽,這附近不該有別的巡邏隊啊!

“口令!”

樂進抬手止住隊形,麵不改色道:“不要殺我!”

“口令不對!”袁軍伍長隨口便回道。

看來是有弟兄走錯道兒了。

“哪裏不對?”樂進心中一震,剛放下去的手瞬間捏成拳。

該死的混蛋,居然敢唬本都尉!

讓他死得太容易了!

四個身穿袁軍衣甲的曹軍精銳,看到樂進的手勢後,默不作聲地掏出了早就上好了弦的手弩。

袁軍伍長都打算走了,聽見樂進這句話,心中陡然生疑。

“我說口令不對!”

“那你們就去死吧!”樂進展開手掌,拔刀出鞘,踏步飛衝上前。

幾乎同時,四支弩箭從他背後射出,各取一名袁軍性命!

隻剩下那名反應不及的伍長,被樂進一刀捅進心口。

“你……不是我們的……人!”

話畢,伍長氣絕。

樂進氣瘋了,拔出刀惡狠狠道:“準備繩索,就近攀城!”

衝上來補刀的部下們紛紛一驚,有人不解道:“都尉,咱們還沒被發現,為什麽要急著攀城?”

“對啊,咱們的任務不是肅清這附近的巡哨,方便大隊人馬靠近,再行攀城麽?”

“等什麽等!”樂進壓低聲音罵道,“咱們搞錯了口令,其他跟我們一起過來的弟兄也必然會被識破!”

“與其坐等袁軍示警,不如現在趁袁軍不備,攀牆上城,或許還有奪取城門的機會!”

說著樂進冷冷掃過四人的臉龐:“怎麽,先登破城就在眼前,難不成你們不敢跟我立此奇功麽?”

曹軍向來賞罰分明,而這四人也都是精挑細選的敢死之士,早就渴望建功立業,隻不過他們的運氣一向要比別人差許多。

同樣是蟻附攻城,就差那麽一步,他們腳下的木梯莫名其妙就直接斷了,等爬起身來,別人已經搶下了先登之功!

同樣是衝鋒殺敵,別人碰上的都是能證明自己的硬仗;輪到自己上去的時候對麵不是投降就是潰散,根本沒機會立下陷陣之功。

這次說什麽也得搏一把了!

四人沒有過多由於,神情凜然道:“吾等願往!”

樂進點了點頭,看向一個腿腳麻利的手下:“你去把後麵的弟兄喊來,這附近現在沒有巡邏隊,就在這兒登城!”

“諾!”

趁著巡邏的間隔,樂進帶著剩下的三人攀上了城牆,順手還解決了城牆上兩名打盹的哨兵。

城下黑影梭梭,不多時,便又有三十餘曹軍精兵攀登上了城牆。

樂進數了數人頭,心中大定,三十人雖然不算多,但絕不算少。

隻要能接近城樓,就有出其不意奪下城門的機會!

“你們四個,還有你們五個,跟我扮做袁軍巡哨的士卒!”

樂進掃過剛才跟著自己那四人,又隨手點了一伍士卒,低聲道:“其餘人跟在後麵,拉開距離,切勿發出聲響!”

“諾!”眾人低聲回應道。

……

荀正醉醺醺地解開腰帶,站在城樓上肆意揮灑。

“嗝~還是太子賞賜的酒好喝,”荀正渾身一顫,抖了三抖,回頭撇了一眼身旁的副將曹勝,“你從哪找的酒,跟馬尿一樣難喝就不說了,光這會兒功夫我都尿三回了!”

說得跟你喝過馬尿似的!

曹勝腹誹不已,臉上卻極盡諂媚道:“荀將軍教訓的是,卑將從城中大戶家中得來的酒,哪能跟太子殿下的酒相提並論呢?”

荀正係上了腰帶,轉身便搭在曹勝肩上:“那是自然,太子殿下的酒,嗝~可都是從梁王,哦不,是梁崇德侯宮裏搜出來的陳年佳釀,你怎麽比啊!”

“對了,嗝~”荀正又打了個酒嗝,呼出滿嘴的酒臭氣,“太子殿下向來看重軍紀,與民秋毫無犯,你拿來的酒,不會是強取豪奪得來的吧?”

“要真是這樣,本將怕是都保不住你!”

曹勝強忍著惡心,連忙保證道:“卑將怎麽敢觸犯軍紀呢,那些都是睢陽李氏送來的美酒,還有剛才咱們吃肉當案幾的那口箱子,裏麵裝有財貨,都是李氏孝敬荀將軍您的!”

“你小子,”荀正眼睛一眯,拍了拍曹勝的肩膀,“難怪前天給李氏裝車,你私調了一屯士卒去幫忙,原來是有這好處!”

曹勝嘿嘿一笑:“這不是也有荀將軍您的好處麽!”

“行,這事兒我就幫你按下了……哎,是不是到巡哨的時候了,北門和東門,你可別忘了!”

“卑將把您送進閣樓,這就去,這就去!”

吱呀一聲,曹勝退出閣樓,闔上房門。

“曹校尉!”一個屯長連忙湊了過來。

曹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急什麽?老子又不是不去!”

“老子當軍司馬的時候天天晚上巡哨,現在當上校尉了,還特麽天天晚上巡哨!”

“愣著幹什麽,走!”

……

剛離開城樓範圍沒兩步,曹勝就遠遠看到了樂進一行。

見樂進等人穿著袁軍士卒的衣甲,曹勝並沒有在意,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回頭問身邊的屯長:“今晚的口令是什麽來著?”

“剛才荀將軍說過,你還記著沒?”

“不要殺我!”屯長附耳小聲提醒道。

“是不是還有個應答口令?”

“對,應答口令是——口令不對!”

“這算什麽口令!”曹勝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搞這麽複雜的口令,有什麽用?像以前那樣,隻說一句口令不就得了麽!”

屯長沒敢吱聲。

說著說著,便是和樂進一行越走越近。

“口……”

曹勝剛開口說了個“口”字,樂進便搶先一步問道。

“口令!”

曹勝差點沒給氣樂了,荀正官大一級壓死人也就罷了,一個小小的什長,也敢跟本校尉盤問口令?

不過再氣惱,他也不能不回話,隻能盛氣淩人道:“不要殺我!”

樂進將要拔刀的手,被這一聲“不要殺我”給生生按住了!

到底怎麽回事?

口令到底是不是“不要殺我”?

為什麽我剛才回答“不要殺我”,那隊袁兵說我口令錯了?

難不成是那隊冤死的袁兵聽錯了?還是說我剛才說錯了哪一個字?

又或者說,眼前之人,是和自己一樣,是發現口令不對,所以冒險登城的曹軍同袍?

在蕭瑟的寒風中,樂進淩亂了!

見對方站住不動,又不應答口令,曹勝不免有些生疑,暗暗握住了劍柄,仔細打量起來人。

隻見剛才盤問自己口令的什長,身材矮小,但渾身透露出一股精悍勁;其身後十來人,都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生麵孔。

樂進也在打量著曹勝,幾個呼吸間,腦中便閃過無數同袍麵貌,但卻無一人與曹勝重合。

曹勝越看越懷疑,猛地揮手喝令:“拿下他們!”

幾乎同時,樂進也猛然發難,當頭暴喝一聲:“口令不對!”

曹勝聞聲直接一愣,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沒有放下。

唉?

答上來了?

“殺!”樂進拔刀直刺。

身後九人也一齊拔刀放矛。

“殺啊!”

噗!

一道血光之後,曹勝身形晃了晃,直接一頭栽倒。

身旁的袁軍屯長怪叫一聲,連退了好幾步,靠在了汝牆上。

“你們……你們竟敢犯上作亂!”

城牆上,城牆下,廝殺聲驟起!

……

嘭!

一名袁兵倒退著撞開了閣樓的木門。

又是一刀劈下,樂進踩在了這人身上,借著火盆的光亮,尋找著城門守將的身影。

剛睡著的荀正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待看清闖入者的相貌,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禁揉了揉眼睛。

“樂進?”

他作為紀靈的副將,跟隨袁術沒少和曹軍打交道,自然認得樂進的模樣。

樂進嘴角不由得一抽,他也認出了荀正。

沒有絲毫猶豫,樂進揮刀便上。

“荀正狗賊,受死吧!”

荀正慌忙爬起身,伸手去夠自己的佩刀。

噗呲一聲!

隻穿著粗布衣服的荀正,被樂進一刀便捅穿了腰腹。

看著腰上的環首刀,荀正臉上驚恐萬狀:“不要殺我!”